在《華蓋集·後記》和《集外集拾遺補編》中,都是收錄有《魯迅先生的笑話》的內容的。今天,我特地把這樣兩個篇章翻開,做了一番悉心的讀與思,覺得頗有趣味,也產生了自己的一些想法,就隨筆記下來了。
魯迅先生說:「講話和寫文章,似乎都是失敗者的徵象。正在和命運惡戰的人,顧不到這些,真有實力的勝利者也多不做聲。」這就是魯迅先生所講「笑話」的主題思想。剛讀到這些,我就為魯迅先生別出心裁的思維震撼了——作家正是以「心語」的方式「講話和寫文章」,但魯迅先生卻謂之為「失敗者的徵象」,這是「自嘲」的「笑話」。但之後的兩句話,卻揭示了一個客觀的人生規律:「正在和命運惡戰的人」,確是「顧不到講話和寫文章」的,「真有實力的勝利者」確實也是「多不做聲」即「不講話和寫文章」。如此,這「笑話」就非同一般了,我以為這卻是「魯迅哲學」。最為啟迪人的則是:魯迅先生為什麼會這樣想?或者,魯迅先生是怎麼想出來的?這樣的問題,就不能不讓人得出一個結論:人在「智能」上的差異,就在於思維方式和思想方法——想什麼和怎麼想的差異;讀思魯迅著作,就不能不把工夫和功力下在琢磨魯迅先生的思維方式與思想方法上,非此,就是「掃描」或「白讀」了。而其中的「徵象」,不是「象徵」,僅此一個詞語或概念,也讓人深感魯迅先生作為語言大師的無比魅力。
接下來,魯迅先生這個「笑話」的例證也是頗為耐人尋味的。魯迅先生說:「鷹攫兔子,喊叫的是兔子不是鷹;貓捕老鼠,啼呼的是老鼠不是貓;鷂子捉家雀,啾啾的是家雀不是鷂子。」由此我們可知,魯迅先生在南京礦路學院學習和做「博物教員」的積累,但更重要的是魯迅先生的「博物學識」和「博物眼力」。其中的「攫——喊叫」「捕——啼呼」「捉——啾啾」等「動詞」的準確運用,再次讓我們讚嘆魯迅先生的「語言魅力」。這是大自然領域的例證。
人文歷史領域呢?魯迅先生說:「楚霸王救趙破漢,追奔逐北的時候,他並不說什麼;等到擺出詩人面孔,飲酒唱歌,那已經是兵敗勢窮,死到臨頭了。最近像吳佩孚名士的『登彼西山,賦彼其詩』,齊燮元先生的『放下槍竿,拿起筆幹,更是明顯的例了』。」如此引史而例證自己「笑話」的核心思想,就是非同尋常了,也是一般所不能為的。
如是之「人生哲學」「自然博物」「歷史典故」而「雜糅」的「笑話」,怕是今天的「段子手」所不具有的高度與水平吧?今天的生活中該讀誰、該讀什麼,也該別有一個認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