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魂

2021-03-04 小姐姐帶你擼鐵

噩夢邊緣
簡潔貞在最近開會的時候最容易走神,這個冬天特別冷,雪花覆蓋著窗外的大地,沒多厚的覆蓋顯得這個世界很髒,這樣的天氣埋伏在被子裡睡覺才是最安逸的選擇,而不是開著沉悶的經營分析例會,何況昨夜酗酒,身上散發著的味道讓坐在簡潔貞旁邊的人都能聞到她昨晚喝的是傑克丹尼。
部門經理絮絮叨叨的語氣完全沒有跌宕起伏,這樣昏沉的下午,簡潔貞的上下眼皮沾到了一起。
她夢見了陳國聯,遠遠地朝自己走來,跌跌撞撞的樣子顯得十分倉皇,揮舞著雙手喊著救命,全身都是溼漉漉的。他的腳腫得像麵包,不斷地從小腿滲出黃色的粘液。陳國聯的周圍忽然出現了幾個女人,更確切的說是女鬼,灰白的臉上布滿了詭異的笑容,拉扯著他的胳膊往後退。
「救我啊。」陳國聯微弱的聲音聽起來仿佛奄奄一息。
簡潔貞的身體僵住了動不了,眼看著那幾個披頭散髮的女鬼把自己的愛人拖入湖底,冒了幾個泡泡復又安靜了。
部門經理嚴厲的聲音響起,「我開會的時候請有的同事不要打瞌睡,身體不舒服可以請假回去休息。」
李虹跟簡潔貞是一個銷售組的,自從搭檔的男友在一次戶外野營意外死亡後根本不在狀態,整天喝酒買醉,說她喝醉了就可以看見自己的男朋友了。所以這個季度的化妝品銷售業績墊底,雖然覺得自己被連累,但還是對簡潔貞充滿了同情。
「經理,她感冒了。」李虹捅了捅半睡非睡的簡潔貞。
「我休一個月病假吧。」簡潔貞又夢見了陳國聯,睜開眼睛時眼淚汪汪,大概昨晚睡覺把被子踢開了,又喝酒又吹風,今天早上無奈地爬了起來。
「批准,不過是無薪的。」銷售經理冷冷地看著簡潔貞,不就是個男人嘛,犯得著影響工作嗎,本來是全公司業績第一的銷售人員,現在成了倒數第一名,有點恨鐵不成鋼。她不知道作為一個剩女,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單身未婚、學歷高、英俊多金、父母又很喜歡自己的男人有多麼不容易,眼看著要訂婚了,結果人卻死了,誰還能在短時間內投入到工作中呢。
從會議室裡出來已經是下午三點,兩個小時的折磨讓簡潔貞有點痛苦不堪,李虹開車送她回去休息。
「又夢見他了?」李虹把車裡的暖氣打開,順便遞給簡潔貞一包紙巾,看她淚眼汪汪的樣子就知道。
「他讓我救他,我看見很多女鬼把他拖到湖裡去,可是我無能為力,下次再夢見這樣的情景,我一定會衝過去的。對了,李虹,你說這樣的夢意味著什麼?」
李虹想了想,眼睛看著前方,「聽我老家的人說,這是去世的人陰魂不散,你要去他臨死的地方喊魂,大聲地喊他的名字,用力地喊,然後叫他回家,這樣大概就好了。」
「這個月不好意思,連累你了,還要麻煩你送我回家。」簡潔貞不好意思地說道,因為狀態低迷,食慾又不好,自己的車都不開了。
李虹安慰道,「沒事,你好好休養一段時間,少喝點酒,對身體又不好,這只是個意外,你終究還是要生活下去。」
車在陳國聯父母的住所停了下來,陳國聯去世半年了,自己每個星期都要來探望照顧他的父母,互相說說話,心裡有時候好過一點。
他們大概出去買東西了,家裡沒有人,一切都是靜靜的。陳國聯的父母早就把這個可愛又得體的女孩當成了自家媳婦,所以三層樓的小別墅的鑰匙也給她配了一套,兒子死了以後,簡潔貞也在他墳前發誓說會照顧他父母一輩子。
推開他的房間,他的黑白遺像正對著自己,淺淺的笑,眉毛彎彎的,長的眼睫毛是讓自己心動的原因。
那時候簡潔貞還只是化妝品公司的一個普通銷售人員,在烈日下推銷防曬霜,分的區域是大學城。
在街頭找人花了三十塊錢做了一個假的學生證就輕而易舉地混了進去,除了可以假扮學生賣點化妝品給那些愛美的女孩,還可以在食堂蹭飯吃,飯卡必須要學生證才能辦,一頓飯才五塊錢,節約又美味。

那天賣了三十瓶防曬霜,正沾沾自喜地吃著食堂的冬瓜燉排骨時,一個男生悄悄地坐在自己身邊,小聲說道,「同學,你是哪個系的?」
簡潔貞只念過高中,哪裡懂那麼多,只是仰著頭底氣不足地說道,「你……管那麼多幹什麼?」
陳國聯是學生會的,因為最近很多推銷員混入學校來賣東西,所以擔任了查辦這件事情的重任。
秋天的校園,落葉鋪滿一地,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兩個小情侶在鬧彆扭,在角落裡氣鼓鼓的女生看著一臉冷漠的男生。
「以後不要來這裡了。」陳國聯警告她,他的皮膚出奇的白,鼻子有點圓,眼睛大大的。
「你以為你很了不起嘛,如果不是我家裡窮說不定我也在這裡,賣東西礙你的事了,我賣的可是正品。」簡潔貞揚了揚手裡的防曬霜,「你看看你那麼黑,早用了我的防曬霜,就不會這麼難看了。」
陳國聯撲哧笑了出來,五年來還是第一次聽一個女生說自己難看,好歹也是學校研究生樓的樓草,追求自己的學妹和師姐都在排長隊,怎麼可以被這個小女生說成難看。
「要不,你放過我,我送一瓶防曬霜給你,你知道嗎,我在這瓶防曬霜裡施了戀愛咒,如果你堅持用七天,你就能擁有一個世界上除了你媽媽最愛你的女孩。」
沒等陳國聯反應過來,簡潔貞丟了一瓶防曬霜在地上一溜煙就跑路了。
回到宿舍換過球衣準備踢場足球。隔壁的哥們杜力沒敲門就進來了,嚇了一跳,高大威猛的陳國聯正對著鏡子擦防曬霜,笑了他半天。
一個星期後,陳國聯逮住了在圖書館推銷防曬霜的簡潔貞,指著一臉的痘痘對她大吼,
「這就是你幹的好事。」
簡潔貞趕緊拉他到外面走廊,「噓,小聲點,別壞了我的生意,你的臉怎麼搞的?」
「你還說,就是用了你的防曬霜,我被毀容了,你看怎麼辦。」
「你晚上用卸妝油了嗎,這個東西油性很強,如果你不用卸妝油,就要堵塞毛孔,難怪會長痘。你買一瓶最新推出的卸妝油,我保證你臉上痘痘很快就會消失。」簡潔貞忽然覺得那防曬霜還蠻有效的,他的皮膚好像白了很多。
「那我的那個世界上最愛我的女朋友呢?」
簡潔貞心想,這帥哥是不是讀書太多了,腦子進水了,開玩笑的話也當真,隨口說了一句,
「大不了我給你當個臨時的,等白雪公主出現後我再退出好了。」
一年的時間,簡潔貞的業績突飛猛進,直接殺進公司銷售員十強,而男友陳國聯也是學業有成,導師說這麼多年了,陳國聯是自己最得意的學生。
暑假的時候,陳國聯嚷著要跟杜力一起玩野外生存,去爬巫女山,過決明湖。
當初如果自己不要拿那所謂的銷售之星,請個假陪他去該多好,至少他不會死在那條決明湖之中。
杜力是瘋著回來的,鬼啊鬼啊的慘叫,頭永遠是向左歪,嘴角滴著涎水,從下巴譁啦啦地流到胸口,然後流到腳上。
在病房裡見到簡潔貞時像是見了鬼似的驚恐,拼命地抓自己的 臉,一條條血痕馬上顯現出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簡潔貞無助地伏在病床上哭泣。
她哭的時候陳國聯的屍體還在決明湖的波濤裡翻滾,暴風雨來得太大了,屍體混著死豬和死牛到處飄著。
杜力和陳國聯是超級驢友戶外運動俱樂部的VIP會員,這次去巫女山本來是十多人一同前往,因為天氣預報說有暴風雨的緣故,俱樂部本來已經取消了這一行程,但沒想到兩人堅持要去。
俱樂部的會長三十多歲,姓餘,在看望發瘋的杜力時勸了勸簡潔貞,
「國聯是我們俱樂部人緣最好的一個,他在出發前還提起了你,說回來就要跟你結婚。無論如何,他不希望看見你太傷心,一切節哀順變。」
怎麼能順變,下暴雨根本沒有人敢下水撈屍體,等雨停了已經是三天後,下遊打撈上來的陳國聯的衣服和鞋子都破了,被水泡腫的屍體面目全非,傷痕累累,他是經過多少巖石的撞擊才到達自己和父母的眼前,脖子上的那塊玉觀音是簡潔貞送的二十七歲生日禮物,老天為什麼不保佑他。
陳國聯的屍體被油布裹著,很大的一具。
杜力輟學回老家了,簡潔貞去看過他一次,就在不遠的城郊,他一個人孤單單地坐在院裡的搖椅上,口水仍然在流,傻兮兮地看著面前的女孩,口齒不清,誰也不知道他在說什麼,嘀嘀咕咕,像在念咒。
睡在陳國聯的床上,簡潔貞慢慢地閉上了眼睛,為什麼老天如此不公平,好不容易眼看著要熬出頭了,幸福竟然被活生生奪走。
想你啊,你真狠心,丟下我就走了。簡潔貞的眼角湧出淚珠,房間裡的陳設都是他生前的,沒有人動過,他的父母太想他了。
抽屜裡放著剛談戀愛時簡潔貞送給他的十字繡,兩隻戲水的鴛鴦,陳國聯當時一看竟然說是兩隻烏雞,氣得簡潔貞直跳。
天一點點黑了下來,不想吃東西,只想在這張熟悉的床上靜靜回憶過去——你走了,把回憶留給了我。
枕頭下的套套還在,陳國聯出發那天前說回來的時候再跟她用。角落裡放著一本旅遊宣傳折頁,上面是大大的幾個字:巫女山,令人神往的朝聖之地;決明湖,洗滌靈魂的塵埃。
巫女山,決明湖,我來了。
決明湖的中間十分平靜,波瀾不驚,冬天的湖水分外清澈,雪花落入湖中沒有一點痕跡,黑暗中湖中央升起一個人頭,脖子異常的細,沒有血色的五官像被人用力拉緊。
簡潔貞驚訝地張開嘴,是陳國聯,這麼冷的天,他在湖裡遊泳,幾個赤身裸體的女孩跟他一起遊著。
「國聯,是我,這樣會感冒的。」
簡潔貞想給他拿衣服過去,走著走著覺得手沉甸甸的,低頭一看,衣服上長滿了小小的人頭,都是陳國聯,有哭的有笑的,大大的嘴巴空洞的眼睛。她嚇得把衣服丟了好遠,再看湖裡遊泳的陳國聯,已經慢慢地沉了下去,乾枯的僵硬的手對著自己揮了揮。
醒來的時候客廳已經有人了,陳國聯的父母已經回來,知道她在睡覺,也沒吵醒她,做好了一桌的飯菜等著。
「我夢見他了。」簡潔貞疲憊地說道,「我打算去一趟,也許他希望我幫他去喊魂,這一個月我不停地夢見他。」
「喊魂?」
喊魂
她簡單收拾了一下行李,開車一路前行。很多女人不適合開車,簡潔貞忽然覺得這句話很有道理,以前大霧的天氣根本不開車出門,這下狠心開出去了,卻在高速路上找不到霧燈在哪裡。
只能中途停靠在安全區,打電話給李虹,請問我的車霧燈開關在哪裡。
李虹半夜從老公懷裡起來接電話,然後把老公推醒說,簡潔貞的霧燈開關在哪裡。
地圖根本不管用,好不容易走出高速公路又在三岔口迷了路,女人開車大多數知道前後左右,絕大多數不知道東南西北。
儘管如此,簡潔貞還是憑藉驚人的方向感在兩條路都走不通的情況下折回走了一條正確的通往巫女山的路。
其實有一個很大的牌子在指路,只是她沒看見,如果在時裝店裡有一款新上市的貂皮大衣,她一定會看得見。
開到中午的時候,問了第五十八個路人終於找到了傳說中的巫女山,出門之前竟然忘記加油,對自己無語了,肚子又餓。
到路邊的一家小店停車,順便填飽肚子。
這樣的天氣,蒼蠅都冷得躲起來不見客,明明是白天,店裡還開著燈,冷清清的一派悽涼之氣。沒有別的吃的,只有面,因為是旅遊淡季,很多萊怕浪費,因此只賣面,炸醬肉絲麵,很大一碗,十塊錢。簡潔貞一邊吃一邊打聽附近哪裡有加油站和住宿的地方。
店主是個老太婆,像鬼片裡的羅蘭,滿臉的褶子,貌似喜歡找人聊天,嘮叨著說自己那個該死的老頭子年輕的時候怎麼折騰自己。
「那他現在呢?」
「那個不要臉的死鬼死球了!」老太太瞪了瞪櫃檯上那張全家福合影,一邊拿比桌子更髒的抹布妄圖把桌子擦得更髒,
「姑娘,這附近根本沒有加油站,也沒有什麼住宿的地方,要是不嫌棄,可以住額家,床鋪收拾好的房間,有熱茶,厚被子,四十塊錢一個晚上。」
「那我的車怎麼辦?」簡潔貞瞥了瞥那張全家福,那個老頭年輕的時候應該很帥吧。
老太太點燃一根煙,噴雲吐霧,牙齒裡噴出的大蒜味讓人很容易反胃,
「我兒子順安在鎮子裡打工,今天是周末,他會回來,你電話借給我用,我給他打電話叫他用摩託車捎一桶汽油回來,不過一桶一百塊。」
簡潔貞趕緊遞過自己的手機,豪華版摩託,是陳國聯去年給她的聖誕禮物。
老太太唧唧歪歪地說了一通方言,大致意思就是有個女孩在這裡住宿,汽車沒油了。
「巫女山離這不遠,兩公裡的樣子,不用開車,坐路過的農用車就能到,下午就可以出發。你們這些年輕人啊,好好的城裡日子不過,非得到鄉下來攪和。決明湖就在巫女山的腳下,每年湖神都要收幾條命走……」老太太有點自說自話,順便從櫃檯裡拿出一瓶酒,「請你喝的,現在是封山季節,自家釀的酒都賣不掉。」
簡潔貞倒了一小口,反正喝酒不開車,開車不喝酒,今天不開車,就喝酒吧。純正的高粱酒喝進去有一股暖意,從喉嚨到胃裡都是暖的,回味甘甜。
老太太蠻有興致地聽簡潔貞說自己男友的事情,他們的相識和相愛,說得高興了,簡潔貞從車裡拿出一套化妝品來送給老太太,笑嘻嘻地說道,「打扮漂亮點,女人要對自己好一點,該保養了啊美女。」
喝酒的時候騰雲駕霧,吐的時候如釋重負,有的人用忙碌來逃避,有的人用酒精來麻醉,假裝自己從未擁有或者從未失去。
走的匆忙,充電器都沒帶,手機沒電了,摩託羅拉的電池很爛,雖然外表很漂亮。
這個下午,在那床老棉被下,簡潔貞毫無顧忌地睡著了,這次喝醉沒有夢見任何人,醒來的時候覺得通體舒暢。
老太太來敲門,黃昏時分提著一個汽油桶,奇異的現象。
餐廳裡坐著一個男人,跟陳國聯差不多大的年紀,一臉的淳樸相,這就是傳說中的順安了吧。
「你好,麻煩你了,這是一百塊。」簡潔貞把汽油倒了進去,「請問你到巫女山怎麼走?」
順安覺得很訝異,
「你現在這會兒去幹什麼?前面的路沒修好,你的車沒法開的。」
「我一個朋友前段時間在決明湖溺死了,我想幫他喊喊魂,讓他安心地走。」
後來還是沒開車,花五十塊錢僱了順安的三輪摩託車,在順安家拿了七根蠟燭、一根筷子、一張杏黃紙、一面小鏡子,用塑膠袋包了兩層放在包包
老太太拿出一條圍巾裹在簡潔貞的脖子上,「好姑娘,天氣冷,圍著吧。」
三輪摩託車有一排、座椅,順安說他有時候也搭載一些遊客去巫女山,所以安、了座位。稀薄的太陽快要落山,讓人覺得更冷了。
簡潔貞下意識地裹緊了老太太送的圍巾。
「摘掉它!」順安把車停在一邊。
「為什麼?」
「是我死鬼老爹的東西,不吉利,我媽有點毛病,你別跟她說太多的東西。」順安認真地說道。
簡潔貞趕緊把帶著點風油精味道的圍巾取下來還給他,不知道為什麼,有點想吐。
「我要開快一點,天黑了回來不方便。你抓穩點簡小姐。」順安說了一句後踩下了油門。
顛簸的山路,寒冷的風,四周的風景靜謐,偶爾可以看見一棟一棟的小樓房,顏色很漂亮。
大聲地問道,
「你家怎麼不弄這麼好看的房子。」
「那是旅遊開發用的度假村,我家沒那麼多錢,你下次來旅遊可以住這裡啊。」
顛簸了大半個小時終於到了巫女山的腳下,沒有想像中的荒涼,周圍布滿了那種歐式的度假村。
決明湖果然很美,旁邊的小度假村,倒是不貴,五十元,房間有空調和熱水。巫女山腳下,決明湖的下遊,高的山,流淌的水,那些樹看起來像在彎腰鞠躬,簡潔貞的眼淚掉了下來。下遊的水草茂密,幾隻漁船悠閒地在上面飄蕩,船夫逗著順安,開著少兒不宜的玩笑。
「她是去喊魂,你們這些狗日的,也不怕報應。」順安扯著嗓子罵道。
「莫去傻兒灣哦,那裡晚上鬼多哦,你要不要陪這個美女妹妹一起去啊,她害怕了還能鑽你狗日的懷裡去。」船夫叼著菸袋繼續開玩笑。
簡潔貞只覺得冷,她認識他們,平時打魚,忙時撈屍體,只撈死人,不撈活人,陳國聯的屍體撈上來時,他們很喜悅,因為可以賺到一萬塊。
「那,我回去了,明天上午來接你還是下午?別聽他們的,他們是瘋子。」順安並不想在決明湖的下遊多呆,每年這裡要死十多個人,陰氣太重。傻兒灣據說鬧鬼,但學校的老師說了,這個世界上並不存在鬼。
那節課下課鈴聲響的時候順安從後門溜出教室到操場上打籃球去了,沒有到老師說的下半句,但也不完全相信這個世界上沒有鬼。
「我手機沒電了,明天下午兩點準時在這裡等我吧。」簡潔貞往前面走去,傻兒灣就是陳國聯溺斃的地方。
順著河邊走了很久,到了一個淺淺的水灣,簡潔貞按李虹的說法取了七根蠟燭點燃、在湖裡舀了一碗水,在泥地插了一根筷子、一張杏黃紙上寫著陳國聯的生辰八字,鏡子朝著湖水的上遊,然後用筷子沾水往黃紙上滴。滴一滴,喊一聲,
「陳國聯,回來吧,回來吧……」她的喊聲幽長深邃,
「回來……吧……」
哇……嗚嗚嗚嗚……
簡潔貞的寒毛豎了起來,什麼怪異的聲音,難道這山上還有野狼不成。
哇……嗚嗚嗚嗚……
巫女山上應該沒有野狼的,報紙上都登載了許多巫女山的旅遊信息,就算有野狼,也被廣東遊客拿來紅燒或者清燉了。
那叫聲大概是國聯的魂魄吧,得繼續喊啊,簡潔貞壯壯膽子,「國聯,回來吧,回來吧……陳國聯,回來吧,回來吧……陳國聯,回來吧,回來吧……」
哇……嗚嗚嗚嗚……哇……嗚嗚嗚嗚……哇……嗚嗚嗚嗚……叫聲仿佛更大了。簡潔貞欣喜的眼淚流了下來,難道他泉下有知,知道自己會來幫他喊魂,
「你知道嗎,我每天晚上都很想你,怕夢不到你,我就喝酒,但喝酒也是因為可以遇見你。你父母也很想你,有空你也要回你房間看看,我知道你走得不甘心,所以我到這裡來帶你回去……你還記得我在你們學校送你的那瓶防曬霜嗎,其實我是故意想吸引你注意的,後來你有了漂亮的新女朋友,我氣得要死,你這壞東西,原來你只是逗著我玩,想看我吃醋的樣子,國聯,你知道嗎,我很想你……你出來看看我好嗎?」
遠遠地,一個白色的影子從眼前不遠的地方飄過。
鬼?簡潔貞不知道該害怕還是該高興,高興的是陳國聯的魂魄出現了,怕的是萬一不是陳國聯。此念一起,在這漆黑的湖邊頓覺緊張,揉了揉眼睛,前邊的白影立即消逝。
順著路準備回小酒店,簡潔貞想起那面小鏡子是要帶回去的,按照李虹老家的規矩,鏡子裡裝了去世的人的魂魄,要帶回去的。低頭準備撿起,鏡子裡出現了一雙腳,泥濘的。
抬頭,一個看不清楚臉的男人遠遠地看著自己,長長的脖子上圍著一條黑色的圍巾,那老頭滿臉鮮血的樣子像極了小餐廳老太太櫃檯上那張全家福。
有……鬼……啊……救命……啊……
老太太明明說他死了的。
圍著黑圍巾的老頭慢慢地張開嘴,緩緩地說道,「我回來了。」
喊來的竟然是別人的魂魄,簡潔貞一撒腿就跑,感到身後有人在拼命地追自己,直到看見遠處漁船的漁火這才頓覺安全起來,大喊救命。
到了小度假村的前臺,氣喘籲籲地對前臺服務員說道,「這裡,有鬼啊。」
臉色蒼白的服務員慢慢地把頭抬起來,沒有黑眼球的眼睛說道,「你看我是不是鬼啊。」
簡潔貞直接暈倒在地上,手裡的鏡子摔得粉碎。
尾聲
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在病房,旁邊坐著一個經理模樣的男人,手裡抱著一束鮮花,「對不起,我們的服務員只是跟你開個玩笑罷了,請您不要生氣,我們願意免費提供您兩天的住宿。」
簡潔貞看了看窗外的天,又看了看手錶,糟糕,下午四點了,順安還要來接自己的,爽約了,立即翻了個身披上外套走到外面,
「我會叫旅遊局來找你們的。」
那個服務員一臉無辜地看著經理,她的試用期都沒過,這次把遊客嚇暈,這份工作怕是沒了。
「我只是跟她開個玩笑嘛。」那服務員辯駁道。
度假村的經理氣得發暈,
「這種事也拿來開玩笑,我服了你。」
順安的三輪摩託還在門口等著,簡潔貞一陣感動,「不好意思啊,我去酒店收拾下東西就回去。」
醫院離酒店似乎還不近,昨天怎麼被抬進來的簡潔貞都不知道,一路顛簸中說起了昨天的經歷。
「你真以為我爹死了啊?」順安簡直無語了,「誰說他死了,今天中午還在家裡吃飯呢,拿了我媽三百元走了,這死鬼。」
簡潔貞撓撓頭,
「你媽媽說他死球了的。」
順安笑了,「那是巴不得他死,是詛咒他呢,他是個老賭貨。我跟你說不清楚的。」
「我昨天晚上看見他滿臉的血,光著腳站在我面前。」
順安嘆息一聲,
「那八成是輸錢連鞋子都輸光了,然後被人打了一頓踢出來的,這老賭鬼,我媽和我都不理他的。」
「這裡的人很喜歡賭博。」簡潔貞得出這樣一個的結論。
「我們這裡有賭場的,不過是地下的,我帶你去開開眼界,是我媽說你人好我才這樣對你好啊,對了,我還沒對象,你呢。」順安沒有朝酒店的方向,而是去了傻兒灣。
白天的傻兒灣看起來風景秀麗,巫女山山頂的白雪並未融化,青山白雪碧綠的湖讓人心曠神怡,昨天自己還在這裡嚇得連滾帶爬,簡潔貞想起來簡直是不可思議。
爬了一個小時的山路,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套絕美的別墅,門口停滿了豪華轎車,天,這些車是從哪裡開上來的?
門口的保安訓練有素地攔著順安。
「客人,客人。」順安點頭哈腰,「我表姐,我帶她來耍耍,放心,不是警察,不是。」
簡潔貞的身份證被直接扣下了。
打開門,簡潔貞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麼多賭客,那麼多機器,嘈雜、繁華,漂亮的女孩子穿著幾近透明的衣服拿著免費的飲料四下穿梭。
「好玩吧。這塊地以前還是我家的呢,被佔了,但給了我不少錢,如果不是我那好賭的老爹,我可能開著奔馳都不一定了。」順安得意地笑著,然後又失望地癟嘴。
玩了幾把,贏了點錢,又輸了,再贏回來一點,又輸了。
原來賭錢也可以忘記悲傷。
賭場的經理出來了,有點面熟,是醫院裡見過的度假村經理,一看是認識的,趕緊拿了二十個籌碼贈送。
連著玩了三四天,順安不高興了,「都輸了一個屍體錢了,你的車也輸了,咱們回去吧,我媽說你是好人,我會好好照顧你的,當我媳婦就要聽我的話。」
簡潔貞玩得正開心,一點也不想回去。
「你還玩!」順安有點生氣,拖著簡潔貞的手到旁邊說道,
「你知道不知道,等下他們會借錢給你玩,等你還不起的時候他們就會找你父母,前段時間有兩個名牌大學生經常在這裡賭,後來家裡的房產證都押上了,一個從山上跳到河裡死了,一個說要報警被這裡的黑保安打瘋了,你不想活了啊,有多少錢可以賭啊,我把你當親人,你可別忘了你是十萬塊賣給我的……」
簡潔貞出來玩的這幾天,有人去陳國聯家裡收房子,她不知道,手機沒電了,也回不去了。老太太依舊做著她的炸醬肉絲麵,她希望簡潔貞能給順安生個兒子,自己好抱孫子。
陳虹打了幾次電話也沒打通,於是報了警,帶著簡潔貞的父母和派出所的人在巫女山附近找了好幾回都沒找到她。
等找到她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年夏天,簡潔貞頭是歪的,她坐在村口抱著一個軟趴趴的兔唇小男孩,婆婆坐著順安的車進貨去了。夏天來了,巫女山生意也要來了。簡潔貞生小孩之前喝了太多的酒,所以生了個豁口娃兒,沒人來道喜。也漸漸看得不太嚴了,不反鎖也不打了,反正她的腿被打斷了一條,也跑不遠。
看見父母和陳虹站在自己面前,簡潔貞張了張嘴想說什麼,一張嘴,那些黏稠的口水就順著嘴角流到胸口。
愛是你我偶然的相遇,奇異的幻覺,我愛得投入,於是輸得慘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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