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康乾盛世年間出現了一支「異軍突起」的書畫群體———「揚州八怪」。他們的共同特點是:在藝術上反傳統、反正宗、反空虛,畫風衝破了當時院派、館閣派的束縛而獨具風貌;多才多藝,在書畫和文學方面有較高造詣,在思想、人品、胸襟、性情等方面有深厚的修養;銳意革新,主張「必極工而後能寫意,非不工而遂能寫意也」(鄭燮語)。他們深入細緻地觀察、體會生活,重視技法又不為傳統所限,在藝術上取得了成功並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從詩、書、畫三方面綜合來看,「揚州八怪」中的鄭燮成就較高。《清史列傳·鄭燮傳》中對他有「善詩,工書畫,人以『鄭虔三絕』稱之」的評價。學者馬宗霍評價鄭燮道:「板橋有三絕,曰畫、曰詩、曰書。三絕之中又有三真,曰真氣、曰真意、曰真趣。」
圖一
現藏於雲南省博物館的鄭燮《蘭竹圖卷》為紙本墨筆,縱31.7釐米、橫461.1釐米,共分為四段。此作集詩、書、畫於一幅,凝「氣」「意」「趣」於一體,具有典型的文人畫特徵。
在圖一中,畫家只截取竹子的中間部分,但兩枝主幹均呈彎曲變形之怪姿,給人以天地狹窄、難以容身之感。畫面左側,畫家以六分半書題寫五言詩:「一團勁悍氣,一團倔強意。若遇潘桐岡,定然成竹器。」從中可以看出畫家已將人生感悟傾注於畫中。他借彎曲之竹傾訴生活磨礪和環境不順給自己帶來的怨氣,使畫面具有震撼之力和思悟之情。他又在兩竹間畫出一枝筆直斜出的小幹,以調節畫面節奏、理順疏密關係、增加畫面美感。這枝細竹看似無法而實在法度之內,使作品既別具一格又彰顯文人畫之內涵。
圖二
圖二中的蘭花布局巧妙、獨具匠心。畫家在畫面左下角用濃重的筆墨繪出多組蘭花,與右上角的兩組淡墨蘭花相呼應,使畫面整體開合得當。蘭花聚散離合間也呈現出錯落之勢,煥發出勃勃生機。畫家在不大的尺幅中巧妙地營造出咫尺天涯之勢。他將蘭花花朵繪寫得猶如墨蝶飛舞,使人如聞其香,陶醉其中。畫面左下角有畫家題寫的七言詩:「東風昨夜發靈芽,一片青蔥一片花。盎植盆栽殊可笑,青山是我外婆家。」他通過描繪生於高山深谷之中的蘭花讚頌自然,將自己的藝術靈感與自然景致相融合,表現出一種歸隱的心志。
圖三
在圖三中,畫家取山坡一角的景致,繪寫出靈芝與蘭花,別有一番意趣。在以淡墨掃出的山坡上,靈芝、蘭花各得其姿,濃淡有致,呈自然分布狀態。題詩位於畫幅上端,由右至左排開,使畫面三面密實,只留右側為空靈之地,布局巧妙嚴謹。「山多蘭草卻無芝,何處尋來問畫師。總要向君心上覓,自家培養自家知」的詩句,寫出了芝蘭的高雅和畫家的創作理念及人生體悟,使觀者在陶醉畫中美韻的同時,也領悟到了畫外之意。
可以說,《蘭竹圖卷》是鄭燮繪畫風格的一個縮影。從他一生創作的畫作來看,所涉題材並不太多,多為蘭、竹、菊、石等,尤以竹、蘭為主。鄭燮在繼承前人的基礎上,通過以少勝多、以書入畫等表現形式,將畫蘭、竹的筆墨技法和藝術境界推向了一個新的高度。
鄭燮(1693-1765),字克柔,號理庵,又號板橋,人稱板橋先生,江蘇興化人。他曾任山東範縣、濰縣縣令,做官期間剛正不阿,不肯逢迎、巴結上司,能體察民情,關心百姓疾苦。他曾因災年開倉賑濟民眾而得罪上司,遭到罷免,之後便回到揚州以賣畫為生。他不僅在詩、書、畫方面為後世留下了大量的作品,在藝術理論方面也提出了許多獨到的見解。
鄭燮繼承了宋元以來的文人畫傳統,以寫意花鳥為主要形式,以蘭、竹、石為主要內容,把詩文題款作為繪畫布局的組成部分,以詩配畫,畫上題詩,詩從畫中取意,畫又為詩作解,將詩、書、畫、氣、意、趣熔於一爐,實現了詩格、書風、畫品的結合,成為「揚州八怪」中具有獨特風貌的代表性人物。
鄭板橋書法,用隸體摻人行楷,自稱「六分半書」,人稱「板橋體」。其畫,多以蘭草竹石為主,蘭竹几成其心靈的鄭板橋的書法藝術,在中國書法史上是獨樹一幟的。
由他23歲寫的《小楷歐陽修《秋聲賦》和30歲寫的《小楷範質詩》推知,板橋早年學書從歐陽詢人手。其字體工整秀勁,但略顯拘謹:這與當時書壇盛行勻整秀媚的館閣體,並以此作為科舉取士的標準字體有關。對此,鄭板橋曾說:「蠅頭小楷太勻停,長恐工書損性靈。」在他40歲中進士以後就很少再寫了。鄭板橋書法最被稱道的是「六分半書」,即以「漢八分」(隸書的一種)雜人楷、行、草而獨創一格的「板橋體」。
「六分半」書,是鄭板橋對自己獨創性書法的一種諧謔稱謂。隸書中有一種筆畫多波磔的「八分書」,所謂「六分半」,其意大體是隸書,但摻雜了楷,行、篆、草等別的書體。《行書曹操詩》軸(如同,現藏揚州博物館)可視為「六分半」體的代表作。此件寫曹操《觀滄海》詩,幅面很大,平均每宇有10平方釐米以上,字體隸意頗濃,兼有篆和楷;形體扁長相間,宅勢以方正為主而略有擺宕。拙樸擴悍,恰與曹詩雄偉闊大的風格相似。鄭板橋曾在《贈潘桐岡》詩中稱道自己的書法:「吾曹筆陣凌雲煙,掃空氛翳鋪青天。一行兩行書數字,南箕北鬥排星躔。」
鄭板橋書法作品的章法也很有特色,他能將大小、長短、方圓、肥瘦、疏密錯落穿插,如「亂石鋪街」,縱放中含著規矩。看似隨筆揮灑,整體觀之卻產生跳躍靈動的節奏感。如作於乾隆二十七年的《行書論書》橫幅,時已七十高齡,乃晚年佳作。大意是說蘇東坡喜用宣城諸葛氏齊鋒筆,寫起來十分如意,後來改用別的筆,就手心不相應。板橋自己喜用泰州鄧氏羊毫筆,寫起來婉轉飛動,無不如意。於是把泰州鄧氏羊毫比作宣城諸葛齊鋒,最後說:「予何敢妄擬東坡?而用筆作書皆愛肥不愛瘦,亦坡之意也。」整幅作品結字大大小小,筆劃粗粗細細,態勢欹欹斜斜,點畫、提按、使轉如樂行於耳,鳥飛於空,魚遊於水,在一種態情任意的節律中顯露著骨力和神採:清人何紹基說他的字「間以蘭竹意致,尤為別]趣」。從這件作晶的章法、結體和筆畫,不準看出他「波磔奇古形翩翩」的蘭竹婁神。
據說,鄭板橋早年學書相當刻苦,寫眾家字體均能神似,但終覺不足。有一次,他竟在妻子的背上划來划去,揣摩字的筆畫和結構。妻子不耐煩了,說:「你有你的體,我有我的體,你老在人家的體上劃什麼?」這無意間說出的一語雙關的話,使板橋恍然有悟:不能老在別人的體格上「規規效法」,只有在個人感悟的基礎上,另闢蹊徑,才能獨領風騷。於是,他取黃庭堅之長筆劃入八分,誇張其擺宕,「搖波駐節」,單字略扁,左低右高,姿致如畫。又以畫蘭竹之筆入書,求書法的畫意。清人蔣士銓說他「寫字如作蘭,波磔奇古形翩翩」,生動地道出了「板橋體」的特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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