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誰能做你的心靈捕手,必須有一個機會直面自己。
我們痛苦的根源來自於貪婪,來自於吃著碗裡看著鍋裡,來自嫉妒,來自不忿,簡而言之來自於不自知。我想很難用天才定義絕大多數人,天才也不能全知,但不自知其實不是一個缺點或者含任何貶義的意思,它意味著不全能,意思是你不能既要這,又要那。擁有是一個奢侈的詞彙,它常常指向過去,曾經擁有,讓許多人後悔不迭,然後這後悔也變成曾經擁有的東西,然後煙消雲散。
認識你自己,這是古希臘先哲對後人的告誡。我是誰,我從哪來又去向何處,這並非是有現實意義的問題,可無解不代表無意義,當人不再關注外在,開始追問自己的時候,人以審判的姿態面對自己,這是認識自己的前提。新的問題是,我是個什麼樣的人,我為什麼而活,我想要過什麼樣的生活。這個問題的答案或許永遠和現實相悖,李斯在大刀把自己分為兩半前對兒子說:我想和你回到我們老家東門外去追兔子,還有機會嗎?(吾欲與若出上蔡東門逐狡兔,豈可得乎?),而太多的人想對李斯說,我現在天天可以去逐狡兔,能不能和你換一換,成為歷史上第一個大一統中央集權王朝的宰相,去規劃那同一的文字,生前權傾天下,身後為萬世開了太平。
平凡和偉大,或許是永遠不可得兼,在遙遙的兩岸相互對望的痴念。太多人全力奔跑,只想得到一個意義,應該說這是熱血悲壯比博燃的故事,可一切終究會過去,找到沒找到都成了意義,被外人評價,在行將就木時,多半還是不甘心和悔恨。這就是人生,可誰又能、又敢說自己哎喲看透了呢,好像潑一碗水,最後無非是蒸發,可每一碗水的軌跡都是不同的,這不同是永遠留在世上的。
而何處會有個我在呢?答案是此時此刻。當時間在你身側穿過時,你之前做的一切也就不再屬於你了,留給你的只有感受,你還沒有咂摸出滋味來,咂摸滋味的你又不是你了,你處處在,也處處不在。這個時候,意義對你來說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當下的感受。你買的房子無非是鋼筋水泥,你娶的老婆將來也是半老徐娘,甚至你本身遲早是冢中枯骨,時間會解決一切,可是在那片鋼筋水泥裡的溫馨日子,那段青春裡的美好回憶,你經過的一切,最後就是你自己。
認識你自己,我想就是認識到自己曾經什麼樣,認識到自己現在怎麼樣,又認識到自己關於未來的可能性,認識到自己的來路,認識到自己的歸途,然後路在腳下,只管前行。去尋找,一次一次出發,享受那個當下,那就是自己。
「你只是個孩子,你根本不曉得你在說什麼。
所以問你藝術,你可能會提出藝術書籍中的粗淺論調,有關米開朗基羅,你知道很多,他的滿腔政治熱情,與教皇相交莫逆,耽於性愛,你對他很清楚吧?但你連西斯汀教堂的氣味也不知道吧?你沒試過站在那兒,昂首眺望天花板上的名畫吧?肯定未見過吧?
如果我問關於女人的事,你大可以向我如數家珍,你可能上過幾次床,但你沒法說出在女人身旁醒來時,那份內心真正的喜悅。
你年輕彪悍,我如果和你談論戰爭,你會向我大拋莎士比亞,朗誦「共赴戰場,親愛的朋友」,但你從未親臨戰陣,未試過把摯友的頭擁入懷裡,看著他吸著最後一口氣,凝望著你,向你求助。
我問你何為愛情,你可能只會吟風弄月,但你未試過全情投入真心傾倒,四目交投時彼此了解對方的心,好比上帝安排天使下凡只獻給你,把你從地獄深淵拯救出來,對她百般關懷的感受你也從未試過,你從未試過對她的情深款款矢志廝守,明知她患了絕症也再所不惜,你從未嘗試過痛失摯愛的感受。
你不了解真正的失去,唯有愛別人勝過自己時才能體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