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one》播到一半的時候寫過一篇感想——《Anone,霧裡看花》,對於坂元裕二這次的作品表達了一些遺憾,現在整部戲看完,基本的心情並沒有改變,這部作品很難說是坂元裕二的成功之作。坂元裕二依然在描寫一群失敗者的故事,並且在最後給予溫暖與希望。
像上次所說,這部劇挑戰了傳統的電視劇寫法,故事的主線看似是一個很有看點的事件,一群毫無關係的人,因為各種理由,聚集在一起製作「假幣」,但坂元裕二的寫法缺少戲劇性和吸引人的魅力,觀眾在看劇的時候始終離這個故事很遠,劇中人物的命運走向並不讓人關注,這是因為觀眾始終無法對故事裡的角色產生情感上的共鳴。這是有意為之還是創作的問題,我還蠻想看到坂元裕二自己來回答。而這個違背普通價值觀的故事如何收尾,也是讓我一直看完的最大動力,最終只能說坂元裕二盡力收在了一個合理的地方,從這個結尾去回看整個故事,又會覺得非常荒謬。
真假
這部戲的主題是真實與虛假的碰撞,虛假來自於幻想和對真實的扭曲。在現實中生活過於痛苦,完全找不到任何快樂的一群人,認可了製造「假幣」這件事情可以幫助他們來擺脫現實的痛苦,對他們來說,現實的殘酷已經到了無法正面面對的程度,故而產生出不切實際的幻想,而遠離了現實的判斷。梁香第一集就把自己被家人拋棄的現實進行了記憶的美化,一切與現實截然相反的記憶,代表了無法擺脫的過去。
青羽因為失去女兒的痛苦,現實生活的不如意,而具有了能夠看到幽靈的本領,這很難說不是一種自我安慰。而製造假幣的靈魂人物——中世古,他因為看到了黑衣人使用假幣而幻想自己能夠成功,這個黑衣人是否是他不在世的弟弟沒有明說,又或者這件事情本身出自他的幻想,這一切都源自現實中的不滿。
真假的世界裡背後是價值的判斷,選擇了「假」,就必然要付出某種代價,最明顯的就是違法,要付出自由為代價,而亞乃音和一個屋簷下的三個人,再加上中世古,他們心中有超越自由的東西,這個東西無法在現實中用金錢得到,那麼就用「假幣」來實現,每個人都知道製造假幣的後果,最終也無法逃脫法律的制裁,但是坂元裕二設定了他們能夠在這件事情中獲得更多,才願意以身試法。《Anone》的劇本給我最大的違和感就在這裡,違法這件事情似乎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事實上可能是編劇的一廂情願。
對於「假」這件事情,坂元裕二一直抱持著寬容的態度,精神上的安慰無可替代,正如梁香和彥星終於見面,但現實的兩個人漸行漸遠,真正的告別仍然是梁香心中的幻想,如果與彥星童年出逃時不一樣的選擇,現在可能會一起幸福地相伴。青羽陪著持本直到去世,持本並沒有從這個世界消失,他化作了幽靈與持本相隨。現實的結束以某種不同的形式繼續,坂元裕二獨特的溫柔得以體現。
歸宿
看到最後,突然覺得年過50的坂元裕二正愈發深刻對死這件事情進行思考。故事前半,持本的同學西海,實施綁架,曾經對於中年危機有著闡述,人到中年一無所有,連夢想也沒有,經常希望能夠從這個世界消失,最終也因為綁架而得到的贖金是假鈔而自殺。除了死,還有什麼是人到中年,四顧茫然時可以選擇的麼?
坂元裕二給出的答案是歸宿,沒有血緣關係的人聚到一起,成為互相的牽絆,互相成為對方的歸宿,這讓心靈變得強大,變得不再用幻想來逃避現實,變得能夠不再恐懼世界、可以融入世界。持本因為遇見青羽,找到了歸宿,在死前做而一件震驚社會的事情,但和西海不同,他不是在絕望中死去,而是在慰藉中死去,有人惦記著他,他可以化作幽靈而活。梁香因為亞乃音而找到歸宿,她選擇一個人生活,正式因為她有隨時可以回歸的地方,這種心靈歸屬感是剛開始生活在網吧的她無法想像的,正因為有歸宿,她才獲得了成長。坂元裕二在《四重奏》裡還有一個形式上的家,但在這裡則逐漸讓這個家變為無形,這是心靈的歸宿。
暫別
在《Anone》播出大結局的晚上,坂元裕二在自己的Instagram裡宣布暫別連續劇創作。經過連續四年的冬季檔計劃(我還一直奇怪為什麼總是冬天),我們看過《問題餐廳》、《追憶潸然》、《四重奏》和《Anone》後,坂元裕二將重心轉移到別的領域,舞臺劇、朗讀劇、電影等等,他還期待與滿島光和瑛太的再次合作。雖然明年冬天看不到坂元很遺憾,但這不是壞事,短暫分別,也意味著更好的歸來。
不管滿不滿意《Anone》,這部作品中的確將過去四年的元素全部集中在一起,以女性題材為基調,以毫無血緣關係的人們的同居生活為框架,以真假交織的案情為線索,穿插了純粹的愛情,最終實現失敗者的救贖。我想再次歸來的坂元裕二大概會以在別的領域的靈感來寫新的故事,一起期待那一天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