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水千山走遍,足跡留在54個國家。但三毛並不是徹頭徹尾的流浪。她壯闊的一生裡,每每能讓她心靈棲息的,就是愛情。
13歲那年,帶著懵懂,三毛跟著家裡幫工去屏東東港,碰到軍校裡一個學生,騙人家說自己16歲,「裝模作樣」地跟人家談起戀愛。後來家裡人發現了,她才了卻這段花事。三毛那時不懂什麼愛情,不過是為了體驗一番滋味。
真正的初戀,發生在大學裡。男友是學校裡的大才子,名叫梁光明,三毛還在吭哧吭哧寫雜誌,對方已經接二連三出了書。叫人有些難以想像的是,之前還抑鬱的三毛,一見梁光明而傾心,主動尋找各種偶遇機會接觸對方,甚至自掏稿費請大家吃飯,只為與他見面。
見梁光明久久沒有回應自己的心情,一天,三毛直接走到他面前,將自己的電話號碼,寫在梁的手掌上。 三毛的勇敢與熱烈,可見一斑。
電話寫了,三毛回家,就一直在電話機旁等待,生怕錯過對方。等了一會兒,不是,再等一會兒,仍不是。到了下午5點半,三毛再次拿起電話,對方輕輕地問:「喂?」
三毛一聽,就聽出梁的聲音。
她激動不已,忙說:
「是我,是我,是我!」
梁問:「晚上有空嗎?」
「有空,有空!」
「晚上7點,我在臺北車站的餐廳等你。」
「好好好,晚上7點鐘,我一定早點到!」
就這樣,三毛赴了人生中第一個約會。
後來,她寫下一首歌詞,就叫《七點鐘》。
今生就是那麼地開始的
走過操場的青草地 走到你的面前
不能說一句話
拿起鋼筆 在你的掌心寫下七個數字
點一個頭 然後 狂奔而去
守住電話 就守住度日如年的狂盼
鈴聲響的時候
自己的聲音 那麼急迫
是我是我是我
是我是我是我
這段感情,三毛歡喜地談了2年。臨近畢業,三毛迫不及待地提出結婚。梁光明聽了,卻為之一驚,那時根本還沒做好結婚的準備。
為了將對方牢牢拴住,三毛一時腦熱,辦了去西班牙的出國手續,說:「你要是現在不跟我結婚,我就要去西班牙了。」
梁光明以為三毛只是感情用事,冷靜下來就好。誰知,手續妥當,三毛下過最後通牒,梁光明還是咬著牙說了一句:「祝你旅途愉快!」兩人從此分道揚鑣。那時的三毛,想必和許許多多初戀的人一樣,熱烈多過清醒,冷靜少過決絕。她急迫地希望得到一種安全感,讓內心有一個可以棲落的停留處。可惜換來的,是斑斕的心的劃痕。
但很快,她就碰到了一生所愛。
第一次見荷西時,三毛心頭暗驚:「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好看的男孩兒!」
當時是冬天,三毛住在一棟修女辦的女生宿舍裡。見荷西之前,三毛為撫慰情傷,也曾過了一段花蝴蝶一般的日子,常常與周圍的男生有曖昧。不過曖昧歸曖昧,心頭還是默默畫下了一條界限,一旦對方有越界的意思,三毛就對自己說:「不可以。」玩了一段時間後,情傷是略微消除了,心裡卻又多了懊悔。
與荷西相識的時候,對方還在讀高中。大冬天的,荷西就到宿舍外的大樹下等三毛,一天接一天地出現。同宿舍的女孩兒看見了,就打趣道:「Echo,你的表弟又來了!」
一天,三毛對荷西說:「你不要再來了。」
荷西不聽,從口袋裡摸出兩張電影票:「這裡有兩張電影票,但我身上的錢已經花完了,所以我們得走路去看。」三毛只當對方是個孩子,便跟著他去看了一場電影。
之後一天,兩人坐在公園裡,荷西突然對三毛說:「你等我6年,4年大學2年兵役,6年後我來娶你。我這輩子最大的心願,就是娶一個你這樣的妻子,我出去工作,你在家給我煮飯吃。」
三毛感動又惆悵,心想:他說的話,不就是當初我對初戀說的話嗎?她便說:「既然你這麼想,那我們就疏遠一點吧,你不要再來找我了…」
荷西說:「我說的不是現在,是6年以後。」
三毛搖頭:「這6年的感情,白白付出怎麼辦?」
荷西無奈:「既然你這麼說,那我就不來了吧。」
說完,荷西在漫天大雪中,捏著一頂帽子,一邊倒著跑,一邊衝三毛不住地揮手,明明快要哭了,還故作堅強:「Echo再見!Echo再見!」
我永遠不能忘記,他跑的時候,就在他後面的那個馬德裡的黑夜裡頭,除子幾棵大枯樹和平原之外,突然在那個時候,茫茫的像羽毛一樣的雪花就在天空裡面一塊一塊地飄下來,就隔著我們兩個人,越來越遠…那個雪花就在我們中間漫天飛舞起來,那時候我就一直忍住,眼淚都快流出來了,我覺得他是一個很難得的、一個對我這樣真誠真心相愛的人,可是我一直跟自己說:我不可以衝動,我要理智一點…
——三毛錄音
1968年,三毛離開西班牙,漫遊歐洲。1972年回到臺灣,留在母校教德語。29歲時,她愛上一位畫家,結果對方是有婦之夫。風浪過去後,在網球場上,三毛又遇到一位45歲的德國教師,對方的學識與溫柔,很快將其融化。兩人在心靈上有諸多契合之處,迅速墜入愛河。
疾風驟雨般的愛情甘露比之以往任何一段戀情都要強烈,也讓三毛開始展望人生河流上美輪美奐的景致,然而造化弄人,所謂景致,不過空幻的粼粼波光,無法打撈在手:就在準備結婚當晚,未婚夫因心臟病發作猝死。
未婚夫的死亡,給三毛帶來了災難性的打擊。她吞服大量安眠藥,試圖自殺,幸好被及時發現。某種意義上,未婚夫的死,也成了三毛人生的分水嶺。如果那時結婚,三毛或許不會有後來的人生,也不會有後來的文字。
1972年底,為療治心傷,三毛重回馬德裡。荷西兵役還有一個月,就迫不及待地讓妹妹聯繫三毛,請三毛一定等他。那時三毛還不知道,6年間,荷西想辦法搜集了她許許多多照片,貼在牆上,6年間,荷西一直守著對她的思念。
因為年代已經很久了,那個百葉窗把我的照片弄成一條條的都發黃了,我看到那個照片的時候我再看我眼前的這個人,我就覺得說,我還要誰呢,我這一生…
——三毛錄音
於是,三毛揚起臉,問荷西:
「我現在要嫁給你,是不是晚了?」
荷西眼睛一亮,拉著她的手:
「天啊!一點都不晚!」
兩人沒有戀愛,就跑去沙漠裡結了婚。
偶然一天,三毛翻《國家地理》雜誌,看到撒哈拉沙漠的照片,便想,有生之年,要是能到那裡去住一段時間,也就死而無憾了。說著,她就真起了動身的念頭,家人、朋友聽了,都說:「去玩玩是可以的,住就大可不必了,那裡荒無人煙,基本生活都無法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