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樣用隱喻寫一篇小說

2020-12-21 中國青年報

作者:滿堂

特邀編輯:董學仁



  我以前的一個鄰居,一位普通大媽,看著一群孩子跑過她的面前,自言自語地說:「小羊羔子在草地上跑啊跑,白天跑到黑天,黑天跑到白天,跑著跑著就長大了。」如果是評價一個好人做事總是被人誤解,她就不緊不慢地說:「房前一堆灰,來風四下吹,好事沒少做,壞話一大堆。」那時候我只是喜歡聽她說話,覺得特別生動,後來才知道,她用了一種修辭方式,叫做隱喻。

  在剛才的示例中,那種用語言描述的事物,都可以離開被比喻的事物獨立存在。只是我恰好處於那個語境之中,能夠確定大媽說的是那些孩子和那個做了好事又不討好的人。

  如果換了一個人,寫一篇觀賞廬山的短詩:「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他沒有說他的山嶺山峰用來比喻什麼,甚至沒有說這些是不是比喻。我們猜他的詩歌裡隱藏著比喻,可能是他想到的抽象哲理:如果人們沒有開闊的視野,就看不到全貌,容易被一些現象蒙蔽。

  像這樣的一個隱喻,不同的人看了可能有不同的啟發,比單純講道理容易讓人接受。

  比他更早的年月,早了一千多年呢,有人在吟詠他離開又歸來的情景:「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這也是隱喻,以景寫情的隱喻。他當年離開時的依依難捨,此刻歸來的心緒茫茫,用兩種景物表現出來就夠了,不用他再直白我離開時心情如何,歸來時心情怎樣。

  按我對「隱喻」這個詞語字面上的理解,那可能是隱藏起來的一種比喻,不是擺放在明面上的,效果有可能比放在明處還好。因為它利用了兩個想法之間隱藏的相似性,通過提及另一事物來指代一件事物。這樣一來,有些不能明說的內容可以說了,有些可以明說的換個方式,或許會變得新穎,增加深度和魅力。

  上面一段話裡,我可能涉及到了隱喻的定義,還可能比你搜索到的隱喻定義稍好一些,對文學創作有一些幫助。

  在文學創作中,隱喻不只是詩歌的需要,小說也需要它帶來的改變。

  小說家懂得隱喻,可以寫出更多的作品。實際上,有些小說家用隱喻手法寫的小說,確實比自己的其他作品更耐讀。

  我想了又想,如果要我推薦一篇小說,在標題、語言、情節、結構等方面都用了隱喻,因此成為世界經典的,應該是瑞士作家迪倫馬特的《拋錨》。

  主人公是一個著名紡織品品牌的銷售部主任。他開的豪車在郊外拋錨,引發了那個夜晚的故事。

  他投宿一個鄉間別墅,在那裡參與了由退休的法官、檢察官、辯護律師和劊子手組成的聚會。他們邀請他享受著一道道美味佳餚,打開一瓶瓶生產年份越來越早的珍貴葡萄酒,同時做一個快樂的開庭遊戲。老檢察官告訴他,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是清白的。這個銷售部主任說他清白,樂於充當這個遊戲中的被告。而辯護人一直提醒他,不要把自己做過的事情都說出來。可是大家越喝越興奮,情緒越來越高,小說主人公說出他現在的位置得來不易,他的前任心臟病猝發死亡,他才獲得了機會。檢察官一聽,興高採烈地說:好啦,好啦,現在有了一個死者。

  在快活的酒宴和遊戲氣氛裡,主人公說出他勾引前任上司妻子的事情。退休檢察官經過一步步推理分析,指控他精心安排了對上司的報復,有意讓他聽到妻子偷情的消息,導致心臟病復發而死。在酒宴的高潮時,老法官宣布,宣判被告這位可敬的成功人士、這位可愛的朋友死刑,雖然這並不是具有證據的謀殺,而事發那一天的燥熱氣候,也可導致死者的心臟病復發,但他利用前上司的心臟病史,巧妙地造就了其意外死亡。

  遊戲雖然結束,故事極速反轉。這個宣判是一場遊戲的一部分,至多也就是個道德審判,不能當真。可是我們的主人公當真了,吊死在房間裡,自己執行了自己的死刑。他重新理解了自己的生活,看到了自己的罪過,以死謝罪。

  《拋錨》全篇充滿了隱喻。

  人物設計方面,那四個退休司法人士的年齡加在一起三百多歲了,他們的穿著和語言,他們的生活方式,隱喻的是古老的生活傳統和公道正義,他們開庭遊戲的核心,更像是直指人們心靈的道德審判。

  概念使用方面,主人公所在的公司名為赫菲斯託斯,這是希臘神話中火神的名字。《拋錨》中提到火神抓住妻子偷情的事,這也隱喻著小說主人公自己的偷情故事。此外,這位火神還製造了開啟人間災難的潘多拉和潘多拉魔盒,可以用來隱喻二戰後普遍的道德災難。

  結構方面,作為主體的是那場遊戲。遊戲是對現實的模仿,也可能是未來的現實。我們現在回頭閱讀這篇寫於1955年的《拋錨》,你不覺得那場遊戲中人物的沉溺狀態,它本身的不可控制以至於娛樂至死,都具有很強的隱喻意義嗎?

  小說的標題,有不止一個隱喻。其一,主人公遇到汽車拋錨,他自己卻被拋出原有的生活,再也不能回來。其二,在一個廢除了死刑的國家裡,幾個退休人士的審判模擬遊戲致人死亡,也就此拋錨無法繼續。其三,如果退後幾步像看一幅油畫那樣看著這部小說,我們會看到它的整體效果:拋錨的還有人類道德在現代社會裡的困境。這就回到了小說開篇的議論:「一場微不足道的災難會觸及人的普遍真理:公道,正義,甚至是人的品德。」

  我們現在的寫作練習題,與培養我們對隱喻的感覺有關。

  第一步:思考一下,文學作品中的隱喻,真的那麼重要嗎?

  提示:直到1980年,才有第一部系統研究隱喻的專著《我們賴以生存的隱喻》問世,到了2015年,這部書有了中文譯本出版。這本書中說,隱喻不僅是語言中詞彙的問題,還是人類思維的重要手段,它直接參與人類的認知過程,是人類生存的基本方式。

  第二步:回想你讀過的小說,哪一篇用了隱喻手法?找來再看一遍,你有沒有新的感受?試著分析一下,用了隱喻的小說和普通小說有什麼不同?

  第三步:構思一篇作品,從主人公搭錯車開始,用隱喻手法表現相繼而來的人物和事件。

  不要求完成這篇小說,寫出1000字以內的提綱即可。

【責任編輯:宋寶穎】

相關焦點

  • 我怎樣寫小說
    從我們讀過的小說來看,什麼故事都可以用。戀愛的故事、冒險的故事固然可以利用,就是說鬼說狐也可以。故事多得很,我們無鬚髮愁。不過,在說鬼狐的故事裡,自古至今都是把鬼狐處理得像活人;即使專以恐怖為目的,作者所想要恐嚇的也還是人。假若有人寫一本書,專說狐的生長與習慣,而與人無關,那便成為狐的研究報告,而成不了說狐的故事了。
  • 「怎樣寫好一篇消息?」
    玉林新聞網-玉林日報訊 「記者收集到採訪信息後怎樣寫好一篇新聞稿?」「如何才能成為一名合格的校園小記者?」12月3日,玉林日報小記者團新聞知識講座進入北流市永豐小學,玉林日報資深編輯記者、玉林日報小記者團負責人劉力為永豐小學80多名校園小記者帶來了一場精彩的新聞知識講座——《怎樣寫好一篇消息》。
  • 寫作實操:參考《小說的骨架》寫一篇完整的小說!
    此前,我們借用《30天寫小說》告訴大家如何勤耕不輟,堅持寫作不太監。如果反派讓葉塵刺殺宋雨會怎樣?……創作之初,你可以寫下無數個「如果」,當然小說裡肯定不是全部都會用上,如何取捨呢?不妨問問自己:讀者的期待是什麼?
  • 我寫了一篇關於「性」的小說……
    最近我正在潛心寫小說,今天就和大家分享一些最近的動態和成果。如題,上周我寫了一篇關於性的小說,叫做《無性伴侶》,分別在[每天讀點故事]和[簡書]這兩個app上發布。(如果你也玩這個平臺,歡迎關注我,ID為魚大月呀)不得不說,我非常幸運,第一次發文就獲得了比較好的反響。
  • 《從零開始教你怎樣寫小說》
    《從零開始教你怎樣寫小說》一本好的小說有很多因素組成,今天就從零開始,手把手的教寶貝們怎麼創作一篇好的小說
  • 《天象館》:一部隱喻小說
    一、星體的隱喻小說的名字就是一個隱喻,我們通過薩洛特的望遠鏡對這些彌散在星空中的個體一一進行觀察
  • 宅在家裡寫小說——初心是怎樣,就不要改了
    去年,我開始在頭條穩定的更新文章,一直在堅持自己的夢想和愛好,隨後就開始重塑過去的夢——寫起了小說。青澀而文藝的我,在熱愛的堅持下,寫了十萬字沒有人看的小說,自己也發現了我的文字枯燥而乏味,便放棄了。倒也不是完全不相干,確實從生命的春天重新開始,只是作為標題用字的質量很低,但如果聽過這首詩,應該也不錯。而最大的問題就是:有些校園小清新愛好者或者文藝的青年,或許會點開看看,卻沒想到盡然是懸疑小說。而喜歡懸疑的朋友,對這樣的標題相當無感,點都懶得點開。
  • 小說中的隱喻看懂了嗎?譯者林少華談《刺殺騎士團長》中文版
    這部小說的題眼也就在這裡。《刺殺騎士團長》3月8日,上海譯文出版社出版的《刺殺騎士團長》正式發售。3月9日,在上海思南讀書會的新書分享會上,本書的譯者林少華向讀者描述了這部小說的題目:「村上春樹起初是為『騎士團長』發音的奇妙感所吸引,接著引起好奇心,『假如寫一部名叫《刺殺騎士團長》的小說那麼會成為怎樣的小說?』
  • 《白堊紀往事》|劉慈欣是如何用小說隱喻中美兩國關係的?
    來源:James Kidd譯者:Hazel校對:LITCAVE工作室配圖:Online這裡是文穴的翻譯局,今日分享的是SCMP文化欄目中的一篇文章,由Hazel為大家翻譯,僅供學習分享。在這部小說中,超新星爆發使得地球上的成年人全數覆滅,只留下沒有經驗的年輕一代。然而中國的這位科幻小說巨匠比起人類的未來似乎更關心人類的起源。劉慈欣在小說開篇寫道:「如果將地球的歷史濃縮成一天的話,1小時相當於2億年,1分鐘相當於330萬年,1秒鐘就相當於55000年。
  • 短篇大神卡佛是怎麼寫小說的
    還是在六十年代中期,我就對長篇敘事小說失去了興趣。在一段時間裡,別說是寫,就連讀完一篇都覺得吃力。我的注意力難以持久,不再有耐心去寫長篇小說。至於為什麼會這樣,說來話長,我不想在這兒多羅嗦了。但我知道,這直接導致了我對詩和短篇小說的愛好。進去,出來,不拖延,下一個。也許我在二十幾歲的時候就沒了雄心壯志。如果真是那樣的話,倒是件好事了。
  • 一篇愛情小說 | 短文
    主編:這次能否請您為我們雜誌寫一篇小說?近來讀者口味也好像變高了,不再滿足舊式戀愛小說……想請您寫一篇植根於深層人性的嚴肅的愛情小說。保吉:可以寫。實際上最近我也有個小說素材想寫給婦女雜誌。主編:是嗎?那好。如蒙賜稿,我們將在報紙上大做廣告!比如說是「堀川先生筆下無比悽婉的愛情小說」……保吉:無比悽婉?可我的小說講的是「愛情至上」。
  • 90後作家·評述|梁捷:王佔黑小說的故事性、隱喻與蒙太奇
    王佔黑熱愛電影,電影所強調的人物、環境、細節反覆剪裁拼貼的手法在她的小說裡比比皆是,這就是她的敘事手法。她似乎不願意給單篇小說起名,或者她默認每一篇只是群像中的一個角色,所以很隨手對一個個短篇命名「XX的故事」。有讀者說過,裡面似乎只有XX,沒有故事。其實她寫的是一個大故事,也就是她所說的「街道英雄」故事。
  • 李震:《裝臺》的紀實之維與隱喻之光
    人們談論一部小說,大多是在談論這部小說寫了什麼,而很少談論這部小說是怎麼寫的。事實上,在小說史上留存下來的作品,一般都是由於它為其所延續的小說傳統提供了獨特的藝術經驗,而這種藝術經驗的獨特性,取決於「怎麼寫」,而不是「寫什麼」。大凡一個作家可以寫的,社會學家、心理學家、歷史學家,還有其他什麼家都可以寫,即使是那些生僻的,鮮為人知的物事。只有怎麼寫才能決定一個作家的存在,才是作家區別於其他什麼家的根本所在。
  • 《太凱爾》雜誌:關於小說的討論
    卡夫卡曾寫過一篇短文,由斯塔羅賓斯基譯出,名為《歸家》。兒子回到父親家裡,不敢進門,從窗口往裡瞧,看到了廚房,一切都在那裡……「這確實是父親的房子,但每一部分都冷冷地擺在另一部分旁邊」,「一個挨著一個」。羅伯-格裡耶在另一篇文章裡說的是同樣的話:應該確定距離,確定物體在那裡,確定它們僅僅是物體,每個物體都被限定於自己,而且凝止不動。總之,這是語言上相互呼應的一個極好的例子。
  • 有些孩子,文筆水平都可以寫小說了,為什麼寫作文卻得不到高分?
    如今有許多孩子文筆很不錯,善用描寫把一件事的各個環節寫詳細,現實中,許多六年級的孩子喜歡在網絡上寫小說,並吸引了不少粉絲。但是,這些孩子在作文上常常碰壁,寫出的作文不被老師看好,往往很長,還容易偏題。原因仍在於寫小說和寫作文的區別。
  • 不能寫砸一本小說,但我們可以寫砸這篇書評嗎?
    看到一本奇怪的書《如何寫砸一本小說》,還沒有從事寫小說的打算,所有我暫時還無法滿足作者的願望,還不能寫砸一本小說。沒有這個能力,小說都沒開始寫怎麼能寫砸呢?但我也在寫作,比如,這篇文章,如何不讓這篇文章寫砸,我還還是要借鑑一下書中的觀點的。
  • 賈平凹寫了本有色小說,大詩人看不下去,送了他一首打油詩
    這是一篇頗為叛逆、挑戰傳統的小說,寫的是大西北城市裡一群知識分子的生活,內容上關於男女愛情的描寫極為大膽,甚至有人稱其為「有色」小說。寫此文時,賈平凹41歲,在此之前他早就憑《商州》、《浮躁》有了名氣,之所以寫這樣一本小說是因為他希望自己的創作能有一個突破,從文化層面轉為對生命本體層面。只是這一次,他的步子邁得有點兒大。
  • 寫小說不知道用第幾人稱?看這一篇就懂了!
    首先,我們要弄清楚,人稱和視角不是一回事,把人稱和視角等同的觀點已經被學術界推翻,在敘事學中,各個理論作者都有其觀點,而且有些學者提出的觀點真的夠複雜了,我個人認為還是簡單點說,寫網文夠用就可以了。我把人稱和視角各分為三大主要方面,人稱,也就是我們常說的第一、第二和第三人稱,視角,則分為」全知視角,有限視角,純客觀敘事視角「。
  • 劉慶邦:我慎終如始,只寫小說
    他說莫言看了我一篇小說,特別讚嘆說:記憶力那麼好,好多事我都忘了,看了劉慶邦的小說以後又重新喚起了記憶。莫言談了一個細節:一個女的買了一輛自行車,捨不得騎,就把自行車包起來、纏起來。他說他都忘了,看到我的小說又想起來了。看來我的小說能激發別人的記憶。說我記憶力好,我也沒承認。每個作家記憶力都好。記憶力不好肯定當不了作家。這是作家的共同優勢。
  • 邱華棟《十俠》:會武功的作家是怎樣寫古代俠客的?
    武俠與歷史的現代書寫——讀邱華棟小說《十俠》◎林遙第一次知道邱華棟要寫武俠小說,心中頗為擔心。武俠小說畢竟屬於通俗小說範疇,按現在的文學類別,可以歸為類型小說。作家邱華棟無疑是一位出色的純文學作家,他對於各種純文學小說寫作的技法,應該是熟諳的,他是否會按照各種「主義」,對於武俠題材進行「創造性」的重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