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齋」鞏仙:一對男女的袖中愛情,兩個男人的袖外情深

2021-01-07 北方麗人讀書觀史

1、鞏仙傳奇

有一位鞏道人,雖然其貌不揚,卻擁有無比神奇的法術。有一次,他去求見魯王,管事的宦官對他根本就沒看上眼,連通報都懶得通報,直接讓人將他趕走了。鞏道人也不生氣,偷偷拿出百兩黃金來賄賂宦官說,我也不是非要見大王不可,我只是聽說王府後花園有精緻的草木樓臺,很想去欣賞一番。俗話說,有錢能使鬼推磨,宦官見錢眼開,當即換上笑臉,將鞏道人從後門領進來,還親自帶著他登樓賞景。

不料正當宦官興致勃勃走到窗前時,鞏道人在他身後輕輕一推,宦官當時就飛出樓外。可卻沒有立刻墮下,原來他的腰上被一根細葛絲拴住,人被懸在了半空中。宦官嚇得大叫連連,引來眾人圍觀。大家看他這樣子,忙想要解救他,可卻發現太困難了——細細的葛絲系在窗欞上,根本用不上勁兒。再找鞏道人,哪裡找得到呢。無奈大家只好去稟報魯王,魯王很驚詫,便命人在地下鋪上一層層的厚棉絮……棉絮剛剛鋪好,葛絲崩然斷絕,宦官掉在了地下,卻發現他離地面也就一尺多高。大家轟然而笑,知道這是有法術的鞏道人故意戲弄狗人看人低的宦官。

如此一來,讓魯王對這位鞏道人充滿了好奇,便派人到處尋找他,得知他住在一位尚秀才家裡,便請來做客,待為上賓。魯王請他表演個法術,鞏道人也不推辭,將手向袖子裡一掏,一個美女翩然而出,向魯王叩拜行禮。隨即,鞏道人讓美女演唱《瑤池宴》,祝大王長壽。接著各種劇中人紛紛而出,他們唱戲唱得熱鬧非凡,最後竟有織女前來獻上一件金光燦爛的彩衣,立刻照亮了整個大廳。

魯王被這戲法驚呆了,不禁懷疑這是假的。當即不顧鞏道人的反對,拿過彩衣一看,果然是無縫天衣。鞏道人很不高興,說我用心竭力想讓大王高興,特意從仙人那借來一件天衣,現在已經被你這凡人的濁氣汙染,沒法給人家還回去了。當即將彩衣燒掉,將灰收入袖中。魯王再看那些唱歌演戲的美女們,竟然都是自己王府中的歌姬。問她們如何來到這裡,卻都茫然無知。

魯王至此對鞏道人更加看重,時不時將他留在王府中,請他表演各種法術,鞏道人欣然應允。有時魯王故意讓美女在夜間去試探鞏道人,他卻總是無動於衷,酣睡不醒——他竟是真的放下了人間情愛,摒絕了男女之欲。

2、袖裡情緣

鞏道人超越了凡人的情慾,其他人卻並沒有。比如他的房東尚秀才,多年來一直為情所煩惱。原來,尚秀才曾經與一個名叫恵哥的歌妓相戀,已經談婚論嫁。不料惠哥因為歌唱得太好,被魯王召入了王府,從此與尚秀才咫尺相隔,無法再見。此後歲月,尚秀才雖然娶妻生子,卻始終忘不了當年的戀人。得知鞏道人成為魯王的座上客,便忍不住向他打聽,「您時常去王府,可見到過惠哥嗎?」

王府歌妓很多,鞏道人當然記不住誰是誰。尚秀才詳細講述了惠哥的容顏形貌,並請鞏道人為之帶一句口信。鞏道人笑道,我是個方外之人,不能為你們傳書。尚秀才苦苦哀求,鞏道人心一軟,當即展開袖袍道,你若真是想念她,就請到這裡來吧,我帶你去見她。尚秀才鑽進袍袖中,發現這裡不僅寬闊舒服,連桌椅床帳都一樣不缺,真是個神仙洞府。

鞏道人帶著尚秀才來到王府,與魯王下棋的時候,看到惠哥走來,他輕輕一揮袍袖,惠哥已經進入了袖子中。隔著時光在袖中重逢,尚秀才和惠哥都歡喜不已,繾綣非常。他們甚至一人一句對起詩來,並將詩句寫在了牆壁上:

「侯門似海久無蹤,誰識蕭郎今又逢。袖裡乾坤真箇大,離人思婦盡包容。」

這時有人來將惠哥帶走,尚秀才悵然若失。回到家中,尚秀才從鞏道人袖中出來,鞏道人問他跟惠哥都做了什麼?尚秀才支支支吾吾地不說,鞏道人當即將袖子翻開給他看,只見袖中隱隱有細如蚊蟻的字跡,正是二人寫在裡面的詩句。

此後尚秀才又求鞏道人帶他與惠哥相會,到了第三次時,惠哥告訴尚秀才,我已經懷孕了,為了不被人知道,只好用布帶裹緊。可無論如何,生產時沒法隱瞞,你得求鞏道人想個辦法。尚秀才回來後還沒等說話,鞏道人說我已經知道這事兒了,你放心,我一定會想辦法,救她,也成全你,但此後你不能再進王府了。

幾個月後,鞏道人從外面回來,從袖子中取出一個熟睡的嬰兒交給尚秀才,說這就是你和惠哥的兒子。此時尚秀才妻子剛剛失去了一個女兒,她接過孩子,十分珍愛。鞏道人將袍子脫下交給尚秀才,說這衣服已經染上了產婦的血,不能再穿了。留給你吧,將之燒成灰,可以用來治療難產……

3、天上人間

此後數年,忽然有一天鞏道人對尚秀才說,我留給你的道袍,你不要都給別人,要留一塊自己用,我死後也不要忘記。尚秀才不解其意,鞏道人也不解釋,隨即來見魯王說,我就要死了,特來跟你告別。魯王哪裡相信,強留他下了一盤棋、一局終了,鞏道人走出房門便倒地而死。魯王沒法,只能備辦了上好的棺材將之厚葬。尚秀才聽說後,哭著來送別鞏道人。

此後鞏道人留下的衣袍成了催產神藥,時常有難產的人家來求助,尚秀才都一一滿足了他們。不久魯王愛妃生產,三天都生不下來,尚秀才用袍子燒成的灰做藥,孩子很快就順利生下。魯王很高興,贈給尚秀才黃金綢緞感謝,他卻辭而不受,只想得到魯王府的歌妓惠哥。魯王將惠哥召來一看,發現惠哥已經三十二歲了。魯王覺得惠哥年紀太老了,不足以酬答尚秀才。便將所有年輕歌妓召來,任其挑選。可尚秀才誰也看不上,只想要惠哥。在魯王追問下,尚秀才講述了他們之間的袖中情緣。魯王慨然一笑,當即同意,並將尚秀才辭而不受的黃金綢緞作為惠哥的嫁妝,一併贈送。此時惠哥在袖子中所生的兒子已經十一歲了,取名秀生——秀者,袖也。尚秀才一家感念鞏道人的恩德,年年清明都去他墓地拜祭。

有一天,魯王宮中來了一位商人,他說自己在四川遇到了鞏道人,他將一卷書交給商人,說這是魯王宮中的書,自己臨行匆忙忘記歸還了,請他代為轉還。魯王接過來一看,果然是當年鞏道人借走的書,頓感滄桑疑惑。他派人去打開鞏道人的墓,發現只是一具空棺而已。原來鞏道人早已成仙而去,空留下袖裡乾坤的傳說……

4、情深愛淺

這是《聊齋志異》中一篇神奇而浪漫的故事「鞏仙」,講述了兩個互有關聯的故事,兩段明暗相交的情緣。尚秀才與惠哥的袖中奇緣固然美好驚豔,而鞏道人與魯王不動聲色的友情卻更加溫暖動人,回味悠長。

相比愛欲糾纏的尚秀才和惠哥,魯王與鞏仙之間卻平淡得多。他們彼此毫無利益訴求,就是單純的情意。

鞏道人主動拜訪魯王,為之變戲法解悶,除了幫助尚秀才和惠哥之外,並沒有通過魯王實現自己的任何目的;魯王雖然貴為王侯,但既沒有以勢壓人,也並不期待鞏道人也能帶他得道成仙。他們在一起相交數日,不過是下棋聽歌,鞏道人的神奇法術不過是一壺助興的酒,一杯增趣的茶而已。

鞏道人決定離開時,對尚秀才語焉不詳,卻鄭重前來向魯王告別,兩相對比,他當然更加看重魯王。不僅如此,鞏道人在離去後,依舊念念不忘故友。多年後,他特意託人來歸還舊書,不過是藉此告訴魯王,他還在人間。至於在袖中成全尚秀才與惠哥的愛情,那不過是順便做的一件善事而已。而魯王,也與鞏道人心意相通,當他得知了尚秀才與惠哥的情緣後,也是欣然以黃金錦緞相贈,成全了他們。這場袖中情緣由鞏道人開始,以魯王而終,前後接力,他們無比默契,共同成就了這段浪漫奇緣。

袖裡乾坤大,人間情意長。愛情故事在聊齋裡實在是稀鬆平常,相比之下,還是這份不動聲色的友誼更加溫暖動人,回味悠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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