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轉自阿丁自媒體微信公眾號:阿丁(ading512)
我畫的,本書裡很多次提到的,理察·耶茨師父
我拿我新書的名字name了她,這幅畫
難免有些飄忽不定的神神叨叨
不討厭的話就買一本讀讀
另
《職業撒謊者的供述》
男,七零後。前麻醉醫師、記者、編輯、失敗的創業者 。著有長篇小說《無尾狗》《我要在你墳前跳舞唱歌》,短篇小說集《尋歡者不知所終》《胎心、異物及其他》等。 重版的歷史隨筆集《順從得令人髮指》 ,也將由作家出版社出版。(拓展閱讀:訪談丨阿丁,一個賣畫換黃燜雞吃的畫家)
書中插圖均為阿丁所繪
《職業撒謊者的供述》是阿丁最新的隨筆集,共分四輯:第一輯「發呆日記」中,既有讖語式的斷想,又有黑色寓言式的故事,多則三五頁,少則三五行,國民性問題多有涉及,不乏勇氣與真知灼見;第三輯「下蛋的雞」中,作者分享了自己的閱讀脈絡,描繪了自己的文學版圖。出於對前輩文學大師的敬意,作者為包括巴別爾、舒爾茨、耶茨、卡夫卡、博爾赫斯、布爾加科夫等在內的文學大家分別寫下了致敬文字;第四輯「敲回車」則是作者近年來創作的詩歌作品,風格凝練、感情真摯。阿丁的這部隨筆集就像一部蕭士塔高維奇的交響曲,充滿了關於時代、關於人性的不和諧音。從其現實經驗和精神領域中所闡發的,是一種嚴肅的詰問和徹底的反思:在非理性的年代,如何有痛感、知敬畏、不人云亦云地活著。值得一提的是,書中插圖皆為作者所繪,展現了作者全面的創作才華。約瑟夫•海勒/226
Part.4 敲回車
胡思亂想是有重量的。否則沒法解釋我走在路上為什麼邁不動步子。想輕盈起來也容易,把自己和那個塑膠袋置換一下,然後等下一班的風。那是走在我前面的一個女孩隨手丟的。活著就是被各種味道沾染的過程,現在是雞蛋灌餅。到傍晚還會依次是:久久鴨、羊雜割、鐵板魷魚和味多美的烘焙。人們急於回家就是為了回歸熟悉的氣味,被家的氣味包裹會產生安全感。因此我們的祖先中沒有鼻竇炎患者,那些本可以成為其他現代人祖先的人,因為患有鼻疾在歸家途中迷了路,成了虎狼的點心。如果你天天擠地鐵,你就會同意我的看法。世上最難聞的味道就是人身上的味道。但也是最能活躍你思維的味道。有一年在動物園,我曾經被一頭貘燻跑。可是只有在嗅到同類的體味時才會思維活躍。一小時前有一對夫婦在勁松上車,男人是盲人,手裡提著二胡。妻子模樣的女人是明眼人,她分擔了所有的行李和導盲者的工作。兩人一上車,四周的人就散開了。就像每秒總計五千幀的高速攝影下,一滴水掉進水中,其他水的迅速退卻。我也在其他水之中。我流淌到後車門的角落,讀路易斯-費迪南•塞利納的《 長夜行 》。他在書裡寫到一個時時刻刻提防兒子兒媳把她送到精神病院的倔強老嫗的體臭。那種氣味如年輕人的怒火般蓬勃,完全無視母體的衰老。我在書頁中嗅到老婦人的體味,極不厚道地,想到死神遲遲不光顧她的原因。順便推薦下法國作家塞利納的《 長夜行 》,還有一個名字叫《 茫茫黑夜漫遊 》,這也是王小波生前最推崇的一本書。小布爾喬亞最喜歡「茫茫黑夜漫遊」這幾個字,但是看完徐和瑾先生的版本後覺得比另一版本更好。在與塞利納相遇之前,我認為最本我、最自由、最放蕩不羈的作家是亨利•米勒,現在我得修正看法了,塞利納比亨利•米勒自由得更徹底。假如說亨利•米勒是聖徒是天使,那麼塞利納就是天使長。我認為他是曾經存活於這個世界上的,所有精擅胡思亂想的「壞傢伙們」的頭兒。總之,塞利納的描述精準而確切,完全可以穿過時空與我身後夫婦身上的味道吻合。實際上這個比喻是不恰當的,地鐵上的「其他水」再也沒有重新聚合。因此我不知道那對夫婦是何時消失的,只記得我在宋家莊下車的時候,他們的味道並未下車換乘。回到家,脫下襪子,酸臭。這讓我意識到自己又存活了一日。這是人味兒最重要的功用,沒有之一。有一次我坐在電腦前寫稿,停止敲鍵盤時聞到了一股來自我褲襠的味道。差點兒就哭了出來。說不清什麼原因。可以肯定的是,眼淚絕對不是燻出來的。就是那一瞬間,突然想通了一件事。聚斯金德的《 香水 》裡,棄兒格雷諾耶為什麼要製造一種能驅使人們把自己撕成碎片的香水。因為比起天生無臭無味來說,死實在算不上什麼痛苦。流淚未必與心情有關。切洋蔥的時候你會流淚,可你會悲傷嗎?活在重複裡。西西弗推著石頭上山,抵達山頂後,看石頭滾落。活在加繆腦袋裡的西西弗是幸福的,只有他才能在諸神說的「無效、無望的,最嚴厲的懲罰」中保持樂呵呵。誰都是西西弗。我向山頂推石頭時通常隨身攜帶一瓶酒。我得時刻注意保護那瓶酒,途中滾落的礫石太多了,像子彈一樣呼嘯著打穿我本就千瘡百孔的念頭。過去我總把無休止的推石上山歸咎於酒,認為是酒勾出了內心的惡,以及必然招致的懲罰。當我清醒後回憶我醉酒的樣子無異於勾勒出一種畜生。可我這麼說酒和畜生都會生氣。酒因此總在報復,它把我的腦袋弄疼,把我的睡眠切割得支離破碎。膀胱也是同謀。酒後我只能像女人一樣坐在馬桶上撒尿,如果我站著,就會左搖右晃,腦袋裡有個鐵絲網團成的球軲轆來軲轆去,讓你覺得一頭撞死更舒服些。混蛋就是混蛋,不是說你喝醉了是混蛋,清醒著就不是混蛋。認識到這點時,已經消耗了一百萬瓶啤酒,累癱了一億條線粒體,向山頂推了千兆次石頭。醫院的脂肪肝、酒精肝患者都是混球。太平間裡躺著的某些屍體生前是混球。認識到自己的本質是畜生的好處是,今後不必裝得那麼辛苦。之前我把酒精一直當成開進城市的坦克,我服用它,就是指望它能有效地鎮壓情緒。失敗是肯定的了。它只會使鎮壓者露出邪惡的一面,這一點就連瞎子都看得清清楚楚。因此再往山頂行進時我不準備再帶酒。不再讓任何影響我思維的外力削減推石上山的快樂。西西弗就是一個在陽光下無所顧忌的手淫男孩。體液的噴射能在天際形成一道彩虹。去趕地鐵,末班地鐵上看到醉鬼的機率比較大。他們永遠不知道我端詳他們的時候有多麼親切。我們都是兄弟啊,都是上帝喝大了之後會蠕動的嘔吐物。 越來越厭惡別人侵佔我的時間。並越發覺得,在所有人類犯下的種種罪行中,這是最不可寬恕的一種。這陣子我恨不得把自己挖坑埋起來。可是心裡卻清楚得很,即便是把自己掩埋,也得露出兩隻眼睛,觀察旁人對我的觀察。嘴上說毫不介懷,其實很在乎是否有人注意到我,並在乎我、認可我。我關閉了朋友圈。可我又偷偷打開登錄過。我想看看是不是有人轉發我寫的東西。再關閉朋友圈的時候,我臉上發燙。這小型的屈辱沒人看到,心裡卻依舊難過。治這種病目前發現的最可行的辦法就是離群索居。離開人群時間越長,虛榮就離你越遠。有好轉的趨勢。得堅持。
人死後誰還要花兒?
有人說塞林格是作家裡頭一號裝B犯,當年《 麥田守望者 》熱賣之後,塞林格就在新罕州置地九十畝,山頂造屋隱居,再不見人。世人曰,此人不是真隱士,是用隱的方式來奪爾等俗人眼球,是終南隱士,是故弄玄虛。到他死塞林格足足隱了四十餘載,該不是裝B了吧,該不是終南隱士了吧,否則你暴得大名和大富之後隱四十年試試。塞林格臨風而居,不知他在懸崖上拽住了哪個少年。我看多半是曳住了悠長的孤寂,還有他永恆的青春期。從這方面來說,塞林格的確是獨一無二的,就像他的作品,就像霍爾頓就像弗蘭妮和祖伊,這些不老的兒童。九十歲的塞林格近乎妖,但大概與壽則多辱絕緣,我想身體衰朽的他,仍然能像弗蘭妮那樣靜靜地躺著,望著天花板,嘴唇嚅動,說著你不懂的話,想著你不知的事,仍然永遠拒絕成年人的思維,永遠當個君特•格拉斯筆下的小奧斯卡,永遠保持童稚狀態,由著性子沉浸在孤獨中胡思亂想。Don’t ever tell anybody anything,if you do,you start missing everybody.「你千萬不要跟任何人聊任何事,一聊,你就會想起每一個人來。」塞林格當然不會選擇海明威那樣的死法,跟塞林格比,海明威是個賣苦力的,當發現失去了那兩膀子力氣之後,就一槍爆頭。後者太想不開,前者想得太開,一個能把自己的尿一飲而盡的人,也就沒什麼事想不開了。「我自己萬一真的死了,倒真他媽的希望有那麼個聰明人乾脆把我的屍體扔在河裡什麼的。怎麼辦都成,就是別把我送進混帳公墓裡。」我也不在乎我的死。大街上那些壽衣店花圈店什麼的,說到底都是賺活人錢的,生者花錢買個心安理得而已。假如我能操持自己葬禮的話,一定不存在葬禮,別想賺我的錢。「人們在星期天來看你,把一束花擱在你肚皮上,以及諸如此類的混帳玩意兒。人死後誰還要花?誰也不會要。」「報應是從不爽約之物,於是每日靜待它前來。可一想施加在自身的報應並不能使令你心懷歉疚的人比往日更高興一點,就覺得儘是虛妄,就連期待報應本身都不過是齷齪的免責託辭。以為上帝根本聽不到或者聽到了也騰不出手來收拾你。看來除了死亡是永恆的解決之道,像豬那樣渾渾噩噩地活到末日已是唯一選擇。」編輯推薦:
紀德曾說,「為了讓我們對自己的生活發生興趣,我們不知付出了多少努力」。現實卻是,相比之下,對另一種生活方式——有痛感、知敬畏、獨立思考——發生興趣或許更難。看不見的手與生活的慣性合謀,尊嚴被刻意忘記和抹殺。而阿丁的這部隨筆集的文字,真摯有力,就像在你的心臟上找到了鎖眼的鑰匙,一擰,再一擰,便能徹底改變心跳的頻率。正如王小波所言,「人一輩子總有一次認真地解釋自己」,對於阿丁來說,或許這本書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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