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採訪人:李庚,李可染畫院院長
採訪人:李元德(大德),東方藝談 主編
採訪人:您走出國門三十五年來的學術遨遊,使您的作品逐步形成本土性、當代性、世界性的藝術特點。您把李可染山水精神帶到東方,推向歐洲,在世界畫壇颳起了一股強勁的中國風,您卻又回國挑起了李可染畫院執行院長的重擔。回國六年多來,李可染畫院充滿活力,學術成果顯著,是什麼力量支持、鼓勵著您?
李庚:這就是中國傳統文化的力量。我的父親李可染先生,一生致力研究中國傳統文化,研究中國傳統繪畫的傳承與發展,以「苦學派」的精神,在探索中國傳統繪畫走向現代的道路上開宗立派,他的作品成為二十世紀的經典,翻開了中國美術史上繪畫的新篇章。
李庚和李可染
我們正處於一個偉大的時代。現在的中國是一個在世界上令人興奮,經濟高速發展的國家,呈現出一種大氣象。這種大氣象使我們感到了無限的希望,同時也遇到了很多問題。我個人認為,中國所遇到的問題也是世界各國所遇到的問題,並不是中國特有的。同時,中國所遇到的問題,也在藝術上、在繪畫藝術創作上反映出來。
採訪人:實現中國的經濟、文化全面復興是中華兒女幾代人的期盼。李可染畫院是在什麼情況下受命於國家的?
李庚:在上述這種大環境下,有很多的藝術家,還有中國的五個藝術單位,他們提議,由鄒佩珠女士和李政道博士聯合創立一個國家級的高等研究所,命名為李可染畫院。用「院」一詞,是帶有中國傳統性的。中國傳統對繪畫理解是由畫院這種體制為代表的。但具體內容並不是局限在一般的視察、論證、畫畫這些方面,而是具有高級科研技能、又有一定的面對中青年畫家,給他們很高的一個平臺,又要給群眾提供一個創作和展示的平臺,作為這三方面事情的綜合,而成立由100多個研究員所組成的研究所。所裡擔負了美國、德國、英國、日本這些外國大學裡高等研究所具備的一些項目,譬如保存修復、現代創作與理論研究。這三個項目是畫院的主要任務。畫院成立以來,一共舉辦了數百場藝術活動,其中有幾個重要的活動。譬如說對寫生的研究、對傳統文化的研究、對外國造型藝術的研究,包括外國銅版畫、外國海報研究的展覽,都是300幅以上的作品展現給大家,都是大規模的。其中有幾項研究正在開始,譬如一個45人的團隊在法國,一邊寫生一邊做展覽,並獲得了很高的成績,得到了業界的關注和認可。
李可染畫院
採訪人:您的作品《花都北京》,創造了一個全新花鳥畫語境。作品給人感覺是來自中國傳統文化的,卻又是世界的。請您談談創作體會。
李庚:我為此展覽準備了好多年,這是第一次在中國進行展覽。這就是定名為「花都北京」。我出生在北京,當然非常熱愛北京。國家有個項目,叫「一路一帶」。
我所負責的項目,是跨世界十個城市,包括了巴黎、伊斯坦堡、倫敦、維也納、布達佩斯以及西安和北京。我想以北京做為起點。自己的家鄉,也是絲綢之路的一個起點吧,然後第二個起點是西安。把北京定為花都是具有兩個意義的。一個是習主席在李可染畫院前面100米的地種植了一顆油樹,以及中央七個常委也在大興和兒童們進行了植樹活動。畫家們對「綠化北京」、「花都北京」這個題材產生了很大興趣。我也在幾年前準備創作「花都北京」。我發現在北京,海外的,國內包括雲南、河南等地的花,在北京都能看到、買到。在各個公家或者私人的建築物內都擺放著競相開放的花,這件事引起了我的創作欲望,也是我多年想做的事情。採取的方法呢?跟以往我對水墨的做法有了很大的區別,也是我三十多年在大學當教授所做的傳統研究。我用顏色直接表達自己對花的一種心境,用非常直觀的、感性的、突然的、瞬間的一種感受,來把我在北京所看到的花記錄下來。
李庚先生在創作
這樣的繪畫,實質上使人看到兩個地方:一、看到童心。也就是從6歲到12歲的時候,曾經在北京畫了很多的有關花與中國歷史上的一些小說故事,例如《三國演義》、《西遊記》這些題材的一些花,那時候還是兒童,用的方法是非常簡潔的、直觀的感性畫法;隨著年齡的增長,對傳統的學習、對海外文化知識的一些認知,不斷的走進大學的研究項目裡。之後,這些表現方法很少在畫面裡出現了,可是在我心裡,一直留著要對直接的感受作最直接的表現,而不是通過學究式的方法,學究式的方法會導致過多的對心靈的幹擾。在這點上,想做可又沒做起來,沒想到這一晃現在已經60多歲了。就想在北京,特別是在中國文化有著根基的幾個地方做,一個是在榮寶齋這裡做展,我選擇了一個畫廊來做,也就是1920美術館,這個北京歷史最早的現代建築,水泥式的建築。在裡面所設置的、由年輕人來策劃的、設計的作為展示區域裡展覽。
這個畫廊非常的新穎,在裡面展示出花的畫,可以說對我是一種驚喜。畫用純粹的顏色單純來表現,這在中國其實是悠久的傳統文化的一部分。簡單的說,首先是壁畫,我們看敦煌壁畫,它很多的表現方法,讓人感受到色彩的炫耀和視覺的刺激,還有民間玩具、山西的剪紙。楊柳青、桃花塢版畫,這種來自中國民間木版畫的藝術,非常有震撼力和吸引力,不僅影響到中國藝術,還影響到世界。這方面我有專著,以後有機會跟大家談一談。
花都北京
採訪人:就中國美術而言,請您談談如何認識中國傳統文化?
李庚 :今天,我想就傳統文化跟大家講一講,中國的傳統文化,結合許多學者的研究,可以總結出有四條路線。這四條路線是一直生龍活虎的在兩千年中國傳統文化藝術之中顯出它的威力和力量,也讓中華民族傳統文化成為世界文化之林瑰寶的一部分。今天我簡單的說說。
第一就是大家公認的文人畫,就是宋、元眾多的藝術家創作出來具有水墨性質的繪畫藝術,成為一種獨特語言,也被大家稱為中國式的藝術。這種藝術的延續,對中國人的思維、中國的文學都有互補,互相影響,以至於影響到人們生活的細節。其中包括中國的裝飾。
千裡江山圖 北宋 王希孟
第二、中國園林。也可以說中國的園林影響了中國繪畫。可以說中國文人畫,水墨的藝術,在中國是有代表性的。中國園林,其實比文人畫還大,分量還重。
中國園林
第三、中國的壁畫。古代的寺廟,帝王宮殿的兩側都有壁畫。最有名的就是敦煌壁畫和中國的石窟藝術。其實,我們看到北京的三山五園、看到故宮。你仔細觀察,就會發現故宮牆壁上繪有壁畫,我們關心捲軸畫,而忘掉了壁畫。壁畫往往是色彩斑斕,並且工匠用純色直接作畫,而不去調合。壁畫和文人畫形成中國繪畫藝術兩大支柱,以左右烘託的方式不斷在美術史上演進下來。
《朝元圖》西壁局部
第四、是大家眾所周知的民間藝術。在眾多民間藝術裡,有桃花塢,還有竹刻。這些藝術裡,很重要的一個,就是漆器。漆畫,也表現了金碧輝煌,譬如黑朱紅色、黑色,還有純金、銀色,與其他的顏色調配,形成非常燦爛炫目的藝術流派。在這些眾多的藝術流派裡面,還可以看到一個沿著黃河流域,從黃河口一直到青海高原,從陶這個藝術之中所演進的另外的一種非常傳統、非常歷史悠久的文化。這種文化在古代從青銅器、陶器、陶紋,從青海、陝西西安、洛陽那些墓地裡所出來的器物的紋樣,從紋樣裡的純樸、單純的用色,粗獷的筆致中,能看到文化的脈絡。這種文化的脈絡,也是中國文化很重要的代表。
中國漆畫
採訪人:您長期在中西方講學,進行學術研究和學術主持,那麼,請問中國繪畫如何才能走出國門?走向世界?
李庚:就中國文化面臨今天經濟發展的高度而言,我們要做兩件事情,其一是中華民族的傳統文化需要發展、發展,再發展。我們現在看到的很多畫家的畫,感覺到不夠,很不夠。還需要更多的力度。其二是對傳統的學習,學習,再學習。還有對世界各種民族文化的學習。要到各個國家去聽、去想、去吸收。把這兩件事情,變成當務之急。在今天國內畫家的繪畫中,已經呈現出藝術家做的各種努力,這些努力很有成績,但仍很不夠。
在研討會上,我跟海外的美術理論家探討中國美術問題時,我認為:中國的理論隊伍尚不能對今天的中國美術現狀有更高的能力進行描述,不能簡單的將其說成混亂、或者各種藝術齊頭並進的狀態。其實,我們仔細觀察,今天的藝術當中,有一種秩序和主流。對這主流的研究需要我們對中國理論有提高和再認識。我相信,中國的青年理論家能勝任,需要的是時間。給大家一點時間,給大家一點耐心,我們相信會做的更好,也相信中國的藝術能夠更好地發展。
話又回到我的展覽上來。我展覽的一個特點,正是剛才我提到的「單純」,把中國繪畫恢復到最單純的狀態,類似於原始人的陶器,或者民間玩具上色調的搭配,從而形成對人心的震撼。是今天我對從藝60多年來的一個重新認識,也是我這次展覽的起點。
我需要做10個展覽,近200幅的作品,來完成我的想法。也就是用桃花塢裡的粉色、粉綠、淺藍、焦黃,這四種顏色的搭配,再創造出中國傳統文化中的一個非常寶貴的瑰寶,也就是版畫藝術在套版時所產生的效果。這種效果,我以前在一個論文裡提到,對世界文化產生深遠的影響,今天不再贅言。藝術家可以從傳統文人畫中提純自己的精神內涵,加上現代的表現手法,可以創造出有著無限表現力的作品;另外可以從民間文化中提取自己新的看法,這是我給大家的匯報。
李庚院長與李元德
李庚院長與李可
被採訪人簡介:李庚,李可染畫院院長,1950年生於北京,齊白石先生給他取名「庚」。現任日本京都造型藝術大學教授、研究員,李可染畫院院長,李可染藝術基金會學術委員,中國國家畫院研究員,中國美術家協會會員。李庚先生自幼隨父親李可染大師習畫,後拜黃胄、黃苗子、黃永玉等藝術大家為師學習。八十年代中葉,李庚先生主持德國明斯克工業大學藝術學院東方藝術講座。
採訪人簡介:李元德,李可染畫院東方藝談主編、山水畫家。
策劃:李可,李可染畫院東方藝談副主編。
東方藝談專欄簡介:
東方藝談專欄是李可染畫院以繼承李可染先生的藝術思想和藝術精神為宗旨,堅持傳統文化自信,融合"本土性"、"當代性"、"世界性"理念,用藝術點亮生活,打造全媒體、多領域,高視角的文化交流研討平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