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沒拿相機了,看到樓下玉蘭花開,借著去小區門口取快遞,嘗試拍了一組《玉蘭爭春》。玉蘭是上海的市花,按理這種花的花期是4-9月,但它在上海開花特別早,冬去春來的交替時就能茂密枝頭,白如玉的花蕾朵朵向上,總能讓人感到濃濃春意,在溢滿清香中心生期待。
2月23日攝於樓下小區
仰頭拍攝的時候,看著襯在明媚天空下的枝頭,突然就想起了梵谷的那幅《盛開的杏花》。我尤為喜歡這幅畫的視角,如果你願意想像這是梵谷躺在杏樹下的仰天而望,或者也許更能體會畫面裡滿含希望的喜悅。那是梵谷筆下最具春意的畫,也是梵谷家族唯一不出售的一幅畫。
梵谷《盛開的杏花》布面油畫73.592cm 1890
杏花之於南法類似玉蘭之於上海,都是春天最早綻放的花朵之一。1890年2月,身在南法小鎮阿爾勒斯的梵谷為了慶祝他弟弟提奧孩子的出生,以最有春意的杏花為題材,將自己所有的祝福都定格在了畫布上。
1890年,新出生的文森特·威廉·梵谷(梵谷的侄子)與母親喬安娜合照。提奧和喬安娜曾寫信告訴梵谷:「如果是兒子,我們將以你的名字命名他。我希望這孩子以後可以像你一樣有決心、有勇氣。」
長空青雲下,滿樹的杏花盛放。近乎螺旋狀扭轉的樹枝充滿錚錚生長的生命力,柔白的花瓣純潔無比,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兒散布枝條,每一處都生機盎然,明淨如珠,仿佛充滿光的招引,浸潤著對新生命的嚮往。
《盛開的杏花》局部
雖然當時的梵谷正飽受精神問題和癲癇的困擾,但這幅畫卻格外坦然而平靜。家人的好消息讓清風徐過心尖,眼前的花朵都隨風舞動起來,散發著生命流動的氣息。那一刻,梵谷或許有一瞬間放下了人生和繪畫道路上的種種打擊,來自家的慰藉讓他把對生命最純粹和真摯的感情化作色彩和綻放的花朵。「哪怕我正身處煉獄,但我仍願把我所有能感知的喜悅美好送給你」,這是這幅畫帶給我的感動。
梵谷(左)與弟弟提奧·梵谷(右),提奧是與梵谷聯繫最為緊密的人。梵谷的大半生,都靠著比自己小四歲的弟弟的資助生活,直到去世
梵谷自己一定也很喜愛這件作品,在動筆1個多月後,他在給提奧的信裡寫道,「這也許是我迄今最好、最細心的作品,作畫時我感到很平靜,下筆也沒有絲毫猶豫。」 4月底,他又寫道,「如果那時能繼續畫,你就知道我其實應該多畫一些在花期的樹。現在樹上的杏花已經快掉完了,我真是不走運啊。」短短3個月後,梵谷便離開了人世,留給世人無限遺憾。
梵谷幾乎不間斷地將自己的所見所聞,對藝術的學習與理解,以及所有的美好,困惑,通過信件與最親密的弟弟提奧分享。800多封信件成為世人了解梵谷的重要史料
目前現存的第一封梵谷寫給弟弟提奧的信:於海牙1872/09/29
雖然梵谷去世,但這一樹杏花,卻成為了梵谷家族的精神象徵,掛在家族每個新生兒的床頭。那絢爛的花朵一定儲存著無限的祝福和美好,靜靜守候並見證著家族的代代傳承。而杏花的第一代主人雖然沒有像自己的叔叔一樣從事藝術,卻在晚年時仍為梵谷的藝術事業積極奔走,並最終使梵谷博物館成為現實。
1976年,文森特·梵谷在梵谷博物館諮詢臺前
梵谷博物館,攝於2016年
2016年的春天,我曾拜訪位於荷蘭阿姆斯特丹的這座梵谷博物館,並在那裡見到了博物館董事會顧問、梵谷家族的又一位文森特·威廉·梵谷,他是梵谷侄子的孫子,也是目前在世與梵谷血緣最為親近的人。
梵谷侄子的孫子,梵谷家族又一位文森特·威廉·梵谷
在博物館的會議室裡,梵谷為我們介紹了梵谷家族的許多故事,還對中國當代瓷在荷蘭策展表示出了極大的興趣,說願意為我們尋找合適的場館。那次見面的奇妙感覺我無法描述,作為梵谷的粉絲,那一刻,只覺得自己仿佛與這位世界頂級藝術家更近了些。
我一向不大熱衷買旅遊紀念品,但那年,我特意在梵谷博物館挑選了一個馬克杯,上面印著的也是那幅盛開的杏花。後來,我把它放在辦公室,使用至今。每個午後,用它喝一杯咖啡,視覺味覺雙重享受,常常讓心情莫名地放鬆、平靜下來。
一轉眼,一個多月沒用這個杯子了,甚是想念。但我知道它一直在那裡,就像相信一切一定都會好起來的那樣篤定。春天到了,杏花和玉蘭都開了,它們都是暖陽和希望的先知。一切都會好的,我們無時無刻不在等待它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