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9年10月7日上午,北京軍區作戰部接到了空情通報。
作戰部平時兩個參謀值班,接到軍區空軍報告後,就馬上把負責標圖情報的參謀賀定一叫來了。作戰部副部長王錫琴、防空科科長傅暄和參謀劉建林也前後腳來了。當敵機到了南京上空時,看著有往北京飛的跡象,作戰值班室報告了有關首長。
賀定一把敵機航線快標到濟南南面、徐州西面時,楊勇就到了。
他一來,也不說話,先聽防空科科長傅暄報告。
傅暄說,臺灣起飛一架RB-57D型高空偵察機,從溫州進來,經過南京、濟南,現在到了徐州,看這趨勢是要到北京來。
楊勇馬上說,告訴北京軍區空軍,進入一等戰備,敵機到北京來,就打下來。
當時,北京軍區作戰指揮室和北京軍區空軍指揮所有專線電話,劉建林拿起電話,傳達了楊勇的命令。
軍委空軍指揮所也很緊張,司令員劉亞樓、副司令員成鈞都緊緊盯著顯示板,領航參謀陸文至不斷標出敵機航跡。劉亞樓說,告訴部隊,掌握髮射距離,沉著,不要慌。此時,軍委空軍指揮所將敵情上報中央軍委和總參。各級指揮機構都運轉起來。
北京軍區空軍指揮所專門為地空飛彈部隊開闢了一個指揮室。蘇聯專家也在。
一看臺灣敵機飛那麼高,空軍指揮所通知,殲擊機上不去,這架敵機交給地空飛彈部隊了。
敵機的航向基本沒有變化,航線從東南幾乎是直線向北京方向。高度常常發生一些變化,一會兒高,一會兒低,1.8萬米,1.9萬米,2萬米……估計敵機是在高度機動,想躲開我們的雷達,加上平流層氣流不斷變化,造成高度落差。速度也有變化,一般保持在時速750公裡左右,慢時時速680公裡。
賀定一不斷地報出情況。
11點15分,敵機飛至北京東南480公裡時,幾個飛彈營都進入一等戰鬥準備。11點30分,目標指示雷達發現目標,距離300公裡,高度1.9萬米,時速750公裡。因為正對著飛彈某營,北京軍區空軍指揮所命令由某營消滅目標。
11點50分,制導雷達在距陣地115公裡處捕捉到目標。陣地上肅靜極了,只聽見作戰參謀不停地報告射擊諸元的聲音。
敵機並不知道我們的地空飛彈張開了大網,還在得意揚揚地照直飛。
100公裡了,營長嶽振華下達了三發飛彈接電準備!
70公裡了,接通發射架同步!
飛彈發射架昂起頭來,隨著制導雷達天線,對著敵機轉動。
空中一有情況,軍區作戰部防空科的人也都到場。
據防空科參謀劉建林回憶,當時是楊勇在作戰部指揮,敵機飛到通縣,快進入飛彈發射圈時,北京軍區空軍請示可不可以開火。
楊勇說,可以開火。隨即下達了命令,打!
防空科科長傅暄馬上抓起直通北京軍區空軍指揮所的電話。北京軍區空軍地空飛彈群指揮室給位於北京東南方向的地空飛彈某營下達了命令,堅決消滅敵人。
距飛彈陣地60公裡了,敵機進入了楊村附近,地空飛彈某營營長嶽振華定下射擊決心,三點法,飛彈3發,間隔6秒,28公裡消滅目標!
12點04分,引導技師徐培信使勁把大拇指壓向發射按鈕。轟,一聲巨響,接著又是一聲,又是一聲,三發飛彈一個追一個騰空而起,第一發就將RB-57D型高空偵察機擊落。
正是秋高氣爽,天藍得透明,沒有一朵雲。眼看著三條小火龍嗖嗖躥上天去。因為敵機太高,地面上七八十公裡的距離到了空中,幾乎等於零。所以,地空飛彈上去幾乎成了90度的仰角,直著往上飛。這種地空飛彈的命中率高,按說一發就行。但為了加大保險係數,蘇聯教令上規定一次要發射三發。以後,我們為了節省,一次只打兩發。
北京軍區司令部知道消息的人都站在慶王府院中觀看,司令部辦公室的周添錫清清楚楚地看見藍天上爆出了一朵小小的漂亮的白雲,並聽到悶聲悶氣的爆炸聲。
從雷達上看,飛機碎片的亮點在雷達上不再向前移動了,紛紛下降。
無線電裡傳出飛機高度急劇下降。
那就是敵機被擊落了唄。
賀定一馬上說,你們趕快到院子裡去看。
楊勇問,是被擊落了嗎?
賀定一說,高度急劇下降,是打落了。
楊勇三步兩步衝到門外,站在門口的臺階上,正看上最後一條小火龍上去。而那朵敵機爆炸的小小白雲還沒有消失。
他連說好好。
打中了!打中了!
這時候,北京軍區空軍飛彈群指揮室還沒有完全把握。
是不是真打下來了?等一等。
防空科科長傅暄在院子裡看見了,馬上打電話,說沒錯,是打下來了。這時,飛彈某營的報告也上來了,首發打中。
楊勇回到作戰指揮室,臉上笑開了花,說對,是打下來了。
接著又說,走走走,這一攤不管了,咱們走。
高興得他走路都連蹦帶跳。
平時楊勇中午都是準時12點05分下班。可這一天,司機李英華左等不來,右等不採。正奇怪,楊勇笑著來了,問李英華看見了沒有。秘書王韶華說,他哪裡知道。楊勇說快吃飯,我們去通縣。
敵機殘骸落入通縣東南18公裡的安平鎮河西務村附近的一片玉米地裡,距離北京僅七八十公裡,李英華把車開得飛快。最後剩下一小段路就全是土路了,紅旗車走不了,早有吉普車等在這裡。司機李英華鎖好車,吉普車已經開了,他急忙抓住車後面的篷布,站在車尾到了現場。
現場已經被民兵圍了一圈保護起來。
楊勇到時,副總參謀長張愛萍已經先到了,正在興奮地演講。
楊勇一下車,二話沒說,兩隻手比畫成一個圈,問那個找到沒有。
大家都莫名其妙,什麼東西?
楊勇一路上急得火燒火燎,不是急著想看摔壞的飛機,而是急於找到飛機上的高空照相機,看看敵機到底拍走了我們多少資料,看敵機把我們的地面狀況拍到什麼程度,首都應該如何偽裝地物地貌。一句話提醒了大家,這個高空照相機才是最重要的東西,趕快四處尋找。還不錯,找到了。敵機從溫州灣到被擊落拍攝的照片很快衝了出來,有一二十米長,照片上南京大校機場停機坪上的飛機一清二楚,傅暄逐一給楊勇講解。震動很大,北京市第二書記劉仁還專門調去看過。
車水馬龍,來看殘骸的人很多,莊稼地是溼的,踩得亂七八糟。那幾天,現場一直保持著,黨和國家領導人朱德、李富春、賀龍、徐向前、聶榮臻、楊尚昆、羅瑞卿、蔡暢等都去了現場觀看。政府部門也一批批來人。空軍副司令員兼參謀長王秉璋去地空飛彈某營,對他們連說三個好,好師傅,好徒弟,好傢夥。
師傅和傢伙自然是蘇聯老大哥的,蘇聯顧問在一邊咧嘴直樂。
朱德還專門聽取了匯報。臨時布置的會場,把戰士鋪板支起來,鋪一條毯子。嶽振華坐在朱老總對面,給他講打下敵機的過程,朱德聽得十分認真。
10月12日晚上,幾位元帥在新落成的華僑飯店宴請嶽振華等作戰有功人員。
蘇聯聞訊來了滿滿一飛機人,看什麼都好,什麼都拿。那時我們一是不懂,二是也不好設防。人家是老師,把你教會了打飛彈,也接受了人家的裝備,不讓拿還行?另外我們也認為,飛機殘骸嘛,都是破爛,我們要也沒用拿走就拿走。後來我們才明白,航空工業上什麼都可以研究。
管理局局長羅銘那天去了,他記得飛機的機翼相當長,摔得這一塊那一塊,發動機摔到200米外,扎到地底下。作戰科參謀張志全說,飛彈碎片有3600塊,真是粉身碎骨了。但飛行員身上的駕駛證、帶的美女照片和美元還完好。最有意思的是飛行員的手錶從那麼高摔下來,還嘀嘀答答在走。劉亞樓說,強盜死了,時間還前進。以後,劉亞樓把這件事報告給了毛主席。
▲楊勇上將
飛機上只有一個飛行員,戴著頭盔,穿著特製高空抗壓飛行服,證件上的名字叫王英欽,27歲,上尉飛行員。據說出這一趟任務,報酬是十兩黃金。他身上背的傘繩全部被彈片割斷,人還被綁在座椅上,和座椅一起扭曲在離飛機一二十米遠的偏坡上,屍體完整。但右腿摔斷了,閉著眼睛,臉上有黑有白,嘴角流著血,像是被煙燻過。看樣子剛死,就跟睡著了一樣,有人摸了摸他的身體還有熱氣。找到了高空照相機,楊勇的一顆心放下來,他笑眯眯地圍著敵機殘骸繞了好幾圈,仔細看了半天。甚至戲劇性地伸出手去摸了摸飛行員的屍體,還沒硬。回來他眉飛色舞地告訴孩子們,擊落了一架敵機,那飛行員身上還熱乎著呢。然後用特遺憾的表情誇張地說,可惜你們沒看上。
(摘自《百戰將星楊勇》,舒雲著,解放軍文藝出版社1999年9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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