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雨、楊柳風,是春天特有的,也是春天的象徵,在我國古代詩歌的長河中,有一首是將杏花雨和楊柳風都寫了進去,詩句是「沾衣欲溼杏花雨,吹面不寒楊柳風」 ,那麼這首詩是誰寫的呢?這首詩妙在哪裡呢?
眾所周知,在鑑賞詩歌、閱讀文章時,了解作者是很重要的。知其人,論其詩,可以更好地去理解詩人在在創作詩歌時的思想,雖然「詩無達詁」,但是我們在了解了詩歌的創作者後,可以無限的接近詩歌本身,這也是詩歌鑑賞詩歌時的一個好方法,所以還是先從了解這首詩的作者開始吧。
詩歌的創作者是誰
「沾衣欲溼杏花雨,吹面不寒楊柳風」,這兩句出自於一首叫做《絕句》的詩歌裡,原詩題目就是《絕句》,共四句,是一首七言絕句,選自於清代文學家厲鶚編篡的《宋詩紀事·卷九三》。原詩如下:
古木陰中系短篷,杖藜扶我過橋東。沾衣欲溼杏花雨,吹面不寒楊柳風。
《宋詩紀事》總共100卷,收錄宋代詩人3812人,書中對宋詩的作者列有小傳,用「以事存詩,以詩存人」的方式記錄宋代詩人和他們的生平軼事。有關詩人傳記的事情,列於作者小傳之後、詩之前;有關詩的本事,列於詩後。可以說這是一本研究宋代詩人和詩歌的重要文獻。
根據《宋詩紀事》的記載,這首詩的作者是一位僧人,宋代人,志南是他的法號。關於志南的生平,《宋詩紀事》一書中沒有更詳細的記載,而且書中也僅僅記載了志南的這一首詩。
我們知道,研究古代文學是建立在大量佔有古典文獻資料的基礎上的。所幸的是,南宋趙與虤在《娛書堂詩話》卷上中記載了一件事情,可以對志南的資料做一個補充。
據《娛書堂詩話》記載:「僧志南能詩,朱文公嘗跋其捲雲:' 南(志南)詩清麗有餘,格力閒暇, 無蔬筍氣』。如云:『沾衣欲溼杏花雨, 吹面不寒楊柳風』。予深愛之。'」
這段引文中的「朱文公」就是南宋朱熹,「蔬筍氣」是宋代詩學理論探討的一個術語,也就是「書生氣」的意思。朱熹欣賞志南的詩,所使用的標準是有無「書生氣」,用現在的話來說,就是志南的這首詩自然,很接地氣。
從以上資料文獻記載可知:《絕句》這首詩的作者是志南,志南是一位僧人,生活在宋代,是善於作詩的,也可以說是一位詩僧。
志南的詩很有特點,既有清新的一面,又有流暢自然的一面。朱熹很欣賞志南的詩,並讚賞他的詩沒有書生氣,尤其是朱熹很喜歡志南的「沾衣欲溼杏花雨, 吹面不寒楊柳風」這兩句。
根據現有的文獻資料,志南的生平狀態已不可詳考,他也僅有這一首詩存世,但就是這短短的一首詩,把詩人的名字載入了宋代詩史,所以說這是一首非常有名的詩。
詩中詞語的注釋
志南的這首詩自然流暢,字義也沒有太生僻的地方,為了更好的解讀詩歌,有必要對詩中出現的一些名詞做一個解釋,原詩中字體加黑的詞語要解釋的。
1,短篷:就是指一種帶有帆的小船。篷是指船帆。短篷也是船的代稱。唐代詩人陳翊寫過一首《短蓬》的詩,詩中有描繪這種小船的詩句,如:「水屋入花嶼,春山來畫圖。片帆齊遠樹,落日半平蕪。」這可以與志南詩中的「短蓬」相佐證。
2,杖藜(lí):杖藜其實就是藜杖的倒裝形式,詩人為了格律和音韻的和諧而採用的一種形式,意思就是用藜做成的手杖。宋代秦觀在《寧浦書事》一詩中有「身與杖藜為二,對月和影成三」的句子。藜是一年生草本植物,莖直立,嫩葉可吃,長老了可做拐杖,是全國各地都很常見的一種植物,我的家鄉把這種植物的嫩葉叫「灰菜」。
3,杏花雨:清明前後杏花盛開時節的春雨,叫杏花雨。杏花和春雨這兩樣春天物候現象在我國古代的詩歌中就經常出現。
如唐代詩人杜牧的《清明》:「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慾斷魂,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再如宋代詩人陸遊的《臨安春雨初霽》中就有「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可以說「杏花雨」是清明時節的代稱了。
4,楊柳風:就是花信風,古人把應花期而來的風,稱為花信風。我國古代以五日為一候,三候為一個節氣,從小寒到穀雨的八個節氣共二十四候,人們挑選一種花期最準確的花為代表,叫做這一節氣中的花信風,意思就是能帶來開花音訊的風候。每候應一種花信,總稱「二十四花信風」。其中清明節尾期的花信是柳花,或稱楊柳風。
如宋代程大昌《演繁露·六帖》就寫道「三月花開時,風各花信風」;陸遊的《遊前山》中也有「屐聲驚雉起,風信報梅開」的句子,都是我國古代詩歌中關於花信風的描繪。
這首詩妙在何處?
通過對作者的介紹和對詩中詞語的注釋,我們已經對詩歌有了一個初步的了解,那就是這首詩是志南在清明時節寫的一首詩,是對早春二月的細膩感受和真切描寫。
這首小詩,寫詩人在微風細雨中拄著拐杖春遊,春風和煦,詩人的心情也是非常愜意的。據《宋詩紀事》記載,這首詩沒有實質性的題目,只是借詩的形式題了「絕句」這樣一個題目。
更令人感到驚喜的就是:志南唯一的這首詩詩句短小、簡潔,詩的意境高遠,詩風恬淡自然,讀來很有清新明快的感覺。這首詩的妙也體現在以下三個方面。
第一個妙處:寫法上的特點這首詩在寫法上是很有特點的,首句「古木陰中系短篷」,用白描的手法呈現了一個風景優美的去處:有參天的大樹,樹木已然濃蔭,而林中的小河邊,一隻小船停泊在河邊。「系」是唯一一個動詞,說的是這隻小船用纜繩拴在河岸邊的一棵樹上,畫面反而呈現出一種靜態美。
「杖藜扶我過橋東」這一句明顯用了擬人的修辭手法,將藜杖人格化了,把藜杖寫成是一位和詩人同來春遊的朋友,一位值得依賴的心思細膩的朋友。「杖藜」攙扶著詩人一路賞春遊春,這使得畫面出現了親切自然的感覺。
詩人興致勃勃地通過小橋,悠閒自在地向東邊前行,迎面而來的是和煦的春風,春風在古詩文中還可以成為「東風」,如朱熹的《春日》裡有「等閒識得東風面,萬紫千紅總是春」。「東風」代表的是生機,是活力,是春意盎然。
最為傳神寫意的就是詩的後兩句:「杏花雨」和「楊柳風」的出現,是浪漫的,是詩情又是畫意。詩人沐浴在春風裡,杏花也沐浴在春風裡,大自然的一切都沐浴在春風裡。
「沾衣欲溼杏花雨」一句,用衣裳似溼未溼來形容初春細雨似有若無,更見詩人體察的精微,描摹的細膩。詩人扶杖東行,映入眼帘的是綻放的杏花,微風中搖曳的楊柳,春天的美景盡收眼底;詩人感覺到的是細雨沾衣,似溼而不見溼,拂面而來的春風,是和煦的、輕柔的,沒有一絲寒意的。
「吹面不寒楊柳風」又加入了詩人對春風的感受,和風迎面吹來,不覺有一絲兒寒意,楊柳枝在春風的吹佛下搖曳著身姿,這又是詩人的視覺體驗。
這次遊春的主題情感和視覺體現都出來了,這是詩人對這次春遊的評價,這是一次另人身心愉悅的春遊。這是本詩在寫法上的妙不可言的地方。
第二個妙處:人與景的契合,抒發詩人的思想情感。這也是樓主問題中一語中的問題,也是全詩最為傳神的地方。通過前面的介紹,我們知道志南不光是一位詩人,他還有一名僧人,僧人對事物的認識更多了一份參禪悟道。如果將詩中的場景用畫面展現出來的話,這就是一幅典型的中國繪畫中強調人的主題情感的繪畫,也可以說是詩人對生活的感悟。
在詩人的畫筆下,「杏花雨」似乎具有了靈性,「沾衣欲溼杏花雨」這一句就將雨的靈性與詩人的思想感情結合了起來,詩人的感覺是一種「似與不似之間」的感覺。
沾衣欲溼的杏花雨,是這樣輕微,是這樣細膩,一個「欲」則體現出了雨的靈性,若有如無,如隱如現;吹面不寒的楊柳風,是這樣和煦,是這樣輕柔。詩人的體驗則是感同身受,這是人與景的契合,這是自我靈性與「杏花雨」、「楊柳風」靈性的結合,這是詩人的真真切切的感受。
詩人抒發的感情是他對自然界的的感悟:天人合一,也就是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道理。這其實就是參禪悟道的境界。
沾衣欲溼的杏花雨,吹面不寒的楊柳風。在「似與不似之間」,在「要」和「將要」之間達到了某種高度的平衡,自然界和詩人的審美意識完美的結合了起來,賞心悅目的春景和詩人的主體情感結合了起來。
「沾衣欲溼杏花雨,吹面不寒楊柳風」,杏花雨是似溼未溼,溼而不沾,這就是在「似與不似之間」之間的一種狀態。生活中亦是,參禪悟道也是,傳統繪畫中也是,這正是杏花雨帶給人輕夢一般的愜意和融洽。
再加上那吹在臉上輕柔愜意的春風,真正構成了一個如詩如夢的境界,如詩如畫的境界,是充滿詩情畫意的。詩人置身在這樣的春景裡,人與景高度契合,是人與大自然的高度契合,是詩人對大自然的特殊感情。
第三個妙處,詩本身的自然風格從前文引用的文獻資料可知,朱熹對志南的這首詩是非常欣賞的,他使用的評判標準是有無「書生氣」,這實際上是宋代詩學理論探討的問題之一。
比如蘇軾在《贈詩僧道通詩》中說:「語帶煙霞從古少,氣含蔬筍到公無。」蘇軾還在詩中還做了註解:「謂無酸餡氣也。」書生氣,我在前文解釋過,就是指詩作不自然,不接地氣的意思。
再如南宋葉夢得在《石林詩話》中說:「近世僧學詩者極多,皆無超然自得之氣,往往反拾掇摹效士大夫所殘棄。又自作一種僧體,格律尤凡俗,世謂之酸餡氣。」
綜合朱熹、蘇軾、葉夢得的話語,從中可以看出,宋代的僧人是有作詩的風氣的,但是很多僧人在學作詩的時候落入了「書生氣」的窠臼。蘇軾就明確表達了對僧詩書生氣的反對。
宋人論僧詩,「無蔬筍氣」、「無書生氣」似乎是最高境界。他們認為志南的這首詩符合標準,也贏得凡事講究標準的朱熹的稱讚。
拋開宋代的評判標準,從詩本身去看的話,志南的這首詩風格自然,在極平常的景物中寫出了一種詩趣:杏花雨、楊柳風的柔美清麗,既是平常的,又是飽含詩味的,詩的風格是清新的、恬淡自然的。
總結
宋代僧人志南的這首詩清新自然,是一首很有意境的詩歌。再看一下詩歌本身要展現了什麼:詩人乘小船沿溪水而來,將小船系在岸邊的樹下,拄著拐杖來到了一個景色宜人的地方。
這正是遊春賞春的理想之處,他沿著小橋向東緩步前行,映入眼帘的是一幅美麗的畫卷,「杏花雨」和「楊柳風」讓詩人多了一份對自然的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