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嶽不群為什麼處處擠兌令狐衝?
嶽不群是偽君子的代名詞,如果把嶽不群對令狐衝的猜忌,看做偽君子對良善之人的「以己度人」,似乎是一種合理解釋。
但我認為嶽不群沒這麼幼稚,此人從慘烈的派系鬥爭中摸盤滾打混出來,後來又處心積慮的搞到江湖中人人爭搶的闢邪劍譜,還能陰一手反殺一代梟雄左冷禪,你會相信他看不透自己養大的弟子?
嶽不群對令狐衝的心性始終拿捏得死死的,他對令狐衝的態度,是多年來江湖鬥爭經驗指導下的「合理」選擇,只不過嶽不群想不到,令狐衝有一個開掛的人生罷了。
嶽不群自己沒法像令狐衝這樣任性,他跟《笑傲江湖》中的其他角色一樣,只能屈從於殘酷的江湖鬥爭法則——在這個江湖裡,講「感情」和「是非」,是主角的特權,對於芸芸眾生而言,這個江湖只講三件事:
本質上,江湖只有利益和力量,而表面上,大家要講的,是站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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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嶽不群要罰令狐衝去思過崖面壁?
不是因為他在群玉院裡躲貓貓,也不是因為他殺了青城派的羅人傑,而是因為,令狐衝回答不了這個問題:
「我只問你,今後見到魔教中人,是否嫉惡如仇,格殺無赦?」
令狐衝怔怔的瞧著師父,心裡犯了嘀咕——好麼,這一嘀咕,直接被罰思過崖關一年的禁閉。
嶽不群這么正邪分明的嗎?
當然不是,我們都知道嶽先生是個什麼樣的人——高舉正邪不兩立的大旗,不過是嶽先生「君子劍」人設中一個很自然的組成。正派裡不見得都是好人,魔教裡也不乏英雄豪傑,這麼簡單的是非觀,既不是令狐衝最先領悟的,也不是金庸先生要強調的——這太膚淺了——這種雞湯一樣的想法,怕是嶽不群還是個熱血青年時,玩剩下的。
老江湖嶽不群,很清楚以「是非」論事的價值觀,在這個江湖上會把自己置於何等危險境地。嶽不群跟令狐衝強調正邪之分,當然不是想把令狐衝洗腦成非黑即白的鍵盤俠。嶽不群要的,是令狐衝的態度,是要令狐衝跟自己一樣,在站隊問題上堅定,不要犯原則性錯誤。這關要是過不了,不但嶽不群將來不敢把華山派交到他手上,令狐衝自己也難以立足於江湖。
你看看嶽不群說這個話:
「此事關涉到你以後安身立命的大關節,這中間可半分含糊不得。」
「半分含糊不得」,這個詞用的,跟「站隊」很難不聯繫到一塊。
3
華山派是站隊的,五嶽劍派同氣連枝,大家在左掌門的「庇護」下,共同抗擊魔教,這是主旋律。
但實際情況呢?
那就是鬼扯啊。在任我行重出江湖前,魔教已然勢微,東方教主深閨繡花鳥,黑木崖上內鬥不斷,魔教對武林早就不是最大威脅。
這個江湖最大威脅,當然是做著一統天下春秋大夢的嵩山派掌門,五嶽盟主左冷禪。至於日月神教,已經淪為了左盟主的「工具人」,當他想要制裁正派中的異己勢力時,只要把魔教拿出來就行了:
要麼玩cosplay,打著魔教的旗號派打手直接行兇——這是他對付恆山派的辦法;
要麼就說你跟魔教勾結,抓住把柄,十三太保拿著五嶽令旗直接拿人——這是他對付衡山派的辦法。
衡山二當家劉正風被這麼搞死了,嶽不群看在眼裡怕不怕?
這就是「站隊」問題上犯了含糊的結果,即使你想金盆洗手,置身事外,對不起,江湖兒女,只要站了隊,就不會給你就事論事的機會。
嶽不群給令狐衝強調的,就是這麼個事——正義?理性?熱血?就事論事?OK,這玩意我老嶽也懂,誰沒年輕過呢?可江湖不是這麼玩的,衝兒啊,你作為華山派三號人物,你的一言一行就代表了華山派,不能再扯犢子了啊!
但這話嶽不群不能解釋得太露骨——人設不允許——就像領導也不會跟剛入職的年輕人,深聊人情世故那一套,但他們會說,「這事你回去想想吧」。
要是領導跟你這麼說了,這是在點你呢,就看你上不上道了。
令狐衝就不上道。
4
令狐衝在思過崖上,稍微想了一下這件事——他一開始的確打定了決心,不去論這個是非,正邪分明的站隊就完事了。
但他把思過崖秘洞裡,魔教十長老留下的,破解五嶽劍派武功的招式學習了之後,又開始在另一個站隊問題上犯了含糊。
嶽不群夫婦打算傳授令狐衝紫霞神功,這算正式認可他繼承人的身份,於是嶽夫人要考教他武功,令狐衝拿出了魔教十長老的「淫巧伎倆」,用劍鞘一頂,破了嶽夫人的「無雙無對,寧氏一劍」。
好嘛,嶽不群一看,小子,你又犯路線錯誤了。
嶽不群最怕什麼?
第一怕,左冷禪,那是一把懸在華山、恆山、衡山和泰山脖頸上的利刃,隨時能把這四派裡的首腦剪除;
第二怕,是他掌門人合法性受到質疑。
嶽不群當了這麼多年掌門了,整個華山派就是個夫妻店,他還怕這個?
怕,因為嶽不群是25年前華山派氣宗與劍宗路線鬥爭中,作為獲勝方氣宗一派的繼承者,他的合法性來自於氣宗比武贏了劍宗,也就是,所謂的「以氣為本,以劍為用」的武學路線是正確的。如果這個路線堅持不下去了,那麼25年前的結果就存在了疑問——25年了,還能翻案不成?
當然可以,封不平和成不憂這些人還活著呢,劍宗不在朝卻在野,不過問華山派事務,不代表眼睛不盯著嶽不群的教學。當令狐衝突然使出一招疑似劍宗思想的怪招時,嶽不群發現他的大徒弟又在站隊問題上打了師父的臉,於是嶽不群發表激情演講,在華山第一次把氣宗與劍宗鬥爭的往事講了一遍,強調了堅持「正統武學」的重要性。
顯然了,所謂「先練氣」還是「先練劍」,不過是兩派權力鬥爭中,用來劃分站隊的技術藉口,畢竟這麼簡單的道理,嶽靈珊都懂——廢話,當然都要練啊,各門各派都是如此,憑什麼華山派特殊。
沒辦法,站隊需要理由——這事球迷最懂了。
球迷之間撕逼,有90%看似愚蠢的爭論,大夥私下裡都明白得很,無非就是立場不同,你是這個球員的球迷,所以有關他的一切都是對的,這跟是非曲直早就沒有了關係。
氣劍之爭,已經到了沒有調和的餘地,按嶽不群的說法,如果你強調氣劍同等重要,做個騎牆派,那麼兩派都要殺你——不站隊都不行。
嶽不群作為這場鬥爭中的倖存者之一,最後也摘到了最大的桃子,代價就是,他必須把這個非常愚蠢的,用來劃分站隊的「技術理念」堅持下去。嶽不群明明會一些劍宗的招式,比如「奪命連環三仙劍」,但他不敢交給徒弟,也不敢讓徒弟在劍宗思想上走得太遠,華山派的劍法天花板,因為站隊需要,被卡死了。
故事發展到這,在嶽不群看來,令狐衝越來越像個定時炸彈了:
這小子既不懂得高喊「正邪不兩立」的必要性,又在「技術路線」上犯錯誤,這是在給我挖坑啊!我真的能把他確立為接班人嗎?或者,我對這個大弟子,是不是應該多一些防備,避免他一時腦熱殃及華山呢?
至少在笑傲江湖的故事前期,嶽不群不至於認為令狐衝有心來害他,但在這個說錯一句話都能惹來殺身之禍的江湖,令狐衝這麼個性子,無意間害了華山派,到時候可就後悔莫及了。
很快,嶽不群最擔心的事情來了——封不平,成不憂,在嵩山派庇護之下重返華山,左冷禪和劍宗聯手,外患+內憂,他們這個夫妻店,要開不下去了。
5
結果令狐衝帶著獨孤九劍,把這個局給解了,但嶽不群卻不高興。
很多人會質疑,在華山派實力如此弱的情況下,嶽不群為何還要對一個武功如此高強的大弟子施以冷眼,氣量是否太小了。
我們會這樣想,是站在上帝視角上去看令狐衝。但對嶽不群來說,兩人之間的溝通有障礙,他所知道的,僅僅是:
1.令狐衝過去的行為證明了,他是個隱藏的炸彈;
2.令狐衝學會了高強劍法,但不告知來路。
這兩個條件放在一塊,嶽不群最擔心的,從令狐衝這可能會引發的各種結果,是否在自己的掌控之內?
嶽不群不至於認為令狐衝背叛了自己,但眼下的局勢混亂,大弟子神神叨叨,跟幾個怪人混在一塊,你不知道背後有什麼人在暗中操作,令狐衝可以沒有惡意,不代表這小子不被別人利用。從站隊鬥爭中經歷了血雨腥風,看慣了江湖上的爾虞我詐,嶽不群對這種事的敏感程度異於常人,何況,二弟子已經是對面派來的臥底,你讓嶽不群把心放下,那是萬萬做不到的。
不在完全掌控內的資源,就等於不是自己的資源——這就是站隊思想下,嶽不群的必然選擇。
然後我們知道,令狐衝果然越來越不在嶽不群的控制之內。五霸崗跟一幫旁門左道廝混,甚至跟魔教聖姑搞到一塊之後,嶽不群對令狐衝就不是信任不信任的問題了,而是已經分別站到了兩個隊伍裡——一個以劍為本,沒有吊毛內力的令狐衝,跟魔教妖人們打得火熱,嶽先生一看,得,兩個根本立場都出了問題,臉TM都被這小子打腫了。
於是,一紙休書寄往江湖,令狐衝跟我華山派沒關係了——嶽不群肯定是惋惜的,但沒辦法,令狐衝觸犯的原則,是嶽不群立足於華山、立足於五嶽劍派的根本,只能處理令狐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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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這麼看,嶽不群好像也是逼不得已?
嶽不群這個人不值得同情,但在《笑傲江湖》故事裡,作為江湖中弱勢門派的領袖,的確只有殺身成仁,或者出賣靈魂兩種選擇——恆山三定選了前一種,嶽不群選了後一種——如果你沒有莫大先生玩裝死這麼機智的話。
整個《笑傲江湖》,對嶽不群來說,就是個與時間賽跑的故事,因為左冷禪吃定五嶽其他四派,嶽不群必須在左冷禪幹掉他之前,找到破局辦法。封不平和成不憂這招,是令狐衝幫著給解了,但這不是根本辦法——很多人以為把令狐衝留在身邊,華山派就不怕嵩山派了,事實上根本不是這樣,左冷禪強不是因為他武功比五嶽劍派所有人都高,而是他治下的嵩山派,綜合實力遠勝其他四派,甚至可以對少林武當造成威脅,逼的方正和衝虛都得私下裡搞小動作。
令狐衝在不在華山派待著,左冷禪想捏死華山派,他都做得到。
令狐衝在什麼情況下才能跟左冷禪對抗?他得有任大小姐的日月神教勢力加持,得到方正、衝虛的暗助,才能跟左盟主夾一下,在華山派待著,反而沒戲。
嶽不群自保的辦法,不能靠令狐衝,只能自己想辦法。首輪秀摘得林平之,去拿人家的闢邪劍譜,補齊華山派的「技術缺失」(精妙劍招會得太少),這是根本的破局之道。
所以,嶽不群帶著華山派出遊(遁走),並定下來以林平之返鄉為核心的路線,除了他自己要去拿闢邪劍譜,也在告訴左冷禪——左哥,先別動我,我還有利用價值,你留我一條狗命,可能會得到闢邪劍譜噢~
果然,嶽不群真的拿到了闢邪劍譜,再通過勞德諾,讓左冷禪拿到了假劍譜——這時候嶽不群心裡依然很慌,因為左冷禪又有動他的理由了。
於是,他在少林三戰要強出頭,不惜把臉丟盡,幹了這麼兩件事:
繼續高舉正邪不兩立的旗幟,向大魔頭任我行宣戰。左冷禪是在場正派三巨頭裡,唯一想留下任我行的一位,這等於嶽不群堅定的跟左冷禪站在了一起;
用盡全力踹了令狐衝一腳,自己腿卻斷了,這是在告訴左冷禪,我TM是真窩囊,毫無威脅,您不用高看我一眼。
嶽不群過去裝君子,現在還得裝孫子——沒辦法,人設需要,只能活得累。
而嶽不群活得累的根源,來自25年前華山的派系鬥爭,這讓華山派失去了大量「核心技術」和「優秀人才」,從此之後,對外受制於人,對內也被自我限制。
這種故事,是不是很熟悉?
想想你們公司裡,有沒有一個:
將身邊同年齡技術骨幹全部排擠出局;
身邊是一幫水平有限,但自己一手帶起來的,懂得站隊的親信;
由於部門綜合實力不足,業績在公司裡苦苦支撐;
的中層領導呢?
也不要嫌人家油膩,混江湖就是這麼難啊。
當然,如果你被TOP2大企業千金追求,被行業大佬看中特招為關門弟子,那又是另一回事了——開掛的人生,才能笑傲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