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做飯的時間。廚房裡,冰箱裡,被我仔仔細細搜索了兩遍,除了一箱大蒜,食材真的很少了。看著那箱子大蒜,我瞬間來了靈感,就用它來做個炒雞蛋吧。剝大蒜的功夫,我的思緒飛到很遠很遠……
1990年那年,村裡人們不知道為啥,都一股風的種了很多大蒜。臨到收穫時價格卻很低,而且沒人收購,大半被倒在了村南邊的大坑裡和小學校的院子裡。
那時候家裡窮,沒有什麼菜吃,等到奶奶輪住到我家的時候(奶奶四個兒子,輪著一家住五天),她就用大蒜變著花樣的給我們做飯吃:大蒜炒雞蛋,大蒜燉粉條,清炒大蒜……
剝大蒜和切大蒜都是費事費力的活兒。奶奶把大蒜頭掰開,用洗菜盆泡上。等到蒜皮發皺易脫皮的時候,就在水盆裡一遍遍搓。搓一會撈出蒜皮換盆水,搓一會撈出蒜皮換盆水,幾遍之後,盆裡就剩下乾乾淨淨白白胖胖的蒜瓣了。
我們姊妹幾個放學回家,時常一進院子就大喊,「奶奶做的什麼飯?」奶奶邁著外八字,挺著腰板邊走向廚屋裡,邊大聲大氣地說「炒的肉——」(其實是炒大蒜),要麼就答「燉的黃魚——」(這個就是燉胡蘿蔔了。奶奶一直這樣叫胡蘿蔔。)說這話的時候奶奶的音調一定是拉著大長音,而且最後一個字必定是二聲上揚的。看著我們吃得津津有味,奶奶臉上的皺紋就綻放成了一朵花……
奶奶是最疼愛孩子們的。我六歲的時候,中午在奶奶家睡醒一覺後,發現奶奶不在家(那時候奶奶還一個人過日子),我拉門沒拉開,就想從窗戶鑽出來,可惜有護窗欞。我又跑到門口拉著門把手哭。不料一使勁門開了,我就去村後面的樹林子找奶奶。這個點,她一定在那裡掃樹葉子,要曬乾打豬飼料的。一看見她,我就大哭,邊哭邊號:
「你怎麼把我一個人鎖家裡啊!」
「哎喲,我恬恬妮兒,你怎麼出來的?」
「我從窗戶欞子裡鑽出來的。」奶奶立馬放下大掃帚,抱著我的頭左看看,右瞅瞅,嘴裡不停的嘮叨,「我的乖來,我的兒來,頭沒被擠破唄——」
十幾年後,我把這個事當笑話講給她聽,還記得她親暱地罵我的樣子:「你個王八孫子,信(騙)了我這麼多年!」寫到這裡,不禁溼了眼眶,親愛的奶奶,多想在被你親暱的罵一句啊!現在突然想想,就我這智商,當年估計真的被夾了一下吧!
奶奶是勤勞的,不管輪到誰家,一刻也不閒著。每天在院子裡跑前跑後,做飯、洗涮、餵牛、餵豬……稍有空閒,她會做她的拿手好活——紡繩子。就是用破舊的尼龍編織袋,一點點抽出裡面的尼龍線,打溼,在一點點紡成尼龍繩。不知道奶奶一生究竟紡了多少尼龍繩,那些繩子,根據用途不同長短不一,粗細均有:長到二十多米的是夏天打麥子蓋在塑料布上的,短的是套在地板車上前面人拉著的,粗的比奶奶粗糙的大拇指還粗,細的又如細細的筷子……
2000年,奶奶生病去世,也才68歲。
最後的幾年裡,奶奶不再輪著去各家吃住。一直住在我家前面的院子裡。假期裡,我和妹妹跟著奶奶住,她會講很多很多鬼故事,稀奇百怪的事還有笑話給我們聽。每次講都是有名有姓,有真實地點(那時候她說的最多的是西鄉的某某村,現在想想就是現在的水店管區劉莊管區村名居多),繪聲繪色,十分逼真有趣。
那時候,我和妹妹不喊她奶奶,用蹩腳的英語喊她「grandma , grandma」,一開始喊她就罵我們。幾天下來,你再喊奶奶奶奶她坐在那裡不吭聲,一喊grandma,立馬回頭答應:「哎——」
夏日或秋天的每個下午,奶奶都會在院子泡上一壺茶,旁邊放著一暖瓶水,一喝一坐就是一下午。
我時常偷偷望著奶奶寂寞寬厚的背影,心想奶奶都在想什麼呢?
爺爺去世的早,就;連我媽媽都沒見過爺爺,奶奶42歲守寡,四個兒子,兩個女兒。爺爺去世的時候最小的小姑姑才十歲。在那樣的年代,奶奶精打細算的用她勤勞的雙手,樂觀堅強的性格,看似大大咧咧卻又心思縝密的農村婦女的智慧給每個孩子成家立業。
奶奶在想什麼呢?是自己辛勞的一生嗎?我不知道,只聽見院子裡樹上的葉子呼啦啦地響著,黃土地上片片落葉也迴旋飛舞如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