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骨文中婢=妾(女奴)+卑(地位低下的),造字本義是侍候主人的女奴、女僕,古代罪人的家屬沒入官中為奴,後來統稱受役使的女子,即《說文解字》中的意思:婢,女之卑者也。
在古代,婢女處於社會的最底層,一旦屬於主人後,便完全喪失其自由和人格,成為一種私有商品,可以任意轉賣或典押。《唐律疏義》明文規定:「奴婢同於資產」、「奴婢由主處分」, 她們的命運無疑是悲慘的。窮人的日子過不下去時,也會迫不得已投靠紳宦人家為奴。自賣為奴可以是幾年,也可以終身。
《開元天寶遺事》主要講述了唐朝開元、天寶年間的逸聞遺事,其中不少與婢女有關。
據《開元天寶遺事》記載,岐王李範——就是杜甫在《江南逢李龜年》中:「岐王宅裡尋常見」中的岐王——每逢寒冬臘月之際,從不用火盆取暖,而是直接把手伸到婢女懷中取暖,暖和又香豔;另一位申王李成義,到了每年風雪苦寒之際,就讓手下的婢女們一個挨一個地圍坐在他周圍,「以禦寒氣,自呼為妓圍」;還有楊貴妃的哥哥楊國忠,此人冬天的時候,就讓婢女圍著他站成一圈來,「藉人之氣相暖」,號「肉屏風」,又選姬妾中肥胖高大的在前面遮擋冷風,稱之為「肉障」、「肉陣」。估計放在今天,婢女也要嘆息:「我太難了」。
過去雖是男權社會,但是在古代的不少文學論述中,婢女的生活得以較為全面的反映,不少宮婢、私婢具有了個人的情感與追求,其中的婢女形象有追求愛情型、聰明機智型等,讓我們在一定程度上可從中窺測到當時底層社會的生活狀況及士人階層對婢女的態度,了解其獨特的文化意蘊。
在漢代,讀書是個奢侈的事情,更遑論婢女,但是「鄭玄家婢」記錄了詩禮人家知書的婢僕。
《世說新語·文學》中有「鄭玄家婢」的典故:鄭玄家奴婢皆讀書。嘗使一婢,不稱旨,將撻之。方自陳說,玄怒,使人曳著泥中。須臾,復有一婢來,問曰:「胡為乎泥中?」(《詩.邶風.式微》句) 答曰:「薄言往愬,逢彼之怒。」(《詩.邶風.柏舟》句)」
鄭玄是東漢大儒,連家中侍婢都不失風雅,這兩句是說一個侍婢被罰跪,另一個侍婢打趣問:怎麼深陷泥中啊?這個被罰的婢女也機智回答:我想要申訴,正趕上他發怒。兩人一問一答,都是引用《詩經》中的句子,而且恰如其分。婢女如此,主人的淵博就可想而知,「鄭家詩婢」由此成為一個著名的典故。羅貫中寫三國演義時還引用了這個典故,不由自主的感嘆鄭玄家「風雅如此」。
今天,成都琴臺路有一家馳名中外的文化老字號「詩婢家」, 由鄭次清先生於1920年創辦,其名即源於此。「詩婢家」的木刻水印詩箋深得古意,享譽海內外。
唐元和年間,秀才崔郊的姑母有一婢女,生得姿容秀麗,與崔郊互相愛戀,後卻被賣給顯貴於頔。崔郊念念不忘,思慕無已。一次寒食,婢女偶爾外出與崔郊邂逅,崔郊百感交集,寫下了這首《贈婢》。
公子王孫逐後塵,綠珠垂淚滴羅巾。
侯門一入深似海,從此蕭郎是路人。
後來於頔讀到此詩,便讓崔郊把婢女領去,還給了很多嫁妝。由此一首詩成全一段姻緣,傳為詩壇佳話。這首詩後來被收錄進《全唐詩》,是崔郊唯一一首傳世之作,這句「從此蕭郎是路人」就成為了千古名句,被廣泛運用於男女分手的場面。
元代著名劇作家關漢卿遇見一位從嫁婢女,秀色可餐,便作一小令《朝天子·書所見》:
「鬢鴉臉霞,屈殺了將陪嫁。規摹全似大人家,不在紅娘下。巧笑迎人,文談回話,真如解語花。若咱得他,倒了蒲桃架。」
關漢卿在此小令中寫到,這個女婢模樣如出身大戶人家,乖巧不在紅娘之下。見人就笑,回話溫文爾雅,像朵解語花。如果我得到她,只怕夫人會鬧得天翻地覆。
元雜劇中,塑造了大量以"梅香"為名的婢女形象,梅香已經完全成為婢女的代稱,今天《漢語大詞典》和《辭海》都有"梅香"是婢女代稱的解釋,婢女稱為「梅香」,這是從何而來呢?
明末清初的戲曲理論家、劇作家李漁,有過這樣的解釋:李漁在他所著的小說集《十二樓》之《拂雲樓》中寫道:「梅者,妹也;香者,向也。梅傳春信,香惹遊蜂;春信在內,遊蜂在外。若不是他向裡外牽合起來,如何得在一起?」這段話的意思是:「梅香」是「妹向」的諧音。妹有所向,就是「有女懷春」的意思。春心躍動於閨內,吉士彷徨於牆外,其間誰為他們牽線呢?只有婢女能為他們搭起渡河的鵲橋。張生與崔鶯鶯,如果沒有紅娘傳遞消息,又怎能了卻相思情?故以「梅香」作為婢女的代稱,這就是其中委婉含蓄之所在。
明代散文大家歸有光有一個婢女名寒花,隨魏氏嫁來到歸家的時候,只有十歲。五年後,魏夫人去世。又過了四年,寒花去世,於是歸有光為她寫下了這篇《寒花葬志》,
婢,魏孺人媵也。嘉靖丁酉五月四日死,葬虛丘。事我而不卒,命也夫!
婢初媵時,年十歲,垂雙鬟,曳深綠布裳。一日,天寒,爇火煮荸薺熟,婢削之盈甌,予入自外,取食之;婢持去,不與。魏孺人笑之。孺人每令婢倚几旁飯,即飯,目眶冉冉動。孺人又指予以為笑。
回思是時,奄忽便已十年。籲,可悲也已!
——《四部叢刊》本《震川先生文集》
短短112個字,記寒花三事,夫人兩笑,語語親切,如話家常。其一是初來時的打扮:「垂雙鬟,曳深綠布裳」,此記其稚態可憐。;其二是削荸薺時的調皮:「予入自外,取食之,婢持去不與」,此述其嬌態可噱。;其三是吃飯時的神情:「即飯,目眶冉冉動」。此言其憨態可笑。至此,寒花質樸天真、楚楚動人之態躍然於紙上,涉筆成趣,又一往情深,使人慾涕。
清代順治年間,北京的奴婢市場位於宣武門外的騾馬市大街。談遷在《北遊錄》中《人市》篇寫道:「順承門內大街騾馬市、牛市、羊市,又有人市。旗下婦女欲售者叢焉。牙人或引至其家遞閱。噫!誠天之芻狗斯人也。」更多給人留下深刻印象的,諸如名著《紅樓夢》中的四大名婢,隨著偉大的文學作品不朽。
時光流逝,千百年轉瞬而逝,這些女子在詩中、文裡,大多沒有完整的名字,卻留下一段段讓後人可思可議、或可悲可嘆的故事,今天讀來,依然令人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