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喂,你怎麼還不來接我的班?我再不回去做飯就來不及了…」
張舒芸在自家小賣部裡,給丈夫王建宇打電話催他的時候,分針和時針已經重合到了同一個數字上。
已經十二點整。
張舒芸和王建宇兩口子在小區的巷道裡開了一家糧油兼雜貨鋪。
來往的客人多是街坊鄰裡,店裡的價格也老實公道、童叟無欺。
大家往來關照下,生意雖然說不上多紅火,卻也能供養他們一家三口溫飽。
張舒芸和王建宇有一個剛上初一的女兒,小名叫甜甜。
甜甜就在附近的中學念書,是走讀,所以除了早餐,中午和晚上那頓都會回家來吃。
店鋪不大,以往都是張舒芸和王建宇各看店半天。
一般張舒芸看上午,因為早上要很早到店裡開門,王建宇不願意早起,所以就商量好他中午十一點左右就到店裡來接班…
替換下張舒芸回家去把飯菜做好,再來換他回去吃飽了,他再來看下午的店。
這麼不厭其煩的折騰,也不過是因為王建宇說他實在是做不來飯。
而現在都已經十二點了,再過幾分鐘,甜甜都要到家了,自己現在還在店裡,張舒芸怎能不急。
「我這手氣正紅,走不開,你直接把店門關了自己回去,或者等她回家看不到人自己去店裡找你,你再隨便給她幾塊錢不就得了…」
伴隨著丈夫的聲音一起傳來的,是麻將館特有的嘈雜聲…
洗牌、推牌,以及男男女女的嬉笑怒罵。
02
「王哥,到你出牌了,快著點…」
張舒芸剛想說王建宇兩句,喊他別打了趕緊來店裡,哪曾想…自己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到那頭的牌友在催促著。
緊接著,電話就被匆忙掛斷了。
社區裡近年來棋牌室很紅火,一家接一家地開起來,每每門庭若市,熱鬧得很。
但這原本是為了讓上了年紀、退了休的老人們有個消遣、交友的去處,卻不想越來越多的年輕人沉溺其中。
三教九流,烏煙瘴氣。
年紀輕輕的不好好工作,往棋牌室裡一坐,虛耗光陰,把『一夜暴富』的虛妄寄托在賭桌上。
張舒芸不知道,丈夫王建宇是什麼時候開始沉迷於棋牌室的。
上午在他輪休的時候,去打兩把,張舒芸是不介意的,人都需要個消遣娛樂。
可漸漸的,王建宇發展到了如今深陷其中、不能自拔的地步。
上了麻將桌,不僅可以自己不吃飯,連女兒的飯都不管不顧了。
把店門關了回去做飯,說得倒是輕巧。
店門不到打烊的時候是不能輕易關的,彩頭不好,這是其一。
其二,店裡也就中午這段休息時間人來人往生意最好,可以說是黃金高峰期。
可能坐了一上午,就盼著中午這會子能多賣出點東西,掙點微薄的利潤了。
可張舒芸又實在放心不下自己的閨女甜甜,瘦瘦小小的一個,上了一上午課肯定餓壞了…
到家發現家裡沒人也沒飯吃,真不知道是一副怎樣可憐的光景...
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找到店裡來找自己…
張舒芸在擔憂中腳不點地,一會幫人稱散裝米,一會幫人找煙,還要收銀找零…
兀自地忙活了一陣之後,甜甜背著一個小布袋書包出現在了店鋪的櫃檯前。
「媽媽,你怎麼還在店裡啊,我有點餓了,我剛剛回去家裡,爸爸也不在家,我就又把門關好來了這裡…」
張舒芸心疼不已,又想起在棋牌室裡剛剛匆匆掛掉自己電話的丈夫,委屈和酸澀洶湧而來,隔空相撞,從心底一路泛濫到眼角。
但幾番沉澱下來,最終在女兒面前也不過化成了一個帶著嘆息的苦笑。
03
「中午爸爸媽媽有事,沒時間做飯了,你前兩天不是跟媽媽說想吃餃子了嗎,媽媽給你買碗餃子,你在店裡吃完了,寫完作業,就去上學好嗎?」
孩子都不愛吃正兒八經的飯菜,就愛吃些平時吃不到的。不是媽媽做的菜不好吃,而是『難得』才珍貴。
甜甜也不例外,聽到有餃子吃,小臉上都是藏不住的興奮。
張舒芸到隔壁的餐飲店點了一份餃子,說好待會把碗送回來,老闆便很爽快地讓她把碗端回了店裡。
她只點了一碗餃子。
這一點,是甜甜快要吃完的時候才發現的。「媽媽你中午吃什麼呀?」
「媽媽吃過了,你快點吃,吃完趕緊把課堂作業寫一下。」
女兒向來乖巧、懂事,本來就已經吃得差不多了,聽到張舒芸的提醒,立馬放下了勺子,然後從那個專門用來中午裝作業的小布袋裡拿出了課本、文具,寫起了作業。
張舒芸從櫃檯底下扯出一截衛生紙給甜甜擦乾淨了嘴巴,然後端起了旁邊的碗。
甜甜飯量小,再饞餃子也吃不完一大碗,更別說隔壁老闆本就看在熟人的面上量給得很足。
吃完碗裡剩下為數不多的幾個餃子,又一口把所有的湯給喝了個精光。
味道不錯,就是有點涼了。
張舒芸早就餓了,只是實在捨不得再出一份錢多買一碗餃子,便只好撿女兒吃剩的墊一墊。
只盼著王建宇能儘快在麻將桌上過足了癮之後,趕緊來接自己的班。
家裡不僅有飯菜等著要做,還有許多家務在等著她回去完成,一堆的事。
時間差不多到了甜甜要去上課的點,張舒芸仔細地盯著她把所有的課本文具收拾好,又把甜甜有點鬆散的頭髮給她重新梳了一下,便目送女兒走出店門重新上學去了。
一直到旁邊餐飲店的老闆娘要洗碗了,親自過來收的時候,她都沒有再打通過丈夫王建宇的電話。
頭幾個是沒人接,後來是直接關機了。
04
餐飲店的老闆娘是個實誠人,年紀雖然比張舒芸大了幾歲,但因為兩人挺聊得來,平時就和張舒芸走得挺近。
這次她過來收碗,看見張舒芸在啃店裡賣不出去、快要過保質期的餅乾。
大家都是過來人,街坊鄰裡也知根知底。
老闆娘頓時明白過來了這是怎麼一回事,心裡也挺感慨挺心疼。
「舒芸啊,今天早上是你來開門的吧,怎麼下午你還在這,中午你男人也沒來給你送飯…」
又接著說道:「你中午到店裡說買碗餃子給甜甜吃,你自己還沒吃呢吧,店裡還有挺多沒賣完的餃子,我再去給你下一碗來?」
張舒芸順著對方的目光,趕緊擦了擦嘴邊的餅乾屑,有些尷尬地笑了笑。
街坊鄰裡,有些事,大家都心知肚明,想瞞也瞞不住。
「我家老王最近不知怎麼的,迷上了麻將,上午就上了桌,這不,到了這會還捨不得下來,說手氣好想多贏點錢,我催了好幾次了,你說氣人不氣人…」
張舒芸就這么半吐槽半牢騷地跟老闆娘抱怨著。
餐飲店老闆娘心裡一個咯噔,臉上的神色就有些變了。
似乎是有些躊躇與遲疑,欲言又止得很明顯。
張舒芸見狀忍不住開口詢問:「廖姐,怎麼了?」
被張舒芸喊廖姐的老闆娘,糾結了很久,但實在架不住性格的實誠和心裡的藏不住事。
一副豁出去了的樣子說…
「舒芸啊,你和你家小王最近還好吧?」
張舒芸深知老闆娘為人,也明白街坊鄰裡的一些消息絕不是空穴來風,心頓時沉了下去,有了個極可怕的猜想。
像是為了驗證她的想法,廖姐說道:「我聽說你家小王老往麻將館跑的事,不簡單啊…」
05
餐飲店的廖姐說:「我聽說你家小王在麻將館的事,不是這麼簡單…」
在麻將館,除了打麻將,或者說沉迷於打麻將,還能有什麼問題呢…
難道參與了什麼有害性的、被禁止的賭博項目?
張舒芸雖然不好這個,但也聽說過…
麻將有很多不同的打法,隨著翻番和計算賭資的方式不同,有好幾種玩法因為代價太大、容易造成社會危害而被明令禁止了。
但事情遠沒有這麼簡單。
因為廖姐以一種女人間的惺惺相惜,甚至有些義憤填膺地說…
「我的傻妹子呀,姐都替你不值,你在這餃子都捨不得買一碗,餓著肚子勞心勞力地給他看店,他卻在外頭風流快活…」
『風流快活』四個字從張舒芸的耳朵裡傳遞進去,直接沿著腦神經一直刺痛到了眼角。
太陽穴都在一突突地跳著疼。
能用到這四個字的,那便只有一種解釋,只剩一種可能了。
王建宇有了情況,那種情況是夫妻間亮紅燈的情況,而且這根源十有八九是出在了麻將館上。
「姐,您聽說什麼了?您趕緊把您聽到的都告訴我,不管真假…」
張舒芸在大是大非面前還是有分寸的,不會死要面子,為了維護那點子已經岌岌可危的名聲,而故意裝聾作啞。
這事不論是三人成虎還是真的空穴來風,她都不要做那個被蒙在鼓裡的二愣子。
她得知道得一清二楚。
於是,趕緊把廖姐往店裡的櫃檯裡邊請。
還特意搬了張椅子給她,讓她坐在自己的手邊,好事無巨細、不差分毫地把這事情給聽明白。
06
「妹子,我也是聽一些別的街坊和我家那口子說的,你就聽聽留個心眼…」
張舒芸趕忙使勁地點點頭。
「咱們這片小區,不是挺多人都搬了新房子,然後把這兒的屋子租出去了嗎?」
小區裡住著許多租戶的事情,張舒芸是知道的。
畢竟這個小區也有些年頭了,年輕的、物質條件好的,都不是很樂意再住在這塊了。
剩下的,都是他們這些沒什麼大本事,或者年紀偏大的。
這也是為什麼棋牌室、麻將館會如此風靡、盛行的原因。
精英都忙著建功立業去了,也就只有慢慢、跟不上時代的這些,容易無所事事,去麻將館蹉跎時光,浪費生命。
廖姐接著說:「就你家小王常去的那家棋牌室,就5棟,樓上,也不知幾單元幾樓,搬來了一姑娘…」
「聽說也是結了婚的,丈夫是在外頭跑長途貨車的,經常不在家。」
年紀比廖姐小的,廖姐都喜歡喊姑娘。既然也結了婚,那張舒芸估摸著年紀也就跟自己差不多大,最多也就年輕一點。
「那姑娘怎麼了?」張舒芸連忙追問道。
廖姐說:「那女的就不是什麼省油的燈,你想啊,她自己老公成日的不在家,可不就耐不住寂寞了嗎…」
「平時就穿得花枝招展,還塗脂抹粉的,這不,又住在那棋牌室樓上,她也從不上班從不做事,基本成天就在那家館子裡晃蕩著…」
後面的事情也就無需贅言了。
一個是風騷饑渴的少婦,而另一個是成天往那家棋牌室跑,幾乎把那當家了的王建宇。
果然,廖姐接下來說的就是這個。
「之前還只是聽到那麼些閒言碎語的,結果昨天我家那口子跟我說,他也親眼看見了…」
07
「看見你家小王啊,常常跟著那狐狸精上了樓到她租的那房子裡,而且一上去就是大半天。」
孤男寡女的,跟到人家家裡去能幹什麼呢?總不可能是樂於助人地幫人修個水管、擰個燈泡什麼的吧…
都是俗世凡人,再蠢也能參透這裡面藏著的那點子腌臢事。
張舒芸素知廖姐為人,雖然心直口快,但若不是十有八九,應該也不會將這事這麼言之鑿鑿地拿到她跟前來說。
更何況,先前也不是沒有一點苗頭。
比如王建宇對店鋪越來越不上心,常日的看不見人,對自己也不耐煩、敷衍至極…
更比如,那些街坊鄰裡來買東西時候,看向自己眼神裡那止不住的同情和竊笑。
原以為他只是好吃懶做,好逸惡勞地沉迷上了麻將、賭博,哪曾想…根本就不是天天窩在那麻將館裡,更多的時候,是上了樓去了那情人的淫窩裡。
「廖姐,情況我都知道了,您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做,我會去搞清楚這件事然後給我和甜甜掙個說法的…」
張舒芸很是心痛,心痛自己,更心痛那天真、懂事的閨女甜甜。
廖姐該說的也說完了,看著張舒芸雖然難過,但還是沉得住氣、理智還在的樣子,也就放心地帶著碗筷走了。
這時候不過才下午三點多、四點不到,送走了廖姐之後,張舒芸就把店門關上了,悄悄去了棋牌室。
按理說這個點,應該正是棋牌室裡如火如荼、戰況正酣的時候。
而張舒芸掃視了一圈,都沒有看見自己那據說『手氣太好捨不得下桌』的丈夫王建宇。
棋牌室的經營者也是認識張舒芸的,更知道她和王建宇的關係。
趕忙趁著別的看熱鬧不嫌事大的麻友們還沒有發現、起鬨,一把將張舒芸給拉到了門外。
「大妹子,你是來找你家王建宇的吧?他中午接了個電話,就和別人走了。」
張舒芸如墜冰窖。
「您實話都跟我說了吧,那女人是誰,住樓上幾樓?」
棋牌室老闆看張舒芸一副都知道了的樣子,便也不好再隱瞞。
悄聲告訴她說:「4單元,6樓,那姑娘說自己叫『李紅』。和你家小王,說實話,有一陣子了,來我這的都知道…」
張舒芸二話不說上4單元直奔6樓,敲開了那道罪惡之門。
08
果然,看見自己的老公王建宇,赤身裸體只穿了條內褲來開門。
王建宇看到門外的妻子嚇懵了,而這時候,門裡傳來女人嬌媚的聲音:「親愛的,誰啊…」
眼見為實,張舒芸徹底死了心,也不想鬧開了給自己沒臉,儘管自己已經夠沒臉了。
張舒芸轉身走了,王建宇沒有追出來,在喊了幾句『舒芸』得不到回應之後,也就把門關上、回到屋內了。
張舒芸在自己家流了一夜的眼淚,第二天一大早,打了個電話給王建宇,提出了離婚。
王建宇開始還掙扎了幾句,說不想離。但架不住張舒芸的堅決,便也暴露出了本來面目。
「離就離,你以為誰還想跟你一起過啊。店面歸我,那臭丫頭歸你,房子…」
張舒芸拿出了硬氣,為了女兒。
「『臭丫頭』也總是你親生的,你有沒有人性啊王建宇,要你親閨女去睡大街?你不把房子歸我,那店鋪你也想都別想。」
王建宇固然不要臉,但自己出軌被抓個正著理虧在先…
而且在他看來,這房子又破又舊不值錢,店鋪才是會生錢的搖錢樹,便同意了房子歸張舒芸。
但條件是,女兒甜甜的生活費、撫養費,他一分都不會承擔。
張舒芸流著淚答應了,立馬跟王建宇辦好了一切離婚以及過戶手續。
王建宇心裡的如意算盤打的是,有了店鋪的收入保障,房子嘛,搬到李紅那也一樣,還更方便了自己跟李紅纏綿取樂。
兩人正式離婚,王建宇搬了出去。
09
街坊鄰裡雖然同情,但也稱讚了張舒芸的果斷和理智。張舒芸擦乾了眼淚之後,立馬找了一份工作,憑一己之力養育著女兒甜甜。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的過著。
漸漸的,王建宇覺得事情不對勁了。
那李紅,除了床上伺候人頗有功夫之外,別的,一無是處。
家務活半點不會,整天家裡亂得跟個狗窩似的,又髒又臭,試著說了她幾次之後,李紅不耐煩了:「你搞搞清楚,這是我的房子。」
王建宇被她噎得沒話說,開始懷念起了任勞任怨、勤勞善良的原配張舒芸。
這時候,更要命的是,李紅那常年在外跑長途的丈夫,回來了。
把王建宇和李紅在床上抓了個正著。而李紅這婊子,居然在自家男人打王建宇的時候,哭著說自己是被強迫的。
李紅的男人不是個好惹的,說王建宇搞了他老婆,得賠他10萬塊,要不然弄死他。
王建宇被打怕了,天天不務正業哪有錢來賠,走投無路,只好把本就沒了生意的店鋪5萬塊賤賣了出去,剩下的5萬塊給李紅男人打了張利息高昂的欠條。
就在王建宇跟狗一樣被追著討債、挨打的時候。
發現,先前抵押、賤賣出去的店鋪居然重新開了起來,生意還挺紅火。
而新老闆,竟然是…自己的前妻張舒芸。原來,是她把店盤迴去了。
王建宇看著氣色、打扮明顯比以前更好的張舒芸,正在給女兒甜甜餵餃子。
他悔不當初,想去求得她的原諒,想要破鏡重圓。
結果他看到一個沉穩、體面的男人,親暱地摟住了張舒芸的肩膀,還溫柔用面巾紙給自己的女兒甜甜擦著嘴角,而甜甜則親切地叫著那男人『爸爸』…
鼻青臉腫的王建宇看著眼前的一切,流下了悔恨的淚水。
原本屬於自己的幸福,就這樣被自己毀了。
(故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