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安的這幾年,對於雪,我得出一個不算規律的規律,市內賞雪要趕早、玩雪要趕快,因為慢了,雪就融化完了。今年,西安的雪也不例外,小雪節氣這天恰好迎來了漫天飄揚的雪花,無數的雪花從高處落下,飄飄灑灑,有得選又沒得選地跌落下來,隨遇而安地把這個城市塗抹得白白淨淨、亮亮堂堂。下雪不冷消雪冷,應該就是這樣一個理,早起的時候,車頂上積了一拃厚的雪,松松綿綿,用手一抹,竟都窸窸窣窣地化了,路面被過往的車輛碾壓著,幾乎坐不住什麼雪,樹枝上、草叢中和人跡罕至的地方,卻都已經是白茫茫一片。
對於這些期盼已久的來客,我欣喜地流連其中,任由雪花飄在發梢眉間、掛在肩頭胸前,忍不住想拉上好友,在雪地親暱嬉戲,堆雪人,打雪仗,無奈問了幾個,大家都覺得地面溼滑,空氣冰冷,沒有什麼興致,室外空聊寂寞,鮮有行人。獨自信步走進單位邊角的園子中,樹頂、枝條、黝黑的樹葉上,都是厚厚的積雪,越發顯得園子寂靜。雖然下雪,氣溫並不太低,園子小路上的積雪踩上去就是一個溼溼的腳印,可以看得出我算是這個園子少有的來客,信手攢起來一團又一團的積雪,沒有玩伴可以嬉戲,只好任由雪在我手心中快速融化,冰涼清爽,玩一會就不再覺得冷,紅紅的手上冒著白煙,一種兒時的快感漫過心頭,舒心又舒展。幾隻覓食的長尾巴喜鵲,瞅見我進了園子,撲稜稜飛起來,抖擻得雪花從樹枝上撲簌簌落下,順著喜鵲飛起的地方看去,柿樹頂上還有沒有採收的柿子,紅彤彤的,被雪襯得煞是可愛。
花盡孤寒冬已近,遠客愁多白髮生,風是這場雪的使者,寒流中雪姍姍來遲,看著窗外飄舞的漫天白和風中瑟瑟的匆匆行人,忽然覺得一句話很應景:「風伯前驅清宿霧,清雪鳳舞破朝寒。」那些夜色中簌簌的飄落者,凜冽中孤獨的舞者,隨心隨性肆意張望,似在尋找在探望,似在逃避在躲藏,然終於落入凡塵,化為汙淖的泥水,任人踐踏。
這或許就是雪的宿命,雪冷酷的總是和嚴寒相伴,孤傲的總是在夜間降臨,霸道地恣意裝扮世間萬物,也試圖掩飾自己不安的靈魂,卻終混入凡間,落入溝溝坎坎。除了小孩子和陪小孩子的大人,沒有多少人願意駐足在寒風中,看這飄飄揚揚的漫天雪花。不妨試想一下吧,早上推開門窗,看到銀裝素裹的大地和玉樹瓊枝的裝扮,人們一定會驚嘆歡呼,雀躍著,呼吸著。草地上,公園裡,人們會擺出各種各樣的姿勢迎接第一天的雪景。第二天,漫天的雪讓人們出行不安,人們在冰碴子的路上戰戰兢兢地行走著,把衣領緊緊地扣住,帽沿低低壓著,搓著手跺著腳唏噓著,已沒有多少心思再去看飛舞的雪花。第三天,人們會看著漫天的雪和滿地那刺眼的白,在心裡做一個沒有雪的夢。
是啊,雪終不是生活的常態,雖然每次雪都給人們帶來洗禮和衝刷,不論人們等待多久,驚喜只會是那麼片刻,然後就想起沒有雪的平常日子。或是追逐千年落在喜歡的人的衣領間帽沿上的一片雪花,也會被急急忙忙撣去,沒有一絲挽留。有時候,認為的歸宿,其實只是過渡,而認為的過渡,其實已是歸宿……
我駐立雪地中,感受落在臉上的那絲冰涼,感嘆雪花性本清潔,卻終不能潔來潔走,感悟寒雪冷酷肆虐卻驚醒萬物重生,靜聽雪花簌簌落下的聲音和風中樹木抽枝發芽的響動。是啊,飛雪帶春風,徘徊亂繞空。人說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我嘆一笑一塵緣,一雪一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