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蕎說】
一直認為,人的心就是一塊土地,所以我們叫作「心田」。兒時遇到的一切,都是一顆顆的種子,發芽開花,把那一塊田地裝點得色彩繽紛,我們因此而富足,因此而能夠在行走遠方的時候找到自己的根。
我本不敢肯定這花的名字,依稀記得小時候大人都叫野棉花。拍了幾張照片,去網上搜索了一下,居然還真的可以叫這個名字,頓時覺得自己見多識廣,在朋友面前驕傲地昂起了頭。在此,要謝謝眼前這嬌豔的野棉花了。
兒時的記憶裡,野棉花一直渺小低微,開得遍地都是,山坡田埂,草坪峭壁,只要有土,它都生根開花,花期過後,長出白絨絨的一團棉花一樣的東西,秋風起時,就沒有了蹤影。至於那是怎樣的種子,我就不得而知了。
那時候,我們放牛割草,間隙時候,總會扯一大把這樣的花,紅花綠葉,間雜一些花蕾,泥土山野的香味撲鼻而來。回家之後,用繩子一紮,掛在泥土牆上或者插在窗欞間的縫隙裡,黑暗簡陋的屋子頓時多出一份生氣,暗淡無光小書桌突然多出一份鮮豔。那時,我總是自我感覺特別良好地認為,這樣裝飾一下,自己的心裡得到滿足,或許還可以得到母親的表揚。而事實卻是,她似乎總是視而不見,或埋頭做事,或匆匆而過,根本沒有在乎我期盼的眼神,更不會在乎野棉花的牆壁上的沉默。
為填飽兒女肚子而奔波勞累的母親,沒有讀過多少書的母親,哪有心情去欣賞一束野花的美麗呢?那時候,我總是看見她焦慮的眼睛和疲憊的身影,她身上粗布的打滿補丁的衣服,與眼前野棉花的鮮豔極不相稱。只是過不了多久,那掛在牆上的野棉花很快枯萎,葉子乾枯成一把野草,最後被拿出去扔了。或許,忙碌辛酸的母親,本就是一株開始褪色的野棉花。也就是從那個時候起,我就明白了野棉花淡淡的憂傷。
長大工作後,城裡花草各色各樣,鮮豔奪目,卻很少見野棉花。野棉花是山裡的姑娘,野慣了,似乎不適合城裡的嬌生慣養。她喝山泉露水,呼吸山間霧氣,她喜歡鳥兒的歌唱,在雞鳴中迎接第一縷陽光,在炊煙裡看月亮升起,與蜜蜂蝴蝶做伴,與野草嬉戲,就這麼自在慣了,也就不受城裡人待見,很多人肯定不會想起在山野之間還有這樣的花兒。
但我知道,野棉花自有她的驕傲,驕傲得忘記甚至鄙棄了我。因為回老家去的時候,大家稱我為城裡人,兒時一起採摘野棉花的夥伴們也是各奔東西謀生,以至於散落天涯。我走過了從鄉下到城裡的距離,而母親呢,也早早離我而去,直到現在,我似乎從來沒有想起過她臉上的笑容,而另一個地方的她是否能看見我臉上的落寞呢?
我和一株給了我太多夢想的野棉花漸漸疏遠了,那一段貧寒的童年,也只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回到夢裡來,夢裡的母親仍然在不聲不響地來來去去,腳步匆匆,很多時候只留給我一個背影,她的前面周圍木葉紛飛,衰草是風裡四散奔逃,野棉花不見蹤影,但這是誰的錯呢?
今日重逢,我不知道是不是野棉花的疏忽大意:她竟然沒有逃避我的眼睛!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我也才知道,她一直在我的心裡,似乎是故人相見,彼此的眼裡就有了驚喜,時光一下子倒退,轉瞬之間就回到從前,沒有預約,也不用提醒。
其實我們所有的經歷都不會遠離,心的某一個角落,必然保存著我們的曾經。只要我們順從心的呼喚,回去的路本就一直通暢,只是我們太過匆忙而忘記了回頭。
今夜,野棉花是我另一個親人。相視而笑,就聽見了心跳。我暗自安慰自己:承載著兒時貧寒和溫暖記憶的野棉花,應該也沒有完全忘記我吧?因為當我寫下這些文字的時候,似乎能夠聽見她在山坡的微風月色裡輕輕呼喚。
她說:來吧,來吧,跟我走,跟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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