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初,武漢解封兩個月後,日本導演竹內亮和團隊來武漢拍攝了一條紀錄片《好久不見,武漢》,前段時間幾乎刷屏全網。
上周四,竹內亮又放出了同期在武漢拍攝的新片《我住在這裡的理由》。這次的主人公,是頂屋咖喱的島田先生。
竹內亮《我住在這裡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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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期間,在武漢開店十年的島田先生接到日本大使館撤僑的電話,問他要不要坐包機回日本,他說:為什麼叫我回去,我是武漢人啊。
於是,有了這段故事。
「島爺爺」全名島田孝治,今年72歲。老家日本福岡,年輕時曾是個學霸。
在他剛進入社會的時候,日本正處於高速發展時期,他曾和其他日本青年一樣,在東京打拼。因為厭倦高薪卻繁重的工作,又回到福岡,進入一家會計師事務所工作。
幾十年來,島爺爺去過二十多個國家,最後在武漢落腳。
今年,是他來武漢開「頂屋咖喱」的第十年。第一家店在華師文化街的山坡上,咖喱飯好吃,還免費教日語。2016年華師文化街拆遷,新店搬到了武大對面。這些故事已經被媒體報導過太多次。
除了每隔兩年回日本去辦一次籤證,十年來,他一直住在理工大附近一間十幾平米的出租屋裡。
房子是車庫改造的,以前房租是700元/月,現在漲到了800元。屋裡放滿了書和雜物,客人來了幾乎沒地方下腳。
島爺爺租住的家 圖片來源:和之夢
獨居的島爺爺年紀大了,房東也怕出事,要求店長丹子籤了一個「全責協議」,大意是:如果島爺爺在這齣了什麼意外,全部責任由丹子承擔。
島田先生買東西,會從口袋裡掏出一把現金小鈔。熟悉他的人,都叫他「島爺爺」,因為他不願意被叫成「老爺爺」。
今年春節前,疫情剛露苗頭,島爺爺拒絕了日本撤僑提議,決定留在武漢。
島爺爺的中文水平僅限於能買東西。平時生活基本上離不開店長丹子,兩人親如父女。
以往逢年過節,為了照顧年事已高的島爺爺,丹子都會帶他一起回江夏老家。今年春節,丹子原本打算只回家4天,島爺爺想著才這麼幾天,還要帶衣服、咖啡壺、零食、書......太麻煩了,乾脆不去。
擔心爺爺照顧不好自己,出發前一晚,丹子還是強勢地給島爺爺打了個電話:你快把東西收拾一下,明天早上車子來接你。
島爺爺和店長丹子
原本,島爺爺是個固執的人,比如店裡熬的咖喱,熬上一天,土豆和肉都熬化了,有顧客覺得「沒料」,就給差評。丹子建議他把土豆切大一點,肉晚放一點,他直接說「不可以」。
但這次,他老老實實聽了丹子的話。
於是,帶著前不久店門口撿的狗子,還有狗子生的7個崽子,島爺爺和丹子夫妻一起回了老家。
那時,誰也沒料到第二天武漢就封城了。
和丹子回鄉,如今看來真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要是當時沒跟丹子走,就完蛋了啊。還好我不是一個執拗的人。」(嗯???)
回家第二天,武漢封城,村子也封路了。期間有片警來給島爺爺送了幾次日用品和常用藥。
聽說有鄰居生病了,他把收到的藥送了過去。
丹子老家的房子沒有裝WiFi,外界的消息全靠看電視,少了網絡的侵襲,一家人反倒過得毫不焦慮,和當時在城裡的人是兩個世界。
島爺爺想幫忙做點家事,但技能不多,只能被分配去掃地。偶爾做做簡易蛋糕,跟丹子3歲的兒子出去玩,遛遛N只狗子。
在丹子老家的島爺爺 圖片來源:丹子
出去玩是最開心的事。他們的出場標配,是一輛拖拉機,島爺爺抱著丹子的兒子,丹子和妹妹隨行,狗子們像幾隻小肉球,在地上撒著歡跟跑。
爺爺聽說附近的山上有以前留下的防空洞,吵著要去探險,一行人就浩浩蕩蕩的上了山。妹妹走在最前面開路,被扎了一身的刺,大家邊笑邊幫她摘刺,然後繼續攛掇妹妹開路。
看到丹子拿曬乾的橘子皮泡茶喝,他也想試試。丹子就帶著他「偷橘子」。領居家桔園裡有些採摘剩下已經棄置的砂糖橘,丹子騙爺爺說,我們得去「偷橘子」,我和妹妹負責偷,你來放風。
島爺爺就緊張地認真放風。
島爺爺會隨身帶筆和小本,用來記東西。工工整整,一頁都不浪費。
唯一的遺憾是,「今年看不到櫻花了啊。」
島爺爺很愛櫻花,他在武漢的時候,每到櫻花季,從店裡回家的一個拐角,都能看見一小片櫻花林。
家人們知道了這件事,有一天,無意在山上發現了幾棵櫻花樹,立刻拉著島爺爺去看花,圓夢的島爺爺很開心。
丹子是4月8號解封那天回的武漢,島爺爺待到了5月15號才回來。沒有丹子,和其他家人溝通全靠意會。丹子家來了客人,島爺爺會學著丹子的做法,在門口大聲喊:媽!
丹子的媽媽就會聞聲而出。
島爺爺襯衫好像十年沒變......
上周竹內亮的視頻發布後,有客人專門來找他,一對年輕女孩,特意讓朋友幫忙翻譯了一段日語,在手機上拿給島爺爺看;一對看起來60多歲的夫妻,被朋友安利,專程過來打卡,還和島爺爺合了影。
島爺爺煙不離手,任何跟他待了10分鐘的人都會發現。
我們是在街道口店見到他的,半小時不到,他已經抽了3根煙。島爺爺說,自己一天要抽兩包煙,一包兩塊五,「便宜!便宜!」
他會的中文很少,說話間卻總是特別傳神。
看完街道口店,他會騎著電動車到武大店去。
島爺爺開店,都在大學附近,價格也便宜,我們點了一大桌咖喱飯、拉麵,還有大福、南瓜派、可樂餅,也才80塊錢。
最初來到武漢,是因為島爺爺在日本認識了幾個武漢留學生,島爺爺在日本照顧過人生地不熟的他們。後來,他們邀請爺爺來武漢,於是,來了就沒走。
疫情之後,島爺爺發現,世界並不了解武漢,於是他開始寫書,向日本人介紹他眼中的武漢。
前幾年,島爺爺會在店裡開夜班,免費教學生們日語。這幾年,身體狀況跟不上了,由丹子接手,依然免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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島爺爺一生沒有結過婚,但聽說他來武漢第二年時,愛上過一個武漢姑娘,只是最後沒有結果,姑娘離開了他。
那時他63歲,姑娘二十七八歲,一晃已經十年過去。
他希望自己死後,骨灰撒在長江裡,「這樣就完全融入中國了啊」。
竹內亮問他,為什麼留在這裡,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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