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灣的水果是有顏色的,而且每個人眼中它們的顏色還不一樣。可是在大陸人眼裡來看,水果只有好吃不好吃的問題。我第一次對臺灣水果有印象,是在2009年文博會期間,當時臺灣很多農漁業者參展,在深圳造成不小的轟動,多家媒體都有報導。之後,深圳的超市和水果店裡開始較多地出現了產自臺灣的水果。當時的臺農芒,是市場上的搶手貨。
更早幾年,我還在廣州的時候,有次去經常光顧的一家水果撈店。老闆說今天不要吃楊枝甘露和其他有芒果的食品。我為什麼,老闆說今天的芒果很酸。那天客人不多,我就順便多問了幾句。老闆說,店裡一直選用的是呂宋芒,產自菲律賓,但是前陣子菲律賓遭遇颱風,來不及出港的芒果只能全部放在冷庫裡,等到颱風過去再出港。這就造成了供應鏈的破壞。因為按照一般的程序,芒果的採摘時間相當苛刻,必須是在成熟之前就採摘,這樣一來,在精確計算好時間的運輸和清關過程中,芒果將繼續自熟,等到目的市場時就熟得剛剛好。而颱風造成一批芒果過長時間進入冷庫,影響其自熟過程,因此到了目的市場的時候,芒果還沒有成熟,發酸。
而產自臺灣的芒果,運輸時間更短,供應鏈管理是較菲律賓為簡便的。因而盛名在外的臺農芒總以其鮮美的滋味成為深圳食客的饕餮之物。然而所有農產品是一種商品屬性較低的商品,最容易受到生產要素變化的影響。果然,不出幾年,臺灣以及其他地區的資本湧入適宜栽種臺農芒的大陸以及東南亞地區,以臺灣技術種植出品質同樣優秀的芒果。這下臺農芒的地位就尷尬了。
作為最早登陸的臺灣水果,臺灣芒果逐漸被資本淘汰。不過很妙的是,臺農芒進入大陸市場激發了大陸食客對芒果的需求,在源自香港的「撈水果」的絕妙吃法之下,芒果從食譜的背面走向了餐桌的中央。大中華地區對吃的執著追求就這樣改寫了一種農作物的命運。
然而後繼的臺灣水果卻沒有這麼幸運,例如芭樂,或者叫番石榴。這種「水果中的芹菜」由於獨特的味道和口感,但是缺少文化作為媒介的轉換和推動,因而始終在大陸市場上居於小眾地位。
芒果搭上的順風車,其他臺灣產水果未必能搭得上。而作為一個食客,我的直觀感受是,這兩年來,在大陸網際網路產業風起雲湧,海量信息大浪淘沙的情況下,關於臺灣水果的信息已經逐漸湮滅。例如,在我老家湖南,葡萄和橙子等水果採摘時有了網絡直播,食客們一邊看直播一邊下訂單,前幾個下單的還能看到自己下單的那一箱水果被打包發快遞。而臺灣水果的信息,則被淹沒了。
在我看來,臺灣的業者失去了開拓市場的動能。而在水果市場繼續新的品種來填充越來越多樣化的味蕾的情況下,一種以往一直被中國人排斥的水果竟然獨領風騷——榴槤。這種散發著臭味的水果太過於異域風情,多少年來都無法走進中國人的廚房,而今卻以一種尊貴的姿態走進了中國人的客廳。與當年的芒果不同,榴槤的出現沒有自帶華麗的吃法。但是中國食客竟然硬生生地創造出榴槤火鍋、榴槤燉雞、榴槤披薩這樣聽起來簡直是黑暗料理的烹調方式來善用大自然的恩澤。而榴槤做到的,臺灣水果全都沒有做到。
更糟糕的是,在臺灣的政治生態下,銷往大陸的水果被簡單粗暴地染上了顏色,甚至一些果商也樂此不疲地給自己的水果塗上顏色。
比糟糕更糟糕的是,農業也有其摩爾定律,隨著每一種作物的生長規律而不同。從2009年我第一次對臺灣水果有印象到如今已經過去了十年。各種水果的自然規律我不曉得,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資本在十幾年前已經流向熱帶水果種植業、加上種植技術的發展,扁平的地球早已消弭了水果產地的邊界。市場需要越來越多的新水果來滿足越發難以伺候的味蕾。這些挑剔的味蕾也一刻不曾消停——當我們食客在一邊感嘆水果越來越貴,又一邊乖乖掏出手機下訂單的同時,臺灣水果卻仍在為它們是什麼顏色而掙扎。
水果就是水果。趕緊賣過來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