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魚翹
毛麗意外懷上二胎,她又驚又喜,第一時間將這個消息告訴老公周源。
高興勁兒過後,兩人開始發愁該讓誰來幫忙帶孩子?
毛麗不想辭職帶孩子。她這個年紀辭職,再想找同等的工作不現實。光靠周源一個人的收入養家供房,生活質量得下滑好幾個度。
而且錢就是女人的膽,辭職後沒收入,總覺得腰杆子都軟了幾分,她不想讓自己陷入那種被動的狀態。
毛麗對周源說:「要不讓你爸媽帶孩子吧,到時再請個鐘點工做家務,累不著他們。」
周源連連搖頭,說他父母平日裡沒事都三病兩災的,要是帶孩子累出啥大毛病來更花錢,得不償失。
毛麗想想也洩氣了,公婆一個月上幾次醫院,每個月固定藥費都得花兩千多,讓他們帶孩子確實有點為難。
周源建議她去問問她媽能不能搭把手?
毛媽在老家幫毛麗的弟弟帶一對雙胞胎孩子,毛麗想侄兒侄女都五歲了,媽媽應該能騰得出空來。
晚上毛麗給毛媽打電話,她將自己懷孕的事說了,問毛媽能不能來幫自己帶二胎?
毛媽說:「你弟弟弟媳都得上班,孩子離不得人。你公婆不是住你那兒麼?你嘴巴甜一點,請他們幫忙帶吧。」
毛麗沉不住氣了,急切地說:「他們倆身體不好,怎麼弄得了那麼小的孩子?侄兒侄女都上幼兒園了,找個鐘點工接送就好了。媽,我這是高齡生二胎,迫切需要你幫忙呢。」
毛媽沉默了幾秒,一口咬定她年紀大了,幫不了這個忙。
掛下電話,毛麗的眼圈都紅了。
這幾年,她明顯感覺媽媽越來越偏心弟弟了。
在毛麗的印象中,毛媽並不偏心。毛爸早逝,毛媽一個人拉扯大兩個孩子,吃穿用度都一樣。
毛麗結婚時家裡窮,毛媽拿自己壓箱底的一條金鍊子去金鋪重新打成兩隻戒指,兩個孩子結婚時一人給一個,並不厚此薄彼。
毛麗剛懷上大女兒,毛媽就跑來照顧她。
那時毛麗條件不好,又摳著一分一毫攢首付買房,她跟老公租了一套一居室,毛媽就睡客廳的沙發。
有毛媽在,毛麗不用操一點心。毛媽把帶孩子和做家務全都包了,只有在孩子餓了時,毛媽才會將孩子抱去給毛麗餵奶,就連夜裡也是毛媽帶孩子睡。
毛麗每天休息得好,在產後積極健身,還有湯湯水水的滋養。她產假結束後回歸崗位,同事們都羨慕地說她生娃就像整容一樣,皮膚油光水滑。
後來毛麗買了新房,孩子也上了幼兒園。周源要接他父母過來住,說是方便每個月去醫院複診。
毛媽就回了老家,她經常攢著家裡的山貨雞蛋和自己種的蔬菜瓜果快遞過來。可這一切在毛麗的弟弟毛亮結婚生子後,就漸漸變了。
毛麗跟毛媽打電話聊天時,毛媽三句不離她的孫子孫女,寄來的東西也越來越少。
毛媽學會了玩智慧型手機,時不時在朋友圈發一些動態。有時她發一張挎著小籃子去採野菜的圖片,說兒媳愛吃薺菜餃子;中秋時她發自己做的八寶鴨圖片,說一家人齊齊整整過節最開心.
毛麗讓毛媽來自己家玩,毛媽總是推辭,說得帶孩子,她公婆在家也不方便。毛麗回去看毛媽,拖家帶口住弟弟家不自在,回娘家也就少了。
從前聽朋友同事抱怨父母重男輕女,偏心哥哥弟弟時,毛麗總是特驕傲特自豪地說,她媽對她和弟弟一視同仁,從不偏心。
可如今毛麗感覺媽媽的心已經偏了。
過年時,毛麗的肚子顯懷了。她趁著回娘家的機會,想再跟毛媽談談,爭取毛媽的支援。
毛麗看到侄兒侄女身上穿的毛衣針腳密實,花式漂亮,明顯是手工鉤織的,不是商店裡那種機器軋的毛衣。
她隨口問這毛衣誰織的?
弟弟頭也不抬地說:「是媽織的。她為了學織毛衣,還特意讓我給她下載了幾十個織毛衣的教程視頻。」
毛麗的表情有些僵,心想媽媽給孫子孫女都織了毛衣,怎麼就沒想過給外孫女也織一件呢?
午飯是毛媽做的,照顧到每個人的口味。大家剛落座,毛媽就站起身來撕下一隻大雞腿放到兒媳徐娜娜的碗裡。
另一隻雞腿被切成雞腿圈兒,每個孩子一塊,不偏不倚。
毛麗看到徐娜娜也把雞翅夾到毛媽的碗裡,她邊啃著那隻雞腿,邊甜滋滋地對毛媽說:「謝謝媽,我就知道媽最疼我了。」
毛麗只覺得一股酸麻的澀意直衝鼻尖,讓她差點掉下淚來。
以前家裡有什麼好吃的,只要弟弟有的毛麗也會有,雞腿雞翅都是一人一個。如今毛媽已經完全不記得她也愛吃雞腿。
在娘家的幾天,毛媽好吃好喝招待著毛麗,可只要她提帶孩子,毛媽就岔開話題,要麼就乾脆閉嘴不吭聲。
毛麗沉不住氣了,借著撒嬌說毛媽偏心,有了兒媳忘了閨女。
毛媽眼一瞪說:「我偏心媳婦很正常啊,要不是她跟兩個孩子在我跟前鬧騰,我一個人過年多冷清啊。」
毛麗聽得心裡不是滋味。
毛媽又拍了拍她的手說:「小縣城不如你在大城市方便,我放心不下兩個孩子。你看能不能請保姆,或者讓你公婆幫忙,再怎麼說也是他們家的後代,他們不可能不管的。」
毛麗算是聽明白了,毛媽是覺得兒子生的孩子是自家人,她得管。
從前兒子還沒結婚,毛媽願意幫女兒帶孩子。如今兒子有了孩子,毛媽在心裡掂量過後,覺得外孫是別人家的後代,她不願意放著孫子去管外孫。
毛麗傷心地想,媽媽在兒子和女兒同時需要她時,果然還是偏心兒子的。
臨近預產期,毛麗還沒找好合適的帶孩子人選。她提了幾次請保姆,周源都說不放心外人帶孩子,讓她再問問她媽。
毛麗又去求了毛媽幾次,都被毛媽拒絕了。她只好找了一個沾親帶故的親戚當保姆,讓公婆在家監督著,日子好歹磕磕碰碰地往下過。
毛麗本以為毛媽這樣已經夠偏心了,可沒想到半年後毛媽的一個舉動,更是把她的心傷得透透的。
毛麗老家祖屋被市政納入規劃要建設機場,祖屋雖然破敗,但勝在地皮面積大,獲得賠償一百多萬。毛媽自顧自拿這筆錢在縣城買了兩套房,一套給兒子,一套自住。
毛麗得知這事時震驚了。她想著媽媽也許會少分她一點兒錢,至少有她的份,可沒想到媽媽壓根兒沒想過分錢給她。
周源也有些不滿,明裡暗裡提點毛麗去問問她媽咋回事?
毛麗心裡就像燒了一盆火。本來父母的錢要給誰花她無權幹涉,但財產全給了兒子,是不是將來養老也不用女兒管?
毛麗就是靠著這盆火的支撐,抱著孩子一路怒氣衝衝地回了老家。
看到毛媽那一刻,她忍不住紅了眼圈。她抱怨說自從弟弟成了家,毛媽的心就偏到胳肢窩裡去了,不但偏著兒子,也偏著兒媳,對女兒還沒對兒媳一半好。
她含怨帶怒地把這幾年毛媽的偏心,一樁樁一件件都羅列出來。說到動情處,她委屈得直掉眼淚。
毛媽靜靜地聽著,等她說夠了才開口說:「是啊,我承認我偏心你弟弟和娜娜。這些年我身體不舒服,全是你弟弟忙前忙後管我。娜娜每年舍下她的父母陪我過年,你呢?你結婚十幾年,除了我幫你帶孩子那幾年,你還有沒有陪我過一次年?」
毛麗語塞。
她覺得毛媽有點兒無理取鬧,難道她不想回娘家過年嗎?就像徐娜娜肯定也想回娘家過年,只不過礙於傳統,逼不得已呆在婆家而已,哪有毛媽說的那麼偉大?
毛媽看著窗外嘆氣道:「你弟弟早就說過讓我以後跟他過,我給他們一套房子,是想讓他們夫妻倆心平氣和一些。你離得遠,過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不用操心我。你敢像他那樣說以後接我去跟你一起過嗎?你男人願意嗎?即使他願意,他父母願意嗎?」
毛麗難過地想,說那麼多都是藉口,這才是媽媽心裡真正的想法吧?原來媽媽對子女也是會權衡計較的,哪個孩子能給她養老,她就對哪個孩子好。她把弟弟當成老年的依靠,連帶著偏心弟媳,誰說父母的愛是無私的呢?
毛媽說,誰給她養老,她就給誰多些。她自住的那套房,以後給他們姐弟倆平分。
毛麗知道這話也就是哄哄她罷了。憑什麼家裡需要拿錢時,她跟弟弟一樣拿,到了分房子時弟弟得了獨一份兒,她還得跟弟弟分另一份?
她並不缺錢也不缺房子,但毛媽的做法顛覆了她一貫的認知。她一直以為自己有一個不偏心、不重男輕女的媽媽,她以為自己過得很幸福,原來不過是假象而已。
吃過晚飯後,弟弟毛亮說要跟毛麗聊聊。
姐弟倆到了樓下的小花園裡,毛亮開門見山說:「我知道你覺得媽偏心,你心裡不痛快,但我覺得媽沒做錯。」
毛麗沒想到弟弟會說出這種話來,她感覺一身熱血直往腦門上湧,氣得想罵人。
毛亮嗤笑了一聲:「你怪媽偏心我,我沒啥可說的,但娜娜她配得起媽的偏心。當初媽去你家帶孩子,睡了三年沙發,落下腰痛的毛病。我剛求著媽幫我帶孩子,娜娜第一時間就租了一套兩房一廳,把寬敞向陽那間房給媽住。」
毛麗有些臉紅。
「媽幫我們帶孩子,只要我和娜娜在家,家務都是我們全包了。你呢?媽幫你帶孩子時,你和姐夫有沒有想過媽年紀大了,又帶娃又做家務有多累?我每個大年初二都主動陪娜娜回娘家看父母,姐夫有沒有一次想著來看咱媽?他不提,你作為女兒也沒這想法?」
毛麗想辯解,卻發現自己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總在朋友面前感嘆有媽幫忙很幸福,卻沒想過媽也會累。
逢年過節時,周源說一年忙到頭只有幾天假期,得陪著他父母。
她抱怨過幾次,周源都無動於衷。她不想傷了和氣,也就算了。
毛亮又說,他和娜娜每年都會帶毛媽出去玩,娜娜經常主動給毛媽買禮物。毛媽住院那陣子,他要陪護,娜娜每天往醫院送自己做的飯菜,端水幫毛媽洗腳。
毛麗羞臊得抬不起頭來,問道:「媽怎麼住院了?」
毛亮嘲諷地說:「高血壓和併發症,媽在街上暈倒了幾次,還在醫院裡住了大半個月。但凡你對媽關心一些,怎麼會不知道這事?當初你懷孕要人照顧,媽立即就去幫你。可孩子剛上學,你家剛住上新房,姐夫就將媽攆回來讓他父母去住,你們真好意思幹出這事來!」
毛麗臉色訕訕,被毛亮的聲聲質問逼得啞了幾秒。
她支支吾吾地說:「這事我也反對過,但他父母身體不好是事實,我總不能老跟他吵架吧,為了家庭安寧.」
這話激怒了毛亮:「他父母是父母,你父母不是?他父母身體不好,咱媽就壯得像頭牛可以任你們使喚?合著出力帶孩子就找咱媽,孩子大了該享受了就找他父母?你們生二胎又覥著臉來求媽幫忙,你們怎麼說得出口?」
毛麗被弟弟數落得抬不起頭來,但心裡又覺得不服氣。她是出嫁的女兒,她也有諸多無奈,比男人更難平衡兩邊的家庭。
第二天吃飯時,毛麗看到徐娜娜上桌前先給毛媽盛飯,還夾了一大塊魚肉,把魚刺挑乾淨了才放進毛媽的碗裡。
覺察到毛麗的目光,徐娜娜笑著說:「媽眼神不好,我怕她被魚骨頭哽著了。」
毛亮嘲諷地瞟了毛麗一眼說:「我姐可從來沒有為媽做過這些呢!」
毛麗臉紅耳赤,她突然就明白了毛媽為什麼偏心徐娜娜。之前她總覺得徐娜娜對毛媽好,不是出於真心,而是做表面功夫。
即使是表面功夫,徐娜娜也用心去維護了跟毛媽之間的關係,禮尚往來回報毛媽的付出。
她呢?
毛媽幫她帶孩子時,她除了按月給生活費,連一雙襪子都沒給毛媽買過。對比起徐娜娜,她確實不像話,連表面功夫都不願意付出。
面對公婆時,她並不是這樣的。她也會像娜娜一樣,逢年過節給公婆準備禮物,公婆生日時她請假下廚做大餐。公婆要上醫院,她忙前忙後幫著掛號預約,請假在醫院陪護。
她孝著敬著公婆,像對待領導朋友那樣對待公婆,是因為她潛意識裡期望老公看在眼裡,能回饋她的這份好。
而毛媽是親媽,不會跟自己的孩子計較。她理所當然地向毛媽索取,疏於維護關係。說到底,她是仗著血緣關係和毛媽的愛女之心,恃寵而驕。
付出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付出被人當成理所當然的事。是她的一味索取和忽視,讓毛媽漸漸涼了心。
毛麗不敢再糾纏,灰溜溜地回了家。
周源問她,毛媽怎麼說?
他那一臉急切的表情,像針一樣扎痛了毛麗的心。果然就像毛亮說的那樣,需要出錢出力時,他就攛掇她找自己媽。有好處時,他又想分一杯羹。
想必當初他不願意請保姆,並不是真的覺得保姆不可靠,而是想繼續享用毛媽的免費勞動力。
他處處為他父母謀算,為什麼他就能這麼理直氣壯,而她從來沒有想過維護毛媽呢?追根究底,是因為她也覺得毛媽為她做什麼都是應該的,是理所當然的。
男人比誰都精明,早已從她的言行裡察覺到她的態度,自然而然也跟她一起壓榨毛媽,忽視毛媽的付出。
毛媽心涼的是周源有這份疼惜自己父母的心,而她沒有。
想明白這一點後,毛麗羞愧難當。她終於明白自己錯在哪裡,也明白接下來自己該怎麼做了。
毛麗看著周源說:「我媽說了,誰能接她去養,誰就能分她的財產。要不把我媽也接過來住吧?」
周源臉色一僵,乾笑了兩聲。
毛麗又嘲諷地笑笑:「想想真是不公平啊!我媽出力幫我們帶大妞妞,我們卻不給她養老,你連過年都不願意陪我回去看她。你父母什麼都沒付出,就住進了我們共同的家,享受著我的照顧。」
周源臉色忽變,趕緊支支吾吾地岔開話題。
看他這個反應,毛麗更覺得對不起毛媽了。是她的妥協和遷就,導致了周源對毛媽的輕視。
從今以後,她也要把親媽當領導朋友一樣對待,回饋她的好。只有擺正心態,才能修復母女之間的關係。
只有她學會維護疼惜毛媽,周源才不會再輕視毛媽。只有讓周源明白他怎麼對待她的母親,她就也會怎麼對待公婆,他才能明白付出是相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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