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少數派投資
作者: 楊旭昶
11月27日,有專家公開發表的最新觀點,其主要觀點強調了中國的國運,認為中國未來一定會反超美國,並列示論據如下:
1.美聯儲擴表基本是確定性事實,美國要進入前所未有的財政擴張;
2.(國內情況是)通脹是對衝疫情的後遺症,人民幣升值過程還沒結束;
3.從最近三大事件——房地產,網際網路壟斷,剛性兌付看治理優化;
4.中國在經濟下行中疊加難以克服的通貨膨脹預期,註定是一場持久戰;
5.應對風險需要有頂層設計——數據替換磚頭;
6.資本市場與過去完全不同,現在已經進入牛市;
因此,我們正在見證國祚綿長,未來30年的國運將是資本市場。
筆者當然希望美好的願景化為事實,然而多年的市場經驗也告訴我們理想豐滿、現實骨感之間的落差可能非常巨大。從常識角度看,樹是不可能長到天上去的。結構化的行情演繹至今,已經有相當一部分行業的市盈率、市淨率已經處於歷史的高分位區。因此,相信均值回歸與降低預期收益率或許是更為謹慎與務實的選擇。
乍看上述專家觀點,似乎也有理有據、無懈可擊。那麼究竟是什麼環節出現問題了呢?有別於專家觀點,在金融學的問題如果從內部找不到答案,我們就從心理學、社會學的角度來尋求答案。
相信國運,更廣泛的概念是愛國主義,這一描述久已有之,愛國主義也的確能夠激發人們的共情。比如巴菲特的投資生涯就貫穿著這一理念,但歷史上美國的崛起並沒有必然性,如果相信未然歷史的概念,那結論就是:人類社會的演進都是博弈的結果。
從這一角度看,巴菲特的巨大成功僅僅是因為投資生涯契合美國崛起的周期,屬於倖存者的案例而已。
不妨先借用啟發法中的代表性(或相似性)來說明國運問題,既然是涉及三十年資本市場的國運,沒有人懷疑這是一個系統工程,這勢必涉及一系列的環節,由一個個標誌性事件來揭示競爭中的最終獲勝方。
因此,我們用每一場博弈來類比競爭中的每一個環節是恰如其分的。
假定我們在每場博弈中都有九成的勝率把握,當我們把每個環節串聯成一個持續的整體時,單個環節的高概率優勢就會隨著鏈條延伸而逐漸削弱,只需要經歷七個環節,整體的獲勝概率將降至48%(0.9的7次方)。
以此來看,30年的資本市場國運中會經歷多少個回合的競爭雖然尚不可知,但直接把美好願景當成事實顯然是過於樂觀了。
行為金融學裡,以上被歸因於過於自信的偏見。
現實觀察中,人們針對複雜性事物的長邏輯鏈思考是很容易引發錯誤的,專家可能不知道他們專業技能的局限,而正是這些未能識別的專業技能局限導致其過於自信。為了避免在未來的研究中重蹈覆轍,我們不僅要知其然,還要知其所以然,因此需要展示思維進程的每一個細節,研究過於自信的偏差究竟是如何形成的。
丹尼爾.卡尼曼在《思考,快與慢》一書中將人類思維描述成通過兩個虛擬系統——系統1,系統2來進行活動的。
系統1指的是直覺思維的快思考系統,所謂直覺,也是一種認知,當然這種認知肯定會有對錯之分;
系統2指的是嚴密思維的慢思考系統。古人韓愈所說的「行成於思,毀於隨」是對這兩個系統是一個很好的提煉,其中系統1對應的就是「隨」,系統2對應的就是「思」。
從以上定義中,理性的人立刻可以判斷出系統2要優於系統1。但是這兩套系統是人與生俱來的,我們無法拋棄掉系統1。系統1 在我們日常大多數情況下的判斷仍然是準確且高效的,系統2 雖然判斷準確率高,但速度比較慢,同時它也不是完美的,有些場景它仍無法區分,比如:無法區分哪些場景屬於有效性錯覺。
學習行為金融學的主要目的在於將原先僅通過系統1思考的重大決策問題通過系統2再過濾一次,並重新納入系統1,經過長時間的訓練,形成類似巴浦洛夫條件反射般的專家級直覺性觀點,並在下次同等場景下直接從系統1中直接調取正確的答案加以應用。
知道人類的思考模式後,再來說一下自信問題。
人們自信的來源與以下兩點相關:認知放鬆和一致性。如果我們能很輕鬆地想到自己想要的那個故事,且各個情節之間並無矛盾時,我們就會很有自信。但是放鬆和一致並不能保證我們充滿自信的觀點就是正確的。
聯想機制會抑制懷疑並引發與當前情況相符合的想法與信息。遵從眼見即為事實原則的大腦可通過忽略自己所不知道的事而變得過於自信。因此,許多人容易對沒有事實根據的直覺懷有高度的自信也就不足為奇了。
專家的過於自信與有效性錯覺相關,有效性錯覺是以強大的專業知識作為背景的,人們卻並不會對環境的有效性作出評估。檢驗專家技能的掌握是有兩個基本條件:
1、一個可預測的、有足夠規律可循的環境;
2.一次通過長期訓練學習這些規律的機會。
當滿足以上兩個條件時,就可以培養出正確的直覺來了。
因此,只有在高度有效的情境下,你才可以相信專家的直覺。而高度有效的情境指的就是「一個可預測的、有足夠規律可循的環境」。但凡能夠被人類以及人工智慧捕捉到的規律,只要通過長期訓練(或機器學習)就是可預測的場景,也是能體現專家級直覺思維價值的領域。
可預測場景與系統的複雜度有關,當系統足夠複雜,我們不能認清規律的時候,我們要警惕該領域專家的直覺。
我們現在能夠認知的最複雜的情境的邊界是棋類以及大部分醫學領域。而涉及人類社會複雜體系,即便是依靠機器強大的運算能力也不能夠提供簡單的解決方案。因為人性是多變的,人群價值觀也是多變的,隨機部分更多,規律部分更少,處處充滿了博弈,而投資領域正是沒有被認知規律的場景。
因此,投資領域問題通常是最難準確判斷的。
正如查理.芒格所說:
投資並不簡單,認為投資簡單的人都是傻瓜。
我們更應該用辯證的思維來看待問題,專家的直覺僅僅只能作為一種可能性,參考一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