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心語
B站已經有多久沒有以二次元的身份出現在大眾語境中了?
2個月?那應該是今年4月,「B站年更UP主」周深在《歌手》節目中演唱了一首由B 站UP主ilem創作的V家歌曲《達拉崩吧》,「一開口就是老二次元了。」
半年?那或許是今年1月,B站百大UP主典禮上,Lexburner、泛式、天堂等6位來自動畫區的UP主捧起了2019年的百大UP主獎盃。
8個月?那可能是去年11月,BILIBILI2019國創動畫發布會上,B站發出的27部國創動畫片單。
但大多數時候,圍繞著B站二次元的討論,不外乎來自幾個質疑:「B站失去了初心嗎?」,「B站在拋棄二次元老用戶嗎?」 尤其時間邁入2020年後,B站以一臺跨年晚會「出了圈」,以一臺《後浪》演講真正跨入了大眾的討論中,又以越來越多元的內容、不同類型的創作者和越來越龐大的用戶基數,為自己貼上了各種各樣標籤——」學習網站」、「生活社區」......
6月26日,在BILIBILI十一周年慶典上,B站終於提出了自己全新的Slogan——「你感興趣的視頻都在B站」。這似乎都昭示著B站未來發展,將徹底轉向大眾文化的興趣點,拋開那個曾經代表亞文化的小眾形象。
如果從動漫畫內容在B站分區排行榜層層下落的名次來看,二次元內容的確已經不再是B站的排頭兵:2012年初,B站遊戲投稿量正式超過動畫區,2016年年中動畫區被生活區超越,到2018年B站上市時交出的第一份財報上,動畫內容一度跌落至第五名,隨後在2018年末緩慢定格在了第四位,直至今日榜單上的前三都是娛樂、生活和遊戲內容的排位輪轉。
「在我的回憶裡,從2012年起,每年都會有一些用戶說B站變了。」B站董事長兼CEO陳睿說。從2012年開始,遊戲的品類在B站繁榮。2013年,B站開創了科技品類,2015年生活和時尚品類誕生,到現在的B站已經是一個擁有幾千個大類、數百萬個內容標籤的社區。
「最開始遊戲內容開始繁榮的時候,有一些用戶擔心,我們是不是應該是一個只做動畫的網站,包括後面的科技類的內容,生活類的內容,也(都)有用戶有一些擔心B站變了——擔心內容變了,擔心氛圍變了,擔心B站沒有那味兒了。」
那麼,B站的二次元變了嗎?
B站的「去二次元」化運動
如果要在當下開一場B站批鬥大會,老二次元們要控訴B站的第一條一定是:「二次元的內容在B站不受重視了,B站早就忘了自己起家的初心。」
當然,面對這樣的控訴,B站一定會覺得委屈:僅在2018年上市後的兩年時間裡,B站在海外版權上採購了超過1680部作品,在這個「版權價格漲幅比房價還高」的大版權時代裡,版權上的「大額氪金」讓B站依舊可以充滿自信地說,「我們是全世界番劇動畫版權最多的平臺之一,哪怕在日本也很難找到番劇內容這麼全的平臺。」
而B站在國產原創動畫的投入了已經超過10億元,主導出品和參與出品了超過104部作品,是國產原創動畫最大的出品方之一。同時B站也在參與日本的動畫番劇的製作委員會,成為了日本動畫的產業的頭部公司。
過去的幾年,B站一共參與了超過42個日本動畫的製作委員會,數量佔日本動畫總出品量超過10%,並參與到像《炎炎消防隊》、《多羅羅》、《小埋》這樣在動畫圈層中耳熟能詳的作品中。
在作品之外,B站甚至還能再甩出一手數據——過去一年,B站用戶增長了70%,但是番劇動畫的觀看人數同比增長87%;UP主創作的二次元類ACG的內容,播放數同比增長108%。在陳睿看來,「這意味著我們在內容不斷拓寬的情況下,我們在原有品類的優勢仍然在不斷的增強。」
但為什麼幾乎所有人都感覺B站離二次元越來越遠了?
這或許與B站本身的快速發展和二次元市場在資本和媒體眼中的「退位」有關。
根據2020年第一季度財報,B站的月度活躍用戶是1.72億——是3年前的3倍,5年前的10倍。同時,B站平均月活躍UP主數達到了180萬人,每天都有幾十萬個視頻投稿,涵蓋B站幾千個大類。
儘管動畫內容依舊保持著強勁的增長,也無法避免被更龐大的內容數量和多元的品類稀釋。
B站為了源源不斷地吸引新用戶的進入,也為了鼓勵UP主的更加豐富創作,越來越多地將宣傳重心放在了新誕生的品類中——比如16、17年的科技區、18、19年的生活和娛樂區,如今的知識區。
(B站如今的一級內容分區)
即使有老用戶不斷提出願望,希望B站還能夠與幾年前「二次元烏託邦」一樣,「就是喜歡當年的感覺,能不能完全不要有變化。」但陳睿對B站的擴張有著無比堅定且清晰的認知:「如果B站不是向前發展,那麼它就一定會越來越衰落,直至滅亡,永遠不可能停留在那個大家認為的不大不小剛剛好的那個階段。」
內容、用戶和平臺間始終是一個共同進退的整體——UP主需要更多的觀眾,沒有更多的用戶,UP主的創作很容易受挫放棄;而用戶希望能看更多的內容,UP主沒有更多的收入,平臺無法盈利,既沒有錢留住創作者,也沒法購買版權,那麼自然平臺上的內容就會越來越少——「用愛發電」雖然是一個無比美好的世界,但是沒有其他外部條件的激勵,終有熱愛被燃盡的一天。
而將二次元放在更大的維度來看,雖然殘酷,但在資本市場中,二次元乃至整個文娛內容板塊都已經不再是一個好故事,在去年一度有GP放言,不再看整個文娛行業。取而代之的是短視頻、MCN、電商直播、甚至搞出了一個「李佳琦概念板」。
自2014年申萬的一份90後投資組合的報告將「二次元」帶入資本市場中,2015年《大聖歸來》的橫空出世,與ACG產業內容相關的上下遊都迎來一輪「大躍進」。
漫畫平臺以「有妖氣」打樣,手握頭部眾多作品,開始大談IP開發價值,離下一個迪士尼似乎只有一部之遙,眾多VC機構、網際網路平臺、視頻網站、小說平臺爭先恐後以高價搶佔公司、人才和作品;動畫行業也不甘示弱,苦哈哈堅持了多年的動畫夢想,一夜回春,似乎和「二次元概念」相關畫個PPT的大餅,就能輕易拿下一輪又一輪的融資。
然而不過是兩三年的功夫,一切都戛然而止了。
無論是2018年「稅務風波」給整體文娛行業帶來的沉重一擊,還是「二次元概念」本身已經走到了泡沫的邊緣——漫畫平臺紛紛欠薪破產、重新整合,即使是巨頭扶持之下,講不通的「漫遊聯動」故事,也只能重新轉向更艱難「付費市場」求生;
而動畫公司又似乎重新回到代工行業,原創的希望渺茫,如果不是今年的《哪吒之魔童降臨》給動畫行業再續了一波命,二次元內容怕是要徹底退出投資行業的視線,畢竟在2018年,仍然願意為二次元公司投資的也幾乎只剩下了B站和騰訊兩家主力軍。
但即使是B站也不得不承認:「國產動畫大部分也是收不回成本的,這也是B站去年虧損了13億人民幣原因之一。」
對Z世代的00後而言,二次元的概念也不再是個「時髦」的名詞,相比起當年一手創建A站和B站的一代人,新生代已經很難再體會到當年能夠為二次元堅持抗爭的人群中,所包含的炙熱情感和熱愛,甚至可以說它代表了當時青年亞文化對主流文化的反抗和解構。
而在二次元文化逐漸融入主流話語,成為大眾文化的一部分,小眾文化所特有的「優越感」必然被消解,更加年輕的人群中自然會誕生屬於他們的亞文化體系。
為什麼B站不能失去二次元文化?
儘管二次元的概念正在逐漸被消解,大手筆的投入甚至看起來有些「吃力不討好」,但這依舊是B站不能失去的陣地。
作為B站最早的內容品類,二次元文化的意義在於,它一手構築了B站社區文化的根基——分享、熱愛、包容和獨特的表達,並打造了如今的B站社區公約。
早年二次元文化中衍生出的「鬼畜文化」,代表著青年文化中的反叛解構,貢獻了一個又一個有趣作品——從早年的諸葛孔明、《亮劍》、趙本山到如今吳亦凡的《大碗寬面》、甚至B站自身。「B站年更UP主」周深甚至為自己沒有進入「鬼畜全明星」陣營而耿耿於懷。
(B站用戶對B站官方《後浪》宣傳片的鬼畜解構)
而作為本身就是從亞文化中走出來的內容品類,無論是伴隨二次元走過來的B站用戶,還是B站官方都在以自身的方式包容著小眾文化,諸如音樂劇、戲劇、球鞋、相機這些一度小眾的文化,都通過在B站找到同好的方式結成了一個又一個興趣小團體,等到了最終的繁榮時刻。
而這份包容度幾乎延展到了後來B站興起的所有內容品類中。
「可以說沒有包容,就沒有現在B站百花齊放、生生不息的內容生態。」在陳睿看來,B站有一個自信,自信好的社區能夠分辨善惡美醜,「我認為內容本身它是很難有高低貴賤之分的,我們也很難有一個權威去評判這個內容到底是好的內容、高級的內容。我們應該把這個權利交給我們的社區成員,我們相信我們的社區成員有足夠的分辨能力,能夠讓認真創作的UP主浮現出來,能夠讓優質的內容繁榮起來。」
二次元文化中樂於分享的部分被保留了在社區中,伴隨著B站走過了一個又一個垂類內容,從最初動畫相關的一兩個品類一路走到如今近千個圈層,依舊營造著一個正向循環的社區文化——優質的創作者被社區氛圍所吸引,開始進入B站創作,而優質的內容吸引了更多的用戶成為社區的一員,開始自覺融入和維護社區文化,用自身的「一鍵三連」為優質內容投票。
過去三年,B站新增用戶的平均年齡均為21歲。在過去的8個季度中,B站一年之後的用戶留存率均高於80%,並在過去一年中依舊持續上升。超過60%的十年前的用戶,現在仍然活躍在B站的社區裡。
站在如今去回望B站走過的十一年,它的改變太多:用戶、創作、規模、影響力、內容品類甚至它的對手,對它的批評,而它希望保持不變的也有太多:為用戶構建美好的社區,為創作者搭建一個舞臺,以及實現最初的夢想——要出品最好的動畫和遊戲,讓中國原創的動畫、遊戲受到全世界範圍的歡迎。
這些不變的地方,也是陳睿在2018年為B站寫下的三個使命。
陳睿說:「我希望等到我們B站15周年、20周年的時候,等到我們最早的一批用戶都到了40歲的時候,當他們的孩子問他們什麼是B站?他能夠這樣回答:B站是一個美好的社區,上面有很多有才華的UP主,有著各種各樣優秀的視頻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