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伴尷尬症,是一種「既想與人一同旅遊,又不想與人一同旅遊」的矛盾心態。
你是否有過這樣的時刻——想要出遠門,卻發現很難找到合適的旅伴。不是因為沒有朋友,而是感覺和哪個朋友一起出去都「挺尷尬的」。
想起早些年的時候,每到閒暇之餘總是第一時間呼朋喚友同去旅行,可現在卻常常一邊看著機票,一邊在好友列表裡滑上滑下,猶豫不決。
為何人們總想「獨自旅行」
首先,是旅行體驗消費項目的豐富讓人們的消費態度與生活習慣更加暴露無遺。
以前出行住宿只要簡單地訂一間旅館就行了,可現在還要考慮一下是當地人的民宿還是星級酒店——更不用說還有夜宿博物館、森林裡的透明泡泡屋、有很多朋友也亂鬨鬨的青旅、打工換食宿的牧場農莊等等各式選擇。
於是你只能小心翼翼地糾結著要不要邀約某個朋友出遊——萬一她喜歡的房間壁紙顏色和我喜歡的不是同一種呢?
「好朋友其實不能等同於好旅伴。」受訪者「洪格娜」說,「旅伴一定要是和自己旅行時各方面態度差不多的人,要不然矛盾會挺多的。」
網上隨便一搜,就會發現旅行途中「情侶分手」、「朋友鬧掰」的概率較平日大大提高。「好奇心研究所」所出的《好奇辭典》中,更是直接將NO.296號詞「結伴旅行」解釋為「一種委婉的分手方式」。
導致旅行時「巴不得扔掉旅伴」的,除了對待旅行的各方面態度不同,還和如今人們越來越習慣與朋友們「線上親密」有關。
根據德勤和市場研究機構GlobalWebIndex2017發布的數據表明,16~24歲用戶平均每天在社交媒體和即時通訊中花了2小時40分;極光大數據推出《2017年Q4暨全年移動網際網路行業數據研究報告》也指出,中國移動網民每天在社交網絡app上逗留的時間超過2.5小時。
之所以我們小心地揣測朋友們的「旅行態度」是否和自己一致,是因為如今大多時候,我們與好友一天中真正面對面溝通的時間比線上社交還要少得多。
哪怕是最知心的好友,因為缺乏線下共同生活的經歷,我們對其許許多多的生活細節實際上並不了解。
而旅途中不得不長時間的「線下共處」,反而讓雙方感到不自在了。
最後,旅行項目的常態化與安全程度提升也是一項影響因素。
在早些時候,旅行是一件較為前沿的事情,許多路線尚未開發,身邊好友較少出遊,人們更無從像今天一樣在網絡上瀏覽各式各樣的攻略分享。我們常常在不久之前的作品用語中看到,「旅行」伴隨的關鍵詞往往是「冒險」「驚險」「神秘體驗」。
在十年前,若有人出遊歸來,好友們便會圍坐在ta身邊,聽其講述旅行的經歷。然而現在我們甚至不想聽剛剛結束旅途的人聊起他們的旅行經歷——東南亞、日韓、歐美,一切都是那麼相似與平常。
而根據Wisman和Koole的研究顯示,當人們意識到危險的時候,一種常見的反應是更願意同他人在一起,甚至並不介意是跟誰一起,只希望有人陪伴就好;反之,若接下去要發生的事情安全且平常,人們更願意獨自一人,或對是否與他人在一起並不介意。
現在我們將旅行視為一種普通的放鬆方式,它是安全的、人人都可以享受的。
這也意味著我們期待與人同行的念想正被旅行的安全提升逐漸削弱。
綜上三點,「旅伴尷尬症」也就由此而生。
迫於此症,不少年輕人開始嘗試「位於孤獨等級最高級」的「獨自旅行」——這恐怕也是單人旅行設施最為發達的日本,近年來備受歡迎的原因之一吧。
我們想要的或許是「一起各自玩」
「獨自旅行」的火爆有目共睹,但也有許多人在體驗過後表示,「這不是長久之計」。
獨自一人走遍西北邊疆的女生「小皇」在受訪時談到:「『獨自旅行』刺激、新鮮,但也特別孤獨……都誇下海口要自己出去玩,結果想聊天的時候誰都不好意思找。下次旅行還是想和朋友結伴,『獨自旅行』這種事情算是想不開了才會做的。」
「發了一大堆朋友圈,但想在旅途中與人交流的心情還是無法滿足。」驢友「胡敏儀」抱怨說,「發照片本來只是想與朋友交流旅行時遇到的樂趣,總卻被人嫌是在『秀』……大概他們沒有和我一起遊玩,所以不理解我的心情。」
根據Carvallo和Gabriel的一項實驗表明,即使有些人聲稱極少或幾乎沒有在情感上依戀他人,他們依舊還是會對別人選擇和自己一起活動感到格外開心。即每個人實際上都有歸屬的需求。
回看開頭提到「旅伴尷尬症」的含義:既想與人一同旅遊,又不想與人一同旅遊。
人們想「踢掉旅伴」的同時,還是想要「有人陪伴」。看起來很矛盾的一種心理,真的能夠實現嗎?
這不禁讓人想起,針對網路遊戲中「玩家並無互動但仍認為彼此在虛擬空間中互相陪伴」的現象,史丹福大學帕洛阿爾託研究中心的團隊提出的詞彙「一起各自玩」。
讓人們感到歸屬感的,其實並不需要具體到親密好友間的互動,而只需要大家一起享受共用環境,體驗到高度的「社會臨場感」。
而我們可以發現一個有趣的現象,不必見面的「微信導遊」在近年開始流行起來。
請一個中文流利的異國本地人「住」在自己的微信裡,全程通過微信陪你旅遊,又可聊天,又可幫忙。「微信導遊」模式與傳統的自由行個人私導相比,用「線上陪遊」替代了「線下同行」。
在這個使用場景下,遊客和「微信導遊」正是處於兩種不同的維度中,但同時一起享受共同的環境氛圍。
此外,在「加了微信=交了朋友」的當代年輕人心中,「微信導遊」的出現不但避免了「旅伴尷尬症」、有安全感,其實還滿足了「通過旅行認識異國陌生朋友」的浪漫儀式感——哪怕他們至始至終都沒見過面。
於是,網路遊戲語境下的概念「一起各自玩」也在不知不覺中被應用到了現實中的旅遊場景,成了滿足現代人社交情緒的一種途徑。
旅行版的「各自一起玩」還可以是什麼
一趟旅行下來,全程不見自己的旅伴,這在從前是難以想像的,然而現在許多商業組織正試圖找到方法來實現「不願見人又有陪伴」的願望。
虛擬人設與虛擬陪伴無疑是正當熱門的方向。
躍過「微信導遊」的原始人工方法,已經有團隊「自稱」研發出了可以和你一問一答的人工智慧「AI導遊」。
從2007年最早的虛擬偶像「初音未來」;到2016年3D全息主機的內置虛擬生命體「琥珀」。
2017年《MakeS-早安,我的Sei》融合了鬧鐘與日常記事功能的虛擬助手SEI、日本Gatebox 家用智能化全息機器人老婆「逢妻光」;再到今年youtube大熱,以「絆愛」為代表的智能語音互動AI主播——
如今網絡上有具體形象的虛擬人設已經突破了4000人,並從有距離感的偶像到貼身的工具助手,日益接近我們的生活日常。
旅行+虛擬人陪伴,似乎也沒有那麼遙不可及了。
拋棄隨行旅伴,一個人踏上旅行。看似充滿了肉體的危險,卻也讓人們規避了更不願面對的「交往風險」,從而獲得內心的「安全」。
人們是變得內向了嗎?
或許也不盡然。
從近來幾篇獲得廣泛認同的微信爆文《2018,一個人,很爽!》《房租 5000,周末住五星酒店的北漂們》看來,只是人們對歸屬感與陪伴的要求下降了。
只要與他人共享同一空間,互不打擾,以觀察者的身份過生活也可以很愜意。
可以去想像,那很快就要到來的場景——每個人獨自旅行,一邊欣賞大好河山,一邊對著手機屏幕談笑風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