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常說愛好沒有高低貴賤之分，好傢夥，如今只剩下貴不貴之分。
這年頭還有什麼不燒錢的愛好嗎？
這位豆友你是魔鬼嗎？
豆瓣截圖
在得知我剛養死一株價值數百元的紅寶石豬籠草後，閨蜜給我指了指她燒錢的愛好——一面牆的「塑料小人」。
「這些小玩具也要好幾百嗎？」我脫口而出。
閨蜜臉上閃過了一絲尷尬且不禮貌的微笑，漫不經心地說，每年花在這些樹脂、搪膠等材質的「潮玩」身上的錢，大概有10萬塊。
尤其是那些比巴掌大一些的「大娃」，有錢也不一定能買到。好不容易在二手平臺上看到，哪怕價格翻了十倍也立馬下手。
畢竟，有些潮玩只在玩具展上限量售賣，機票費、住宿費外加熬夜排隊，也不一定能得償所願。這麼算下來，上二手平臺花幾千元買一個，真心不貴。
01
潮玩是一場當代藝術的騙局？
口紅再多，尚有用完的一天，AJ再多，尚有穿壞的一日。在這些消耗品上花錢，「總能用得上」是破除省錢結界的咒語。
但這些被稱作「潮玩」的小人憑什麼？
有人在知乎上請大家說說對潮玩的見解。有人一針見血地回復，潮玩是一場和當代藝術一樣的騙局。
知乎截圖
潮玩，又被稱作設計師玩具或藝術玩具，誕生於上世紀90年代的香港，隨後影響了美國、日本、韓國等國。
不同於動漫手辦，潮玩大多沒有故事背景，純粹依靠藝術設計傳遞藝術家的理念和觀點。當藝術離開了畫布、雕塑、裝置等媒介，呈現在一個小小的潮流玩具上，價格高昂且深受人們熱愛，就使人一頭霧水。
例如耳熟能詳的經典潮玩KAWS和BEAR BRICK積木熊。KAWS似乎僅僅是把塗鴉和米老鼠的原型進行了結合，僅憑一件與優衣庫的聯名T恤就讓人失了文明古國人的優雅和沉穩。
潮玩經典KAWS
聯名款曾被炒到2800萬的價格
圖源：圖蟲
造型簡單的積木熊更是成為了1990年前後出生、看著潮流雜誌《SIZE》長大的男學生們心中的光。
潮玩經典 BEAR BRICK 積木熊
最高曾被拍出120萬人民幣的價格
圖源：BE@RBRICK官網
不過如若你問起他們到底喜歡潮玩的什麼，已經邁過30歲門檻的當年那群男學生，可能依然說不清楚，就跟他們說不清為什麼紅底白字的Supreme標為什麼永遠明豔動人一樣。
「或許這就是時尚吧」，當年的男孩子說。
如果說動輒就成千上萬元的經典潮玩，憑藉著限量、手工製作、知名藝術家、具有收藏價值等元素，還算「物有所值」，那麼流水線上工業化批量生產，且定價低到幾十元就能擁有一個的「塑料小人」，這次是不是真成了騙局呢？
王松奇研究員評價現在流行的潮玩盲盒，「可以大批量工業生產，它有什麼價值呢？」
圖源：B站@小央視頻
泡泡瑪特創始人王寧曾表示，把潮玩進行工業化量產的做法，其實是降低了藝術品的門檻，讓大眾都可以消費得起這些藝術玩具。
確實，即使價格便宜到幾十元一個，潮玩也依然是由藝術家原創設計，有著鮮明的藝術表達。
泡泡瑪特Molly系列（左）和Labubu系列（右）
圖源：圖蟲
「泡泡瑪特這類潮玩背後的價值，不再是剛需的經濟價值，而是能夠撫慰、治癒自己的情感價值」，當代藝術從業者小七說。
根據《Z 世代生活方式新知》報告統計，95 後的精神消費高於物質消費，消費從「我需要」轉向了「我喜歡」。《95後玩家剁手力榜單》顯示，手辦已成為95後最燒錢的五大愛好之首，2020年天貓潮玩消費用戶規模比2019年增長了100倍。
或許在年輕人眼中，喜歡與否，才是評判值不值的唯一標準。
02
我玩潮玩的時候，到底在玩什麼？
單是擺在那裡，潮玩就給它的消費者提供了足夠的情感價值。
可愛的東西自帶了治癒的屬性，甚至都不必理解背後的設計理念，只要看到它，就有種直擊內心的治癒感。
泡泡瑪特BOBO&COCO系列
圖源：圖蟲
可愛的潮玩有魔法，「醜傢伙們」也能治癒人心。潮玩玩家小辰就偏愛醜萌系的潮玩，「它明明辣麼醜，卻不覺得自己丑，依然活得快樂自在，這還不夠治癒嗎？」
泡泡瑪特牙齦怪系列
受訪者供圖
有人純靠眼緣入手潮玩，有人則被潮玩背後的設計理念所打動。
例如泡泡瑪特的YUKI系列，從外觀看是只是小怪獸的形象，但設計師Lang說，怪獸的外表下其實是一個蹲著的小男孩，他想借潮玩來呈現一種快節奏社會下人們「外表堅強、內心孤獨脆弱」的狀態。
潮玩玩家苗苗了解到YUKI背後的設計理念後便很感動，她覺得YUKI身上有自己的影子，每次看到YUKI，都仿佛看到那個勇敢生活的自己。
圖源：泡泡瑪特天貓旗艦店
在治癒感之外，集齊全套的欲望總是蠢蠢欲動，因此便出現了當代年輕人辦公桌上的迷思：當你擁有一隻Labubu後，它的身旁就會出現一群Labubu。
泡泡瑪特Labubu聯名海綿寶寶系列
受訪者供圖
其背後的原因顯而易見，潮玩不是「生活必需品」，因此邊際效益不僅不會遞減，反而會遞增。飯吃飽了不必再吃，但人一旦鍾情於潮玩，就有用不完的愛和發不盡的電。
03
「我其實常常想要退坑」
一批批年輕的潮玩玩家前赴後繼，然而見過大風大浪的老玩家們不時就有種疲憊感悄然升起。
製作過於粗糙是最大的問題。社交平臺上常有玩家吐槽塗裝上的瑕疵，明明就單純靠視覺形象俘獲人心，卻總在品控上翻車。
有些潮玩乍看之下還行，但經不起細緻推敲。
受訪者供圖
審美疲勞則是另一大問題。不少潮玩都在趕著推出新系列，然而卻忽視了設計師需要時間去創作和沉澱。
一個潮玩的新系列常常需要12個款式，但當設計師的靈感不足以支撐新設計的時候，就會出現炒冷飯的情況，總有幾款在系列裡濫竽充數。
一眼看過去長的都一樣，說好的設計感呢？
受訪者供圖
「即使是自我抄襲，也是對消費者的不負責」，8年資深潮玩玩家小蘭說。
不過，近段時間小蘭又被一些新潮玩激發了熱情。例如泡泡瑪特前不久的新品牙齦怪系列，其中可拼裝的「捉迷藏怪」的設計就十分具有匠心。
受訪者供圖
更令小蘭欣喜的還屬近段時間頻繁舉辦的玩具展，有些小眾設計師做的限量款潮玩，雖然百元以上的價格略貴，但一改瀰漫在潮玩界的「可愛風」的主流審美偏好，又怪又酷。
潮玩遇到的另一大困境或許是過於單薄的IP內涵，因此，「但見新人笑，那聞舊人哭」可能是潮玩逃不掉的命運。
潮玩玩家苗苗的桌上擺放的大都是近半年出的新系列，老潮玩們則都逃不出壓箱底的命運。在缺乏故事情節下的快速迭代，往往難以培養長情的愛。
圖源：小紅書@腦髓味增湯喵
以「去故事化」為核心的潮玩正是泡泡瑪特等品牌主打的方向。泡泡瑪特創始人王寧曾表示，潮玩就是「把自己的靈魂掏空，就可以把你的靈魂裝進去」。
對此，學者曾昕和程晛提出了擔憂，迪士尼憑藉著故事的積澱成為了一種文化，但一些潮玩憑藉著形象的積累最終或許只淪為一種現象。
在新鮮感消退後，缺少了故事的載體，人們的念念不忘何以寄託呢？
圖源：圖蟲
不過，也有人認為泡泡瑪特主打的「去故事化」的潮玩或許才是大勢所趨。
早在21世紀初，日本學者東浩紀分析日本ACG文化時便發現，在足夠多故事的積累下，人們已經從消費故事轉向消費「萌要素」。根本不需要講故事，單是貓耳、尾巴、呆毛等萌要素就足夠使人深陷其中。
當代藝術從業者小七也認為，「去故事化」或許是個不錯的策略，「現在人們的審美專注力能持續多久呢？」
有故事的IP門檻較高，例如想要愛上火影忍者，刨除劇場版、番外、續集，單是動畫就要看720集，但想要愛上Molly或者Dimoo，可能只需要一兩眼的工夫。
那些看起來耳熟能詳的故事IP，若真問起情節，了解的人似乎也不在多數。
即使常常思考退坑，但從格子店時代就入坑的潮玩老人認為，本土的潮玩才剛剛形成氣候。總有一些獨具匠心的設計，瞬間就把你拉了回去。
04
萬物皆可潮玩
雖然不乏有圈內的玩家對潮玩心灰意冷，但在圈外人看來，潮玩開始破圈了。
一個品牌IP如果還沒在潮玩上花心思，都不好意思說自己有多火。
例如有些品牌IP憑藉著簡單的世界觀和視覺形象，便踏進了潮玩界。
新晉網紅打卡地的三星堆博物館便於近期新推出了潮玩盲盒「川蜀小堆」系列，它離傳統旅遊紀念品越來越遠，卻與年輕人越來越近。
圖源：三星堆博物館文創淘寶店
主打藝術設計格調的咖啡品牌永璞也在今年6月以IP石端正為主，推出了第一個潮玩盲盒系列「動物咖啡師」。
永璞咖啡IP負責人表示，為了打造成專業潮玩系列，永璞咖啡特意與專業潮玩品牌尋找獨角獸合作，打造出石端正與Rico的聯名款潮玩。料理大師叉叉的鴨子頭套使用了植絨材質、咖啡師趙財貓則部分使用了亮油材質，深諳潮玩的細節之道。
圖源：天貓永璞旗艦店
有些品牌IP則憑藉著豐富的故事內容進入潮玩領域。
例如今年現象級的爆款劇《山河令》，不僅在劇播出時推出了限量款潮玩手辦盲盒，在5月的「生來知己」演唱會後，還推出了針對演唱會的潮玩手辦。
圖源：錦鯉拿趣天貓旗艦店
另一爆紅的茶飲品牌蜜雪冰城也推出了雪王十二星座系列潮玩手辦盲盒。一邊豐富著雪王的故事和人設，一邊推出潮玩等周邊產品，是蜜雪冰城的策略。
圖源：蜜雪冰城天貓旗艦店
《中國新聞周刊》的動漫IP哎呀我兔也於近日上線了第一個潮玩手辦「摸魚」系列。
在用漫畫和動畫講了幾百集金句頻出的故事後，終於開始用潮玩去捕捉年輕人工作時的小情緒：聰明的年輕人知道如何突破工位的牢籠，正如同聰明的老闆才不苛責摸魚的人。
圖源：微信公眾號「哎呀我兔」
中國的潮玩究竟是什麼、憑什麼、生命力能延續多久，一切還處在被當代年輕人定義的過程中。
那些大喊著退坑的玩家，或許一不留神就入了新坑。畢竟，潮玩的本質是玩具。人總會對有趣的玩具動心，不是嗎？
參考資料：
傻呼嚕同萌. ACG啟萌書：萌系完全攻略[M]. 臺北：木馬文化, 2007
東浩紀著. 褚炫初譯. 動物化的後現代：御宅族如何影響日本社會[M]. 臺北：大鴻藝術, 2012
作者：屈博洋
頭圖設計：李潤
值班編輯：陳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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