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朋友,你看到的是門源大十字照相館,站在照相館門口精神矍鑠的老人是本文主人公,照相的師傅趙生翰。
雖然地處浩門鎮區中心地帶,由於周圍裝修豪華,招牌亮眼的商鋪林立,相對逼仄且門面小而舊的「大十字照相館」看上去並不起眼。然而,土生土長的門源人,又有哪一個不知道這裡,不熟悉這裡?不誇張地說,在近30年的時光裡,它是門源各族群眾精神文化需求的平臺和載體,寄託了無數父老鄉親、男女老少的「留影」情思。對很多人來說,它是一段難以抹去的歷史。
五彩繽紛的春日,烈日炎炎的夏季,碧空萬裡的秋天,白雪皚皚的嚴冬,在短暫而漫長的人生旅途中,在每個值得紀念的日子裡,曾經,「拍照留念」是一個很隆重的舉動。在充滿儀式感的過程中將珍貴的瞬間定格,等於為美好的記憶畫上了圓滿的句號。
上世紀七十年代,受限於科技發展和經濟拮据,人們頭腦中普遍沒有「拍照片」這個概念。不過社會上總有人慧眼獨具,敏銳地捕捉到商機,趙生翰就是其中一個。
按趙生翰的話說:「正是因為那時候門源沒有專業攝影師,沒有專門的照相館,很多居民家中偶有照片,大都是因公出差到北京、上海等大城市後,以當地較為出名的建築、風景等為背景拍的留影照(那時還沒有景點這一說)。更多的當地群眾,尤其是女性,直到成年都沒有一張像樣的照片。潛意識裡,我感覺這就是商機。家裡有個親戚當時在青海日報社工作,對攝影拍照很在行,人也熱心,我就跟著他去學。因為自己也特別喜歡這一行,所以上手很快,1個月後,就能完全獨立操作……」
趙生翰與記者暢聊他的攝影往事。
說起這段往事,趙生翰的話語中透露出對過往歲月的眷戀和追憶。事實上,因為其特殊性,那段歷史也是很多門源群眾的記憶。畢竟,在過去缺衣少食的年代裡,能拍上個像樣點的照片擺放在家中,至少可以顯示一個人精神上的富足。而精神上的富足和愉悅,佔據人身心的時間更長久,更難忘。
1978年,正值而立之年的趙生翰背著「海鷗牌」照相機開啟了他的攝影生涯,這一幹就是近30年。海鷗相機在30年之後的今天差不多屬於相機的文物級別,但當時,「120、雙鏡頭」的海鷗相機絕對稱得上是奢侈品,是大家眼中的稀罕玩意兒。
第一張照片的誕生具有重要意義,趙生翰至今仍清晰的記得當時的情景。那是一個夏天,趙生翰背著相機,騎著自行車來到門源縣西灘村。他準備走村入戶,用最簡單也最有效的方式去推銷他的「生意」,心裡確實沒底。但他想,只要技術過硬,照得讓鄉親們滿意,哪怕浪費幾個膠捲也行。巧的是,當時有個村民家裡正在給孩子過「百歲」。過去孩子出生後到一百天,慶祝的儀式很隆重,完全不亞於現在孩子的「成人禮」。親朋好友都來道喜,帶著小禮物,主人家也會傾其所有熱情招待。所以,當趙生翰踏進這家人的大門,看著一院子的熱鬧,提出給孩子拍照時,主人爽快地同意了。不過這一張照片拍的可費事:孩子太小,趙生翰也完全沒有經驗,左擺置右擺置,滿頭大汗,就是不滿意。最後在孩子父母的協助下,終於完成了平生第一照。擔心照不好,他一口氣拍了多半個膠捲。
這樣的經歷,在今天的年輕人看來似乎有點不可思議。他們手機時時不離手,無論走到哪裡,興之所至,可以隨心所欲地拍,好的,留下;不好的,刪。簡單快捷一目了然。手機拍照中的各種「美顏美膚美圖」等軟體功能強大,即使拍照人姿色平平,也可以在後期各種修繕製作中美出一個令人驚訝的高度。當時,包括後來很長時間裡,趙生翰的主要精力放在研究拍照時怎樣減少、避免對方在那個瞬間擠眼睛,做怪動作,因為拍照效果要等照片衝洗出來才能看到。當天,趙生翰走了很多戶人家,包裡的6個膠捲拍完了,天都黑了。騎著自行車返回縣城,雖然很累,但心裡挺滿意。
當時,趙生翰沒有衝洗照片的設備和技術,門源地區也沒有。怎麼辦?拿到蘭州的照相館洗。自己去不了,想方設法給去蘭州辦事的人帶上。這一來二去的,在我們今天看來很平常的照片,每次差不多需要十天半月才能來到拍照者手裡。距離產生美,雖然只是一幅照片,因為濃縮著美好時光和快樂心情,記載著平淡歲月中的光華,就顯出了它的珍貴。很快,會拍照的趙生翰就在門源十裡八鄉有了名氣。
1978年10月1日浩門大十字 (馬誌慶 攝)
1986年,趙生翰憑著幾年中積累的資金和過硬的技術,在門源縣城東門外開了一家照相館,填補了門源建鎮以來沒有照相館的空白。90年代初,他瞅準時機,將照相館開到了門源大十字。縣城不大,十字裡人氣最旺。逢年過節,鎮區的居民,農村的群眾都喜歡來這裡湊熱鬧。近水樓臺先得月,來照相館的人日漸增多,很多人願意掏不多的錢在這裡留個影作紀念。趙生翰一個人忙不過來,他的愛人和兒子便來幫忙,一家人配合默契,尤其是兒子,對照相的悟性高,肯琢磨手勤快,很快就成了好幫手。生意火起來了,大十字照相館從此在縣城中心紮下了根,這一紮就是三十載春秋。
個人事業的發展離不開國家經濟的發展和時代的變革。隨著大眾對攝影的要求和變化,趙生翰在更換相機方面投入了更多資金。一次成相柯達機,孔雀牌相機,海鷗135膠片機,進口理光機……即使年過70,說起生命中這些最親密、陪伴最長久的「傢伙」,他仍記憶猶新。每拿到一個新機子,他就用心去研究、琢磨,在既陌生又熟悉的摸索中,儘快掌握性能、功能,以便及時發揮好作用。在筆者看來,雖然這首先是養家餬口的需要,但這種專業、敬業的攝影家情懷仍然令人起敬。為了解決照片衝洗問題,他又籌錢購買了彩擴機並專程到蘭州去學技術。從1995年開始,他的照相館可拍、可洗,從時效性和節約成本等各方面都有了明顯突破。
這些沉澱在記憶深處的熟悉場景是否激起了你內心的追憶?看八十年代的結婚照:小倆口頭挨頭肩並肩,穿著簡單但在當時來說很時尚的「婚服」。黑白底色透著久遠的年代氣息,簡約樸素。圖中,新郎質樸憨厚,新娘淺笑中帶著羞澀,清亮的眼神中流露著對美好未來的憧憬。他們很年輕,生活的路才開始,「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他們要生兒育女,在歲月的風雨中相伴一生……
「家有少年初長成。」18歲的他光榮參軍,要到部隊上去歷練了。臨行前,穿上嶄新的軍裝來一張留影!哪怕在飛逝的歲月中變成白髮老翁,某一天翻起相冊,看見那年那月那英姿勃發的自己,亦會熱淚盈眶吧!
過年了,出門在外工作、讀書的兒女們都回老家團圓了。穿上節日的盛裝,和父母一起拍個「全家福」走,這是春節家庭中最隆重的儀式。看一家人團團圓圓、熱熱鬧鬧,透過方寸的相片,都能感受到他們的相親相愛,幸福和諧……
近30年,趙生翰拍了多少照片?記不清了,只記得一生中最美好的韶華都在為一個個、一次次珍貴的瞬間定格。用今天朋友圈一句時尚的話來形容,他是最忠實的記錄者,最長情的陪伴者,儘管來這裡拍過照的人很快就會忘了他。
光陰似箭。到2014年,趙生翰的「大十字照相館」已經開了近30年。就在這一年,一直以來相濡以沫,支持他、幫助他的老伴身患重病,不僅不能再幫他了,還需要他去照料。當年秋天,他轉讓了照相館,離開了這個陪伴他多年的老地方。
2015年,一個從西寧來門源縣城的相機收藏者輾轉打聽到趙生翰,上門來收購他的照相機。「與其讓己蒙上灰塵的機子與雜物為伴,不如給了這個收藏者,或許還能發揮想不到的作用。」於是,陪了趙生翰大半輩子的五六個不同品牌的相機和精心配置的鏡頭,隨著時光的痕跡轉移到了相機收藏者手中。
夜深人靜,當趙生翰回想起過往的歲月,塵封的記憶就如同膠片般清晰、真切。30年,他從盛年走到老年;30年,他用鏡頭真實地記錄了門源縣城的變遷和各族父老鄉親的精神面貌變化。幾代門源人在這裡記錄了自己的特殊紀念日,在很多門源城鄉老百姓眼裡,「大十字照相館」差不多是個標示性建築,主人老趙是大家熟悉的陌生人。
雖然「大十字」照相館易主了,但這份情緣一直在續寫。跟著父親操練久了,趙生翰的兒子趙海鵬也愛上並幹起了這一行。與父輩一脈相承的,依然是對攝影技術鍥而不捨的探索。與父輩有所不同的,則是隨著時代的發展和人們對美的更高要求,在攝影類別,後期開發、製作、服務等方面的精益求精。真是鏡頭無聲,恆久傳情;一架相機,兩代人的不解情緣。
90年代初,專業婚紗攝影開始在社會上風行。在門源縣城,差不多1998年前後,婚紗照也悄然興起。它與過去很多年極為簡約樸素的結婚照風格迥異,從服飾、背景、燈光、色調、道具等各方面改頭換面,表現出從業者和消費者審美標準的雙重提高。2002年,趙海鵬在門源縣城金源廣場旁邊開了一家「上花轎」影藝,醒目大氣,獨具一格。為適應發展需求,趙海鵬大力拓展業務範圍,在拍照設計、修片和後期製作等方面投入大量時間和心血。廣場人氣旺,「上花轎」影藝很快在同行中獨樹一幟。
趙生翰在他兒子的「上花轎」照相館裡回味著過往的歲月。
毋庸置疑,隨著數碼產品的快速開發,手機、電腦等高端產品「飛入尋常百姓家」,玩自拍、曬微信微博等成為很多人的日常娛樂活動,昔日「照相」帶來的滿足感在逐漸淡化,但曾經充盈了老百姓精神生活的這些美好往事會沉澱在人們心中,成為溫馨親切的回憶。
夜深人靜,翻看舊相冊,在方寸照片裡與自己的青春時代靜靜相對,回望家庭聚會、朋友聚會時的幸福時光,領略門源秀美山川,感慨社會巨大變遷,這無疑是幾代門源人精神的富足和寄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