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重溫，是因為三年前我寫的這個故事通過本人的QQ空間和《音樂課堂暖暖的》一書讓很多人熟悉了；想重溫，是因為小雅的故事最能體現我搭建「音為有愛」微信平臺的宗旨與追求。三年多來，不時有讀者向我打聽小雅的近況，想知道她究竟在哪裡，我依然只能說：有愛的人決不會被幸福與快樂拋棄的，有愛的人一定會被人們珍藏在心裡的。
（一）醜小鴨
她長得眉清目秀，很討人憐愛，可偏偏姓醜，一個很少見的姓。爸爸有點小文化，特意給她取了個好聽的名字叫小雅，鄉裡的大人和小夥伴們也都習慣不帶姓地只叫名。但自從上學之後，這個名字給小雅帶來了無盡的困擾，因為醜小雅不知不覺就被同學叫成了「醜小鴨」。
小雅自小有點兒口吃，並不算厲害。不過每逢課堂上老師叫她回答問題或朗讀課文，口吃的毛病就會因緊張而變得很嚴重，於是「醜小鴨」又演變成了「醜結巴」，小雅也因此成為了班上被同學奚落取笑的頭號對象。就這樣，在一二年級，小雅的學習成績雖然還過得去，但性格越來越內向孤僻，在學校裡甚至都不跟任何同學交往。
小雅讀三年級時，學校新調來一位教語文的劉老師，她接任小雅這個班的班主任。劉老師最初還以為小雅是個啞巴，因為從來不見她說話，後來了解到小雅的真實狀況，十分擔心：若再這樣下去，這可憐的孩子就會毀掉的，怎麼辦？
一天放學後，劉老師帶小雅到自己的房間，準備和小雅好好聊聊。劉老師的房間很簡陋，但一臺十二寸的黑白電視機引起了小雅的好奇，顯然她從來就沒有見過這玩意兒。劉老師問小雅是不是想看電視，小雅緊張而膽怯地點點頭。打開電視，看到電視裡面在唱歌，小雅的眼睛就發光，緊繃的表情頓時綻開了花，還下意識地似乎在用小腦袋輕點著節奏。劉老師真不忍心打斷小雅的那份享受，因為這還是她頭一回見到小雅這樣放鬆和快樂的神情，就讓她快樂個夠吧。
劉老師問：你喜歡聽歌嗎？小雅使勁地點著頭。那你想唱歌嗎？小雅用充滿著渴望的眼神看著劉老師，怯怯地說：我、我想……一緊張又口吃，劉老師趕緊打斷了小雅的話，一把將小雅摟在懷裡，撫摸著她的頭說：小雅，劉老師教你唱歌好不好？此刻的小雅，甚至連一個字都憋不出來了，她低頭抽泣著。
中師畢業之後，劉老師再沒有唱過歌，因為她對唱歌有心理障礙。她初戀男友是師範的同學，被同學譽為音樂才子的他，就是因為女朋友劉老師唱歌跑調總被人奚落而離她遠去的。但今天，劉老師為了小雅，必須首先跨過自身心理障礙這道坎。送走小雅之後，劉老師回到房間大哭了一場，她是在用眼淚徹底衝刷著那令人沮喪的記憶和傷疤。從那一天起，每天放學之後，小雅就來到劉老師房間，學唱歌，學朗誦。或許小雅就是一個天生的歌者，唱歌依然跑調的劉老師竟然調教出了一個音準和樂感極好的小歌手，並且得益于堅持練習朗誦，更因為劉老師的呵護和鼓勵，小雅的口吃毛病也慢慢地被克服了。
這一切同學們都不知情，因為在課堂上小雅依然如故地不說話。劉老師感到時期已經成熟，決定在班上隆重推出全新的小雅。在語文課上，當劉老師破天荒地請小雅朗讀課文的時候，全班同學起鬨大笑起來，但他們萬萬沒有想到，小雅不僅站了起來，而且還大方地走到講臺前面，有表情地、流利地朗讀著課文。課堂上頓時鴉雀無聲，同學們好奇怎麼「醜結巴」突然之間不結巴了？他們哪裡知道，就在先天下午放學之後，劉老師是如何為小雅進行心理調適加油鼓勁，並反覆演練過的；他們更不會知道，這一段時間劉老師為此又付出了多少心血。小雅朗誦完畢，同學們都發呆了，直到劉老師帶頭鼓掌大家才回過神來，頓時教室裡掌聲一片。劉老師告訴同學們精彩的節目還在後面，示意大家安靜下來。不用說也知道，接下來是小雅的「獨唱音樂會」，在同學們的掌聲和叫好聲中，她一口氣唱了三首歌，稚嫩甜美的歌聲震驚了四座。此時，劉老師含著熱淚對著全班同學說：你們看吧，我們的醜小鴨將來一定會變成白天鵝的！
沒錯，10年之後，醜小鴨真的變成了白天鵝。小雅的高考成績不僅遠超本省師範大學音樂學院的錄取線，而且也達到了國內某名牌音樂學院的分數線，當時沒有人知道為何小雅最終選擇了師範大學。又過了4年，小雅以優異成績本科畢業並獲得保送研究生資格，學院一位知名教授看上了她，希望小雅能夠投到他的門下。然而，小雅委婉地拒絕了教授，毅然放棄了保研資格，回到了當年自己就讀的鄉鎮中心小學任教。對於小雅的這一選擇，包括教授在內的所有人都大為不解，也深感遺憾。就這樣，小雅很快便淡出了老師和同學們的視線。
幾年之後的某一天，教授收到了小雅的一封長信，上面這個醜小鴨的故事就是小雅在信中講給教授聽的。信中寫道：
聽了我的故事，相信您能夠理解我當初那一不可思議的選擇了吧？我一直都敬重您的淵博學識和人格魅力，何嘗又不想拜在您的門下繼續深造。但一份感恩的心驅使著我義無反顧地回到我當初的小學，回到劉老師身邊，因為如果我沒有遇見劉老師，如果我沒有喜歡上音樂，我很難想像我的童年又會怎樣度過。
從小學畢業之後，我每年都會去看望劉老師。她一直沒有成家，挺孤單的。她本有機會調到縣城，但割捨不下那些捨不得她的孩子們，後來她做了校長，更是離不開了。缺少家人的關愛，工作又是那麼地投入和辛苦，劉老師病倒了，而且是被確診為癌症，那是在我大學的最後一個學期。一想到她身邊沒有兒女照顧，我的心就隱隱作痛，我想該是我回報她的時候了。剛好那年縣教育局到學校來招聘老師，他們相中了我，並承諾可以讓我在縣城的任何一所學校任教。但我對他們只提出了一個條件，就是到劉老師的學校去工作，而且這件事決不能事先告訴劉老師。
報到那天，我「意外」地出現在劉老師面前。當她明白是怎麼一回事的時候，她又一次緊緊地把我摟在懷裡，眼淚啪嗒啪嗒地往下流，攥緊拳頭使勁敲打著我的背，口中不住的念著：孩子啊，你怎麼這麼傻呀？你是不是瘋啦？我儘量控制著自己激動的情緒，輕輕地安慰她說：別哭別哭，從今天起，您不僅增添了一位新教師，您還多了一個女兒……。那一刻，我是那麼地清醒，既不傻也沒瘋，我感到我做了人生中最偉大、最英明的抉擇。
我要感謝我的父母，他們對我的選擇給予了理解和支持；我也要感謝教授，謝謝您當年對我的教誨和厚愛。我一直記得您說過的一句話，您說：音樂是最充滿人性和靈性的藝術精靈，不懂得感恩的人學不好音樂。當初我選擇讀師範大學，我就是想做一名音樂老師，感恩童年時期音樂給予我的恩賜；後來我放棄讀研回家鄉工作，同樣還是為了感恩劉老師，因為她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教授，我之所以這麼晚才給您寫這封信，是想等一切都有一個比較明確的結論之後。現在我可以很欣慰地告訴您，我當初的選擇沒有錯，我現在一切都挺好的。劉老師的身體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我們相依為伴，情同母女；我的工作也取得了不錯的成績，就像當年的劉老師一樣深受孩子們愛戴著。您知道，鄉鎮學校不可能配備專職的音樂老師，但我很知足能做一名優秀的農村兼職音樂老師，因為農村孩子真的太需要音樂的滋養，我要讓更多的孩子像童年的我那樣從音樂中獲得自信與快樂，學會感恩與善良。
……
這封信，教授不知道讀了幾遍，反正足足看了一個小時，他不時地摘下眼鏡擦去感動的淚花。他決定立即回信，告訴小雅她是他教過的最棒的學生，也是他見過的最美的「醜小鴨」。
（二）教授的回信
教授是在晚上十點左右收到小雅來信的。他不停地擦拭著眼淚，一遍遍默讀著小雅的來信，唏噓不已，感慨萬千。他要立即給小雅回信，告訴小雅她是他教過的最棒的學生，也是他見過的最美的「醜小鴨」。然而，當在鍵盤上快速鍵入「小雅」二字之後，他突然停了下來：我這算什麼呢？對一個被自己早已忘記的人，我有如此褒獎她的資格嗎？
小雅畢業的那一年，正值教授最風光的時候。博導教授、教學名師等頭銜接踵而至，報考他碩士博士的人排著長隊。他上過小雅班上的課，對小雅在課堂上的發言以及提交的作業印象深刻，認定她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做學問的好苗子，所以當他得知小雅獲得保送研究生資格時，曾主動找小雅談過，但當時的小雅面露難色，欲言又止，教授意識到實際上小雅回絕了他，這令其自尊心受到打擊。小雅如此的「不識抬舉」讓教授的確有些不快，以至於後來小雅給他打電話時他只是哼哈地應付了一下，沒有給小雅太多說話的機會，甚至在小雅離校時發給他的信息也好像沒有回覆。不過，教授還清楚地記得，小雅在信息裡保證適當的時候一定會向教授解釋清楚的，但教授不再想要聽小雅的解釋，他要忘了她。
很顯然，小雅的來信不僅讓教授又記起了她，而且還讓教授為當年在她面前表現出的虛榮和失態深感愧疚。當初為何沒想到去了解小雅那欲言又止背後的故事？為何把自己那份可憐的自尊看得比一個學生的未來還重？他在書房裡來回走著，心情無法平復。只見他走到書櫃前停了下來，看到這些年讓自己引以為傲的那些被人稱為「海量」的科研成果，他搖了搖頭，輕蔑自嘲地一聲嘆息，問自己：我的哪一本書、哪一篇文章又能夠和小雅的故事相比？這些所謂的科研成果，除了讓自己獲得了學術地位，究竟又影響了幾個人？他突然覺得不想再多看一眼那些自以為是的「學術垃圾」，於是，眼光又不經意地移向了擺放在書櫃中顯眼位置的一張合影上，那是不久前他邀請導師來遊玩時與先生師母的合影，就在接到小雅的來信之前他還自我欣賞著這張足以表明自己尊敬師長的佳作呢。他輕輕地把照片從書櫃裡拿出來放到了書桌的抽屜裡，因為小雅的故事讓他明白了什麼才是真正的敬愛老師，什麼才是最偉大的師生之愛。
這些年教授在外講學多，從音樂教學理念到教學內容方法可謂是輕車熟路，講起來頭頭是道，他的講課每每也能受到一線教師的歡迎，而他的那份成就感也隨著講學機會的增多與日俱增，但就在這個晚上，教授似乎徹底地否定了自己。音樂教育的理想和真諦是什麼？當前我們一線音樂教師最缺的又是什麼？一個對唱歌有著心理障礙且跑調的語文老師能夠用音樂讓對未來近乎絕望的孩子獲得新生，這又說明了什麼？等等這些更應該值得探討交流的話題自己在講學時又有過多少的涉及？甚至自己對這些問題是否真正懂得？與此同時，在教研活動的功利性肆意膨脹的今天，教授也偶爾參與輔導一線老師設計公開課或參賽課，有時候為了摳一句師生對話、掐一個音符時值，為了琢磨評委的喜好特點甚至會吹毛求疵，挖空心思，其精益求精的程度比音樂表演家都有過之而無不及，可投入如此大的精力來設計教學，又有多少人是真正為了學生在著想？這樣的教學打磨和精雕細琢究竟又有多大的意義？音樂教育最需要的愛心和激情在我們的教學中又體現幾何？又有多少人想到過在廣大農村地區還有那麼多孩子根本就沒有上過音樂課？……
夜深人靜了，教授的腦子依然是那麼地亢奮卻又是那樣的冷靜，這其中更多地是對自己這些年教學科研工作的深刻反思與真心悔悟。他無法不讓自己去跟劉老師、小雅老師做比較，可越是比較越讓自己感到自慚形穢，格外渺小。從事音樂教育工作的大學教授有成千上萬，又有幾個人能夠像劉老師、小雅那樣真正做到教書育人、言傳身教？教授此刻更是在捫心自問：在劉老師和小雅面前，我又算得了什麼？
心思如此地沉重，看來是無法按時入睡的了，教授便索性打開了電視。電視上剛好在重播「尋找最美鄉村教師」，這是教授一直喜歡看的一檔教育公益類節目，但此刻他的感受卻非同尋常。這個夜晚，在教授的心目中，那些最美鄉村教師就是最優秀的中國教師；最美鄉村音樂教師，就是最優秀的中國音樂教師，無論是跑調的劉老師還是兼職的小雅，或許他們自身的專業素質不盡如人意，也都沒有得到過任何賽課、藝術節、科研論文評比的獎勵，但他們就是優秀音樂教師的最傑出代表，他們才最值得我們去追蹤學習研究，最應該贏得掌聲榮譽獎章，也最需要我們去理解關愛支持。在當下這種「恃強凌弱」與「分數至上」的教育評價體制下，作為一個高校音樂教育學者應該學會踏踏實實地接一接地氣，老老實實地向一線教師學習，特別要為這些最美鄉村教師做點有益且實實在在的事情，因為，這麼多默默無聞甚至被人們遺忘的優秀鄉村教師我們不能只靠媒體去「尋找」，從事音樂教育事業的每一個分內人更應該對此有起碼的擔當。
關上電視，教授如釋重負地快步走到書桌前。他決定第二天一早獨自驅車前往小雅的學校，他要當面送上自己對劉老師的一份敬意與感謝，以及對小雅的一份歉意與關懷，當然也想給他們一個小小的「意外」，唯有如此，他才能夠給自己難以平復的心一個踏實而滿意的交代。雖然他從未有過5個小時的長途開車經歷，但他相信若想期待見到自己敬重的人，這根本就不算什麼距離。
於是，教授給小雅回復了下面這封平生寫得最簡短的郵件：
小雅：來信收悉，甚多感慨，擇時見面詳聊。
（三）劉老師的奇蹟
教授是九點鐘出發的。從省城到小雅學校說是五個小時車程，但對教授這種生疏的駕駛技術而言，能六個小時抵達就很不錯了。本來他也想到要找一位研究生開車陪他一起去，但這念頭只是一閃而過，因為他不想讓劉老師和小雅覺得自己像領導似的帶著隨從去他們學校視察工作，還是自己開車去給人的感覺更好。他就不相信開幾個小時車會比做學問還難，更不會設想在路上會碰到什麼麻煩。然而麻煩偏偏就找上了他，在離小雅學校大概還有不到三公裡的地方，輪胎爆了，這輩子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狀況的教授這下可犯了難。本來他完全可以給小雅打個電話請她找師傅來解決問題，但他不能這樣做，因為他一定要帶給小雅一個「意外」（surprise）。於是，他打研究生的電話，請學生一步步指導他操作，花了差不多一個小時才把胎換好。
五點鐘左右，教授平安抵達小雅的學校。一位小同學將他引到教導主任辦公室，是的，小雅現在做領導了。教授慢慢推開辦公室虛掩的門，只見小雅正在埋頭批改作業，便輕輕地叫了一聲「醜主任」。小雅抬起頭，驚呆了！「教、教授，是您……」「沒錯，是我啊」，教授微笑地朝小雅點點頭，雙手下意識地向前伸了伸。只見小雅把手中的筆一丟，快步跑上來擁抱著教授，並靠在他的肩膀上喃喃自語：「您、您怎麼來了？看了、您的信，我、我還準備下周……。」教授分明聽出小雅在抽泣，便故意逗笑著說：「怎麼啦，見到我，20年前的老毛病又犯了？」這或許是教授所接受的第一個擁抱，此時此刻他深深感受到了擁抱的巨大力量，正是這個擁抱在溫馨和無聲地傳遞著他們對彼此的歉意與敬重，擁抱是世界上最近、最溫暖的距離……
小雅顯然是興奮過了頭。她一沒倒茶，二沒請坐，甚至連話都沒說就撇下教授跑啦。當然他很快又回來了，後面還跟著一個人，不用說那是劉老師。來之前，教授想像過劉老師的摸樣，真的很神奇，眼前的她和教授想像中的劉老師幾乎一模一樣——一個外表溫柔但內心強大的知性女人，稍有出入的是比想像中要顯得更健康更精神一些。握著劉老師的手，教授眼中充滿了一種莫名的崇拜，這對於一位知名教授來說恐怕是一種從未有過的體驗。在教授心中，劉老師就是從屏幕上走下來的現實版最美鄉村教師。
鄉村的夜晚是如此的安靜，仿佛為故事中三位主人公的相聚過濾了全部的雜音，好讓他們彼此靜靜地傾聽對方的心聲。那頓晚餐，在教授看來是在大城市的任何高檔酒樓會所都無法享受得到的。劉老師一一介紹說：這是絕對的土雞肉，那是溪裡的小魚仔，這些蔬菜則是老師們帶著高年級同學在校園後面的菜園子裡種的，供應全校師生綽綽有餘；至於小雅的廚藝，您嘗嘗看，那可是在我病重期間她刻苦鑽研的結果。教授逐一品嘗著這些城裡人難得享用的綠色食品，細細體會著這對母女的深厚情誼，然後像變魔術式的從包裡掏出一瓶紅酒說：我血壓高，已有好幾年不沾酒了，但今天我特意從家裡帶了一瓶來，要好好敬你們兩位，劉老師您就以茶代酒吧。第一杯敬我心目中的最美教師劉老師，感謝你養育了優秀的小雅；第二杯敬我心目中的最美學生小雅同學，你是我們母校的驕傲。劉老師和小雅的情緒顯然受到了教授的感染，也都爽快地舉起了酒杯。劉老師說：我身體沒有大礙，今晚我想喝酒，教授您是我在這裡工作20年迎來的第一位大學老師（這句話讓教授聽得好慚愧，如今有多少這樣的鄉村學校成為了被高等教育遺忘的角落），您是我們最尊貴的客人，我敬您！小雅說：您今天的突然降臨是我人生中最難忘的事件，感謝您給我如此美妙的surprise，我要敬您三杯！
晚餐之後，小雅去廚房收拾，隨後下到班上檢查寄宿生的晚自習了，教授和劉老師便開始了交談。其實不能算是真正的交談，因為整個晚上幾乎是劉老師在獨自訴說。
教授，真的非常感謝您這麼遠跑到我們鄉下學校，來專程看望我們小雅。這些年小雅這孩子真的太不容易，您也能夠看得出來，今天您的到來讓她不知有多高興，多幸福，我都看她甚至有點失態了。
從小雅來學校工作到現在，我們都經歷了很多，但我們似乎彼此達成了默契，從來都沒有和外人提及過我們倆的事情，有時候我真的憋得很難受，好希望有一個機會對一個人盡情地傾吐這一切。今天您來了，我終於等到了這個機會。
我常在想，或許是我前世積了德，上天居然如此慷慨地把小雅這麼珍貴的禮物賜給了我。您可能不知道，當初我分到這裡來時還沒有走出失戀的痛苦，是小雅讓我振作起來，並讓我明白了這樣一個道理：愛情不是人生的全部，一個老師若能為學生帶來改變，那種成就感、幸福感也足以撐起另一種人生。順便我想說，我很感激父母送給我那臺小電視，那是當時家裡最高檔、最值錢的一件東西了，他們寄希望電視能夠安撫我受傷的心靈。其實，在小雅到我房間之前我都沒有打開過它，現在想想它真的就是專門為小雅而準備的，如果沒有它，我還真不知道如何讓小雅快樂起來，自然我也不可能那麼快地擺脫失戀的陰影，所以，這臺電視機我一直都珍藏著。
小雅不僅是上天賜給我個人的禮物，同時也是賜給這所學校的寶貝。自從小雅的歌聲贏得了同學們的喜愛之後，她就成為了我們學校的小音樂老師，當然不是要她給同學們上音樂課，而是只要她學了新的歌，我就讓她在班上教同學們一起唱。上中學之後，小雅離學校遠了，但每次她回來看我，我都會安排她到一個班上去教同學們唱歌。大學四年，她更是堅持每一個月回家一次，每次回來就給全校每一個班級都上一節音樂課。我想至少應該給她報銷路費吧，可她從來不要，還說謝謝我給了她實習的機會。所以，小雅正式來校工作之前的那些年，雖然我們學校沒有開設音樂課，但實際上孩子們都是多多少少上了音樂課的，小雅因此也成為了我們學校年紀最小卻最受學生愛戴的編外老師。記得小雅突然來學校報到的那一天，消息幾分鐘之內就在校園炸開了，孩子們是多麼地興高採烈啊……
劉老師說上面這席話時，一直都流露出一種幸福的神情，那種感覺就像是真的手捧著一件寶貝，輕輕撫摸著，愛不釋手。然而，自這之後，她的聲音開始有些顫抖，表情有些苦楚，她長吸一口氣，話未出口淚先流。
而對於我而言，那可是我人生中最為悲喜交加的一天。
那時我已被確診為癌症，醫生保守估計我大概只有一年的時間了。所以暑假過後我執意出院回到了學校，我不想在醫院等待生命的終結，我要和孩子們度過這最後的時光。離開醫院時，縣教育局分管人事的唐局長叮囑我一切以保養身體為重，工作要放到一邊，他說新學期將有一名師範大學畢業的高材生分到我們學校，剛好能分擔我的一些工作。我感謝領導對我和學校的關心支持，對新同事的到來充滿著期待，可我做夢都沒有想到來的竟是小雅。幾個月前她曾興奮地告訴我她已保送讀研，所以當她出現在我面前時我馬上明白了，她是為我而來的。
我是一個性格堅強的人，此前被確診為癌症時我都沒哭，但那一刻我已經無法自己，我緊緊地抱著小雅，眼淚不爭氣地一直往下流。我父母身體不好，我的事不能告訴他們，小雅的到來讓我身邊有了親人的陪伴，我灰暗的生命旅程頓時有了一線光明，我想我可以安安靜靜地離開這個世界了。然而，當我很快冷靜下來的時候，我知道這絕對不行，我決不能讓自己一年的生命延續影響小雅一輩子的美好前程。我馬上給唐局長打電話，求他把小雅趕快領走。局長趕緊安慰我說：好好好，別動氣，如果小雅願意走，沒問題。可是我哪裡知道，來我身邊工作這是小雅當初給教育局領導提出的前提條件，局長早就知道了這一切並給予了小雅充分的理解和支持。
我們是提前幾天就把新教師的房間打掃得乾乾淨淨，只等她來報到的。此刻情況有變，我把鑰匙扣下了，讓小雅先到了我房間。我鄭重地告訴她我已經和教育局通過電話了，領導讓她馬上回縣城。小雅似乎對此早有準備，表現得異常平靜，任憑我怎麼說她就是不回話。那時候我身體本來就很虛弱，如此激動了一番我差點都支撐不住了，小雅趕緊扶著我靠在沙發上，她緊挨著我坐著，一隻手溫柔地撫摸著我的背，一隻手緊緊地握著我的手，輕輕地對我說：「您原諒我好嗎？這事我沒法事先和您商量，這是我心甘情願的決定，我就想好好陪著您。」我知道，那個時候無論我怎麼軟硬兼施，都是不可能讓小雅回心轉意的，於是我又拋出了一個折中方案：那我陪你一起調往縣城。小雅顯然猜透了我的心思，她突然跪在我的面前，把頭埋在我的膝蓋上痛哭著說：我知道您捨不得這裡的孩子，我也不忍心讓他們失望啊！
那天晚上，小雅沒有去她自己的房間，她是陪著我睡的，就像她此前每次回來看我和給孩子們上課一樣，她總是要和我擠在一張床上。實際上，一直到我的身體恢復得差不多了時，她才終於有了自己的窩，這一睡就是好幾年。也是在那天晚上，我們聊了好久好久，小雅跟我講了很多有關癌症患者的故事，她是從網上專門搜集來的，其中有一個故事給了我很大的震撼，說的是一個身患絕症的母親，憑著自己堅強的毅力和「我一定要為女兒活下去」的意念，最後真的創造了奇蹟。我不知道這是不是一個真實的故事，但它仿佛給了我前所未有的力量和信心。為了小雅，我也一定要創造這樣的奇蹟。
小雅來學校報到之前，專程到省城的腫瘤醫院、康復中心等地方拜訪了多位專家，然後為我制訂了一個集醫療、飲食、鍛鍊、心理疏導、音樂治療於一體的「小雅治療方案」。或許也是「我要為小雅活下去」這一意念的作用，原本性格固執的我竟然乖乖地一切聽從小雅的安排。我厭食，吃什麼吐什麼，小雅便嘗試做各式各樣既有營養又有口感的菜給我吃，她現在的高超廚藝就是那時候練就出來的；我身體比較虛弱實在不想動，小雅便使出渾身解數牽著我的手一起走；我情緒低落無故發脾氣，小雅便厚著臉皮跟我講笑話做鬼臉逗我開心一點。特別是晚上我總是失眠，小雅便躺在我的身邊輕輕地唱歌給我聽，在我看來，世界上最動聽的歌就是小雅的歌。不怕您笑話，我天生五音不全，一唱歌就跑調，這些年聽著小雅的歌，慢慢地跟著她哼唱，耳濡目染，現在我都不跑調了，20年前我糾正了小雅口吃的毛病，20年後小雅解決了我唱歌跑調的問題，想想真有意思。在小雅的精心照料下，我的身體和精神狀況有了明顯的改善，醫生預測的一年我挺過來了。小雅逼著我去醫院做了一個檢查，檢查結果是癌細胞明顯減少，這讓醫生萬分驚訝也十分不解，他們哪裡知道，創造這一奇蹟的不是什麼醫學權威，而是我們學音樂的小雅姑娘。這次的檢查簡直讓我和小雅欣喜若狂且信心倍增，我們有決心與病魔抗爭到底直到取得最後的勝利。
那之後，我自己明顯感受到身體狀態越來越好，也就沒有再去複查，直到最近。為了讓小雅徹底放心下來，以便讓她好好考慮自己的未來，不久前我們到省城做了一次全面檢查。醫生對我說：身體恢復不錯，堅持吃藥，好好保養就行。我和小雅緊緊擁抱，彼此慶祝與感恩奇蹟的誕生。
在省城，小雅很想給您打電話，去看看您，但她顯然有所顧慮，猶豫再三，還是決定先給您寫信。雖然小雅從沒跟我提及過當年放棄讀研的事，但我感覺得出來，她對您十分仰慕，她為當初沒有向您解釋清楚而一直感到愧疚和不安。
聽劉老師訴說這一個個感人的情節，教授沒有說一句話。直到這時，他才輕嘆一口氣，自言自語似地說了一句「是我對不起小雅」。劉老師說：
不怪您教授，換著誰都不會想到這背後還有這樣的一個故事。教授，現在我最牽掛的就是小雅，我欠她的太多，可我又無力去償還，這種感受真令人煎熬，所以我懇請您能夠幫助我。小雅為了我放棄了讀研的機會，雖然她不說，但這一定是她內心深處存留的一大遺憾，另外，您可能不知道，小雅為了我還放棄了大學階段的一段戀情，我真不忍心看到我曾經發生的事情在小雅身上重演。小雅來學校工作不久，我收到一封她大學男友寫給我的信，他請求我勸小雅離職再考研。當我把這事跟小雅說起時，小雅淡淡地跟我說了一句話：「您的身體狀況我告訴過他，他竟然要求我在您和他之間做出選擇，您放心把我託付給這樣一個男人嗎？」這句話真讓我無言以對。小雅至今還沒有找朋友，一方面是這些年她全身心地在照顧我以及投入地工作，沒精力考慮個人問題；另一方面在這個小地方，又有誰能夠配得上小雅呢？所以，我求您想法說服小雅去考研，只有這樣才能彌補她當年留下的遺憾，也才能在更大的空間裡遇上自己的另一半。
……
夜已深，心難靜。教授用力地點點頭，他下決心要為這兩位共同創造奇蹟的美麗女人做點什麼。因為唯有如此，他才對得起她們對他的信任，才對得起醜小鴨的故事帶給他的無限感動，他的心也才能夠得到真正的安寧。
（四）醜小鴨的放牛班
本來教授想在第二天上午聽聽小雅的音樂課再返回的，但由於音樂課都安排在下午，且這次也主要不是為聽課而來，所以，教授和小雅上午就出發了。
小雅怎麼會和教授一起上省城呢？原來，先天晚上劉老師的鄭重拜託讓教授思考了很久，他想，現在貿然和小雅談起考研的事情為時尚早，還是先讓小雅體驗一下外面的學術氛圍再說。剛好教授正在組織研究生團隊申請一個關於農村兼職音樂教師生存狀態研究的課題，他突然想到讓小雅加入課題組是再合適不過，這可以讓小雅很自然地融入到研究生群體當中。於是他和小雅、劉老師商量，就趁這次機會讓小雅回母校和課題組其他老師同學見見面，並順便向大家介紹一下小雅學校的音樂教育情況。當然，教授和劉老師彼此心照不宣，於公於私都必須讓小雅出去走走了。
教授的駕駛技術真不咋地，有人坐在旁邊他更是緊張，他一直在聚精會神地開著車，因此一路上基本上就是小雅在說話，教授只是偶爾點點頭、搭搭腔。應教授的要求，話題主要集中在小雅的教學方面。最開始的時候小雅似乎還有點兒顧慮，畢竟坐在她身旁的是她仰慕已久的知名教授。但慢慢地，她的話匣子就徹底打開了，開心之時咯咯大笑，情到深處哽咽難言。
老師您也看到了，農村學校條件比較差，但我們校長（劉老師）挺重視音樂教育的，我到學校工作後就專門收拾出了一間音樂教室，我把它取名為「放牛班」。您可能猜得出我的意思吧，《放牛班的春天》那部電影我看過很多次，每一次在教學上遇到不順心、情緒低落的時候我就看，每一次看我都會被感動得哭，嘿嘿，我也不知道為這部電影流過多少淚了。您知道的，「放牛班」這個詞是臺灣的翻譯，指那種由出生於社會最底層的窮人家的孩子組成的差生班級，我們學校的孩子當然不是差生，但他們的父母有80%常年在外打工，缺少父母的愛，身心多少都會受到影響。所以，我立志要做一個像克萊蒙特·馬修那樣的音樂老師，用音樂滋養孩子們的心靈，讓音樂帶給孩子們快樂。
我知道老師您參與了課程標準的研製和教材的編寫，所以您可別批評我，也不要對我失望啊，在我的「放牛班」上，沒有新課改，沒有新理念新教法，有的就是農村學校簡單、原始、土氣的音樂課，實際上就是唱歌課。我們學校從來沒有過其他的音樂老師，我算得上是一個年輕的老教師了，如果說我還有一點什麼優勢的話，那就是我知道孩子們最需要什麼、喜歡什麼、討厭什麼，因為我當初教小夥伴們唱歌的時候自己就是一個孩子。其實，畢業後剛到這裡時，我也試圖按照課程標準和教材內容來上課，但發現行不通，很多方面學校的條件達不到，所以我就放棄了。我還是堅持我的老傳統，主要上唱歌課，我希望能夠像克萊蒙特·馬修那樣，讓孩子們用最優美自然的歌聲去感染他們自己，使他們克服壞毛病，養成好習慣，樹立自信心。其實，農村孩子唱歌並不比城裡的孩子差，也可能是由於見識少的原因，反而讓他們的聲音更純淨、更天然，而那種投入和享受歌唱的狀態也更自然、更感人。於是，我把教學重點放在班級合唱上面（可能也是《放牛班的春天》對我的影響是全方位的吧），從二年級開始，我就有意識地加入聲部的概念，唱任何一首歌我都自己編配簡單的二聲部，哪怕只有一句或兩句，歌曲也是我自己來定，這樣曲目選擇的空間就很大。經過一段時間的探索，教學效果還挺不錯。
於是我想，我不能夠僅僅讓孩子們在課堂上唱，因為沒有表演孩子們就難以體會到成就感。所以，我從到學校工作的第二年開始，就設計了一個「班級好聲音」的班級合唱表演活動。在每個學期末的休學儀式結束之後，就是「班級好聲音」的演出。三年級以上的班級都參加，一二年級的小朋友也沒閒著，每個班表演結束之後，他們就跑上臺去給哥哥姐姐們獻花（當然都是孩子們自己摘的野花）。參加表演的同學那天都必須邀請家裡人來觀看，只是絕大部分都是爺爺奶奶來的。另外，雖然我們不要求統一服裝，但孩子們必須穿上最好的衣服，要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因為我們還要拍照，這張照片一般都是下個學期開學典禮上發到每一個班，人手一張，很有紀念意義，農村的孩子難得照一次相，所以都很喜歡。「班級好聲音」不是比賽活動，而是匯報展示，所以不評獎，但校長會頒給每個班級一面錦旗，上面寫著十個字：「班級好聲音，唱出我童心」。由於我是活動的組織者，還擔任伴奏，所以表演結束後我會走到臺前說幾句祝賀與感謝的話。頃刻間，所有手捧鮮花的孩子都向我湧來，我被鮮花和孩子們團團包圍，花是那麼的清香和新鮮，孩子們是那麼的可愛和溫暖，這個場景每個學期重複一遍，可我依然是那麼地期待……
我們學校離縣城有50多公裡，學校規模也不大，天高皇帝遠的，所以，很少有領導來學校聽課。但因為我是我們縣裡唯一的一位從重點師範大學畢業的音樂生，所以縣藝術教研員還專門來聽過我一次課，他對我的班級合唱教學很欣賞，希望我能夠參加縣裡、市裡的音樂課堂教學比賽。我沒有答應他，自然也為此得罪了他。不想參加比賽的原因有很多，首先是那時我的主要精力放在照顧劉老師上，除了完成正常的教學工作之外，我根本就不可能有精力和心情去做這些事情；其次呢，雖然我是個年輕教師，但我不求上進，我來這個學校工作一方面是為了照顧劉老師，另一方面也是這麼多年了，對學校已經有了一種難以割捨的感情，更何況在我心中學校就是我的再生之地，這一點別人可能是很難理解的，所以，自從我決定來這裡之後，我就從來沒有想到過將來有一天要離開這裡。因此我對比賽評獎真的不感興趣，我不需要什麼獲獎證書來為我鋪就往上走、往外走的路，而且像這樣的教學比賽，其實折騰的是孩子們，並且多少還會讓這些本來很淳樸的農村孩子感受到社會虛假、虛榮、功利的一面，這是我最不願意看到的。倒是如果有機會讓孩子們登臺演出，那我一定會積極參加，因為那對孩子們來說意義非凡，只可惜一直沒有這樣的機會。……老師，您不會像我們教研員那樣認為我清高或者沒有自信吧？雖然我根本就談不上有什麼教育使命感，但我確確實實就是這麼想的：一個音樂老師，一節音樂課，能夠讓學生獲得快樂和美的滋養，能夠讓孩子們得到改變，能夠受到學生的愛戴和期待，這就是音樂教師最大的幸福，這比老師自己獲得任何獎勵都要珍貴。
……
小雅突然意識到自己是不是有些忘乎所以了，和教授談理想、幸福這樣嚴肅的話題不是在班門弄斧嗎？她趕緊不說話了。大概沉默了分把鍾之久，教授問怎麼不說啦？小雅有點不好意思並略顯緊張地說：可能是一直都沒有機會跟人交流過自己的這些感受，說著說著就亂說了，對不起啊！教授連忙說：小雅，我就想聽到你的這些感受，我也很理解你的這些感受，很難得，我為你感到高興，現在的年輕老師真沒有幾個人能像你這樣把音樂教育理解得這麼透徹的，自然也沒有幾個人能有你這樣的感悟的。昨天晚上我都聽劉老師介紹過了，她說你的音樂課是孩子們的最愛，你也是孩子們的最愛，你讓劉老師這位校長都嫉妒啦。小雅笑著說：哈哈，那是劉老師誇張了，其實，我也是沾了音樂的光！
又是一陣子沉默。教授說：小雅，我有點困了，為了安全你得繼續說話呀。小雅想了想，好吧，那我就講幾個小故事給您聽吧。
現在的農村孩子真可憐，大多父母不在身邊，他們的那種感受我們是很難體會到的。有一次二年級上音樂課，是學唱歌曲《世上只有媽媽好》，這首歌其實大家都會唱，所以我主要是組織孩子們表演，全班齊唱、小組齊唱、輪唱、還配簡單的動作表演等，然後我找一個小女孩獨唱，這孩子平常話不多，很安靜，但音樂課表現很積極。只見她很開心地跑到講臺前面，很有表情地唱了起來：「世上只有媽媽好，有媽的孩子像塊寶」，唱完這一句，她突然嚎啕大哭地對我說：老師，我想媽媽……，我立即跑上去緊緊地抱著她說：別哭別哭，好孩子！幸虧我當時是背對著其他同學的，因為我也忍不住流淚了，如果大家看到我那樣子，估計全班同學都會哭成一團。我馬上控制著自己的情緒，轉過身來對著大家說：孩子們，我們的爸爸媽媽在外面打工很辛苦，你們在家裡表現也都很棒，所以，我決定要給你們一個獎勵。大家等著啊……沒讓孩子們反應過來，我跑到房間找出這個班的父母電話本，回到教室裡，揚了揚手機，向孩子們宣布：今天的獎勵是爸爸媽媽不在家的孩子都跟媽媽打一個電話。一下子，課堂上又活躍了起來，那堂音樂課就這樣由《世上只有媽媽好》變成了《我和媽媽打電話》。課後那個小女孩告訴我她已經有兩年沒見到過媽媽了，真的好可憐。從那以後，《世上只有媽媽好》這首歌我就再沒有讓孩子們在課堂上唱過了。
也不知什麼時候，教授已經把車停在了路邊，顯然他的情緒受到了感染，為了安全起見，他必須要停下來歇一歇。教授半開玩笑地對小雅說：你這故事有點煽情，能不能講一個理性一點的，最好是有研究探討價值的案例？小雅想了想，突然興奮起來：還真有一個，正想著要向您請教呢！不過您別介意啊，這個故事也剛好跟《世上只有媽媽好》這首歌有關。
車啟動了，小雅的故事又開始了。
前不久，我發現一上音樂課，教室外面就有一個媽媽帶著孩子在聽。有一天下課後我趁他們還沒走，就跟這位媽媽聊了一會，了解到這個孩子是一個自閉症患者，農村搞不清什麼是自閉症，便以為他就是「傻子」。這孩子除了一般的自閉症症狀之外，比較突出的問題是語言溝通能力很差，可以說基本上是無法與別人溝通，但還是能夠說話，只不過是自言自語而已。所以，已經到了上學年齡但沒有地方可去讀書。一次他們路過學校，聽到音樂教室裡傳出來的歌聲，這孩子就牽著媽媽的手到教室外面聽，這一聽就上了癮，每天都牽著媽媽的手要來聽歌。
那天晚上，我在網上查找有關自閉症的資料，特別找到了幾篇音樂治療對自閉症兒童行為幹預的文章。第二天我跟這位媽媽說：以後每次音樂課，就讓孩子到教室後面坐著聽吧，我幫他專門準備了一套桌椅；另外，我想按照書上說的辦法嘗試著用音樂對孩子進行幹預，每個周末進行兩次，不一定會有什麼效果，但還是值得一試。孩子他媽當然很高興，也很配合。就這樣按照我的計劃已經進行了一個月了，感覺效果還是有的。孩子每次按時來上音樂課，雖然他不能唱歌，但看得出他對音樂非常投入，只要一聽到音樂他身體就有節奏的搖動，臉上就露出非常專注的神情。周末的兩次音樂幹預，我主要是放歌曲給他聽，並試圖引導他開口跟著哼唱，孩子、孩子他媽和我三個人一同手舞飄帶合著音樂節奏走步。有一回她媽媽上衛生間離開了一會，這孩子就硬是要等著媽媽來了才動，當時我很感動也很心疼，便突發奇想臨時換了《世上只有媽媽好》這首歌。我們聽著音樂走著走著，孩子忽然停了下來，一動不動地盯著他媽媽看，突然叫了一聲「媽媽」。這一聲叫讓孩子他媽驚呆了，只見她一下跪到地上緊緊摟著孩子，泣不成聲；然後又使勁抓著我的手，口中不住地說謝謝……老師您知道為什麼她如此激動嗎？因為這是孩子第一次叫她媽媽。這就是音樂的神奇力量啊！看到那場景，我好欣慰好感動，我覺得自己做了一件值得驕傲的事情。
車又一次停了下來。教授問小雅，下一步計劃怎麼辦？小雅說她還沒有想好，她通過這段時間的觀察，斷定這孩子在音樂方面很有天賦，想著應該教這孩子一門樂器，但卻不知哪種樂器最適合，這正是想求教於教授的問題。教授告訴小雅，他的一位好友在北京專門從事音樂治療方面的研究與實驗，他會儘快聯繫，聽取專家的建議。
途中，教授和小雅吃了午飯，稍作休息又繼續前行。一路上聽著小雅的故事，教授心情格外的好，一不留神就把本來不想這麼早提及的話題說出來了。教授問小雅，你真的沒有想到過要離開這個學校嗎？
小雅沉默了一小會，淡淡地對教授說：老師，我再跟您講個故事吧，然後您看我該不該有離開的想法。
大前年，我在縣醫院做了一個手術，需要臥床休息一周。從來沒有離開過學校這麼久，還真想念孩子們的。大概是在第四天的下午，我病房的門窗外似乎有幾個小腦袋在晃動，遲疑了一會，門被輕輕推開了。進來的這三個孩子，是學校五年級有名的刺頭「三劍客」，有一次在課堂上惡作劇還被我狠狠地批評過一次。只見他們三個人滿身臭汗的，一人提著一個小蛇皮袋，另一人提著一個竹籃子。我問他們怎麼到醫院來啦，這幾個平時調皮搗蛋的傢伙這個時候倒變得很靦腆了，忸怩了半天，有一個輕輕說我們是來看老師的，頓時一股暖流湧上我的心頭。我連忙問是誰帶他們來的，怎麼搞成這個樣子。他們解釋說是自己來的，車在半路上壞了，就走來了。我一聽嚇了一跳，問他們請假沒有，他們搖了搖頭。那一刻我不知哪來的力氣，對他們大吼了一聲：瘋啦，你們這三個搗蛋鬼！我趕緊抓起電話給劉老師打過去，不出所料，三個學生一早就失蹤了，學校正急得團團轉，到處聯繫在找人。我又氣又急，眼淚刷地流了出來，邊哭邊罵「你們氣死我啦，氣死我啦」。我的失態顯然也嚇著了他們，他們一動不動，不知如何是好。我又對他們大吼一聲：都給我站過來！當這三個傢伙乖乖地站到我面前的時候，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一把抱著三個小腦袋失聲痛哭起來……
那一天我想了很多很多，我不就是給他們上了幾節音樂課嗎？這三個孩子竟然走了整整四個小時，背著一袋水果和一籃子雞蛋（到醫院時已經撞破了一半），餓著肚子來看望我。我何德何能值得他們這般疼我？想想我就好心酸，好自責。當我出院回到學校的時候，又見到我的房門口擺滿了鮮花、水果、祝福卡片。這樣的場景似乎只有在電影裡才能見到，那一刻我恍惚成了電影中的主角。
從那以後，我格外珍惜與孩子們在一起的每一天，每一節課，畢竟他們會一批批地畢業離我而去。於是我萌發了一個小創意：當每一屆同學畢業的時候，我們約定十年後再回學校相聚，那時孩子們剛好是大學畢業，都長大成材了。為此，我精心製作了「『放牛班』畢業十年大聯歡請柬」的卡片，在畢業的時候贈送給每個同學，要求他們憑此卡參加十年後的聚會。「請柬」正面約定了相聚的大致時間，並印有「不見不散」四個大字，背面則是我寫給每一位同學不同的寄語，當然有我的籤名。而畢業班的每個同學也要各自製作一張「『放牛班』畢業十年大聯歡出席代表身份證」回送給我，「身份證」的正面是學生的名字和畢業時間，背面是學生寫給老師的話。那一張張「身份證」都設計得很別致很有創意，我時常會拿出來看一看、讀一讀，他們寫給我的好多好多話都讓我感動與慚愧，給我力量和鞭策，也讓我幸福無比。有了這張身份證，我誰都不可能忘記。
記得「三劍客」畢業時，他們是三人聯合製作的一個「身份證」，背面是這樣寫的：醜老師，雖然那一次您在醫院罵我們的樣子真有點「醜」，但您永遠都是我們心裡最美最美的老師。十年之後的大聯歡，我們「三劍客」一定會為您表演一個最酷最酷的節目。請您一定要等著我們！
是啊，每一屆的「請柬」我都發出去了，那是我對「放牛班」所有孩子的一份鄭重承諾。我沒有理由不等著他們回來。
……
車第三次停下來了。只見教授兩手有些乏力地放在方向盤上，眼睛若有所思地望著車窗外，說了半句話：「不走了……」。誰也不知道那沒說出的後半句是「先休息一會」，還是「我理解你」。
（五）感謝信
親愛的老師們，你們好！
我是小雅，你們的新朋友，音樂課堂上的一隻「醜小鴨」。
這些天我一直沉浸在一種別樣的幸福感受當中，這份幸福是你們恩賜給我的。我沒有想到會有這麼多人在默默地關心著我，支持著我，能夠被人特別是被這麼多陌生人牽掛真的好幸福，對我來說，這種感受以前是沒有過的，因為我們農村學校是最容易被人遺忘的角落，農村學校的一名兼職音樂教師更是難得被人想起。在這裡，我要借郭教授的空間，向各位老師鞠個躬，謝謝你們！
我是一個特別知足、不求上進的女孩。當我深深地感受到孩子們愛著我，我也愛著他們、愛著音樂教育這份事業時，我就覺得已經別無他求了。當然，一路走來，我也不是沒有遇到過困難、不是沒有經歷過痛苦，畢竟農村孩子既有他們質樸的一面，也有他們頑皮甚至頑固的一面，更不用說農村學校條件要比城市學校差得太多了。但也正是因為有過困難和痛苦的感受，才讓我更容易體會到幸福的滋味，更容易理解幸福的來之不易。
我還是一個精力過剩、喜歡臭美的女孩。每天清晨我都會在鏡子前精心打扮自己，然後對著自己說一聲「小雅加油」，以此來為自己輸入正能量，讓自己看上去漂亮而充滿激情。這些年的工作經歷告訴我，一個老師以什麼樣的精神狀態和面貌出現在孩子們面前，他們就會以什麼樣的狀態和面貌回應著你。我覺得孩子們喜歡我，不一定是我的課上得有多好，而是我在他們面前總是表現得那麼快樂、那麼漂亮，我認為這也是一個音樂老師應有的形象。
說上面這些話，我是想告訴老師們，我真的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女生，只是我很幸運在我成長的過程中遇到了對我產生關鍵性影響的恩人，這一點老師們從前面「醜小鴨的故事」中就不難得知。在這裡，我還要特別感謝郭教授，是他讓我又結識了這麼多的新朋友，讓我對人生觀、價值觀、幸福觀又有了新的理解。當郭教授說要把我的故事寫出來和老師們分享的時候，我曾猶豫了很久，我害怕自己這些年的慣性生活被打亂，我害怕失去了我現在所擁有的一切美好。但郭教授對我說：你的這份擔心或許恰恰說明了你對自己的這份堅守還不夠自信，收藏美好重要，但創造美好更重要；一個緊閉自己心門的老師是不可能為學生放飛理想的。教授這句話雖然說得很委婉，但的確一下戳到了我的痛處，也讓我有一種醍醐灌頂之感。於是，我接受了郭教授的忠告，決定敞開心扉，與老師們分享我這些年的內心感受。
最後，在新學期開學之際，我衷心地祝願各位老師工作順心、生活舒心。再次感謝老師們對我的牽掛，你們的牽掛是我成長路上的又一股動力，我會繼續加油，做一個不讓老師們失望的美麗「醜小鴨」。
小雅
2013年8月25日
（六）祝小雅永遠幸福
8月26號我收到小雅「感謝信」的同時，也收到了她寫給我的一封信。她謝謝我將她的故事寫出來與大家分享並因此得到了大家的關注和祝福，但同時也希望我不要再寫下去了，主要原因有兩個：一個是她很謙虛地說她其實沒有我寫的這麼好；再一個是她又一次表達了對自己平靜生活由此可能被打擾的擔憂。我能理解她的感受，最後徵得她的同意，在這裡就大家可能關心的兩個問題做一個交代，這兩個問題其實也是「小雅的故事」中另外兩個人物——教授和劉老師的心結。
一、考研，美麗的遺憾
看得出來，那次隨教授回母校與研究生同學進行交流，小雅明顯地流露出對他們的羨慕之情，教授便趁機和小雅提及了考研的事，回去之後，劉老師也趁熱打鐵跟小雅很正式地談了一回。這些因素湊在一起，使得小雅不得不認真思考著這件事情。其實，自當初決定放棄保研資格的那一刻起，她就再沒有想過考研的事，這在很大程度上也是因為這些年的工作經歷使她的很多觀念甚至情感態度都發生了改變，她感到她已經離不開孩子們，離不開這個學校，而提升自己的教師專業水平的途徑有很多，碩士學位證書對她來說真的似乎只是有一種圓夢的價值而已。然而，她也知道，如果再度選擇考研，實際上已經不完全是為自己而考了，某種程度上也是為了了卻教授與劉老師的一個心願，因此她聽取了教授的意見決定報考在職教育碩士，在小雅看來這或許是一個兩全其美的選擇。
除了小雅考研之外，其實教授還一直惦記著另一件事情，即小雅說過她很期待有機會讓孩子們走出來，到一個更大的舞臺上表演。剛好教授有一個學生是省會城市的市音樂教研員，有一天她來拜訪導師，請教籌備該市中學班級合唱比賽的活動事宜，並請教授屆時去做評委。教授由此突然想到了小雅，便試探性地問這位學生，可否邀請一所農村小學參加這項活動，他們不參加比賽，只作為特邀代表隊參加表演。學生覺得這是一個頂好的創意，當即就很爽快地同意了。於是，教授又趕緊聯繫了他的好朋友李總，一位熱衷於音樂教育事業的商界老闆，請求她為小雅學校參加這次活動提供全部贊助，兩位好友自然也是一拍即合。
不難想像，當小雅得知這個消息時她是多麼地興奮，她立即著手組隊和排練。她知道這個機會對於農村孩子來說是多麼地難得，大家一定都想參加，於是她決定三、四、五、六年級各派15名學生，這15名同學由各班文藝委員組織大家根據同學們平常上課的表現投票選出。民主組隊順利完成之後，便投入了緊張的排練之中，由於有班級合唱教學的基礎，更由於有到省城表演這一動因的刺激，排練效果十分理想，大家都等著啟程的這一天。
可世上就是有如此巧合的事情發生，孩子們參加演出的那一天剛好是全國教育碩士考試的日子。當然，小雅也可以考慮請一個伴奏代替她，但她立即否定了這個方案，因為她想像得出從沒有走出過大山、登上過大雅之堂的農村孩子那一刻對老師的那份心理依賴會是多麼地重，而且即便孩子們沒有這種依賴，她也無法安心考試的，因為她要和孩子們一起體驗那份千載難逢的快樂！
那天，孩子們的表演非常成功。他們作為特邀代表被安排在最後出場，當主持人報出演出單位、孩子們一一進場時，坐在下面的城裡哥哥姐姐們給予了這撥來自鄉下的弟弟妹妹最熱情的掌聲。當然，若從演唱技巧來說，他們和城裡孩子或許還有些差距，但他們那種純潔、質樸、快樂的歌唱感覺，真的是令人耳目一新，無不讓人跟著陶醉。表演完畢，只見下面數十位同學一齊湧上臺去，給小夥伴們送上鮮花和擁抱併合影留念。也正是這樣的情景，一掃此前比賽的緊張氣氛，將整個活動推向了高潮。（後來得知，獻花的環節是教授事先策劃安排的。）孩子們陶醉的那一刻，小雅則站在舞臺旁邊憐愛地看著他們，無節奏的拍著手掌，眼裡流下了激動的熱淚，她徹底沉浸了，以至於最後合影時還是孩子們把她「找」回來的。
孩子們終於登上了城裡的舞臺，小雅則因此放棄了走進研究生考場。這是一個美麗的遺憾，教授和劉老師感嘆之餘也深深理解。那之後，小雅暫時打消了考研的念頭，她想：命裡有時終會有，命裡無時不強求，就順其自然吧。
二、愛情，你值得擁有
那次小雅隨教授回母校進行交流，不僅重新體驗了學術的氛圍，還結交了一些研究生朋友。第二天下午交流結束後，教授指派他的一位一年級博士生開車送小雅，小雅本想坐公交班車回去，但教授決不答應。臨走前，他似乎是一語雙關地對那位博士生說：大江，好好護送小雅老師回去，要絕對保證安全，你回來之後再專題向我匯報。
大江回來之後，真的向教授做了專題匯報。他對教授坦白說他對小雅一見鍾情，雖然接觸的時間只有一天多，但仿佛她早就藏在了他的心底，小雅正是他追尋的人。教授點點頭，對大江說：小雅的確是一個值得愛的女孩，如果你對你們的未來有成熟的考慮，那麼我支持你！
得到教授的支持，大江開始了對小雅的愛情攻勢。能夠想像得出，一開始小雅對此是十分謹慎的，儘管教授在信中對大江也是讚不絕口，自己對大江的第一印象也很不錯，但是，他畢竟是在讀博士，畢業之後的走向如何尚不清楚，這讓小雅無法踏實地接受這份愛。然而，在大江看來，愛拼才會贏，他一定要拼到這份愛。在接下來的兩年時間裡，大江除了完成學業之外，幾乎全部精力都用在了拼愛上。（因為涉及個人隱私，在這裡，我只能告訴大家的是）他們之間發生了許多令小雅無法拒絕這份愛的感動故事，以至於最後他們幸福地走到了一起。
大江認識小雅兩年之後，也就是他博士畢業的那一年，他成功地申請了一個特別支教項目。大江的博士論文研究的是當下中國農村音樂教師配備面臨的困境與對策，文章中不無小雅的影子，更有大江自己的創意。他提出來，在目前農村教育的客觀現實下，配備專職的農村走教音樂教師，承擔學區內多所學校的音樂教學工作，這不失為是一個比較可行的舉措。他的支教項目就是對這一構想的實施，他在有關方面的支持下，選擇了小雅家鄉的某一個學區進行巡迴教學，時間兩年。當然，這一創意很明顯也考慮到這是他和小雅暫時能夠在一起工作生活的最理想途徑。
新學期開學的那一天，在小雅的學校舉行了小雅和大江的婚禮。參加婚禮的人除了雙方父母之外，遠道而來的就只有教授和他的研究生團隊，當然，還有學校的全體老師、學生以及聞訊而來的部分家長。婚禮主持人是一男一女兩個可愛的六年級孩子，在婚禮上發言的只有證婚人劉老師。接下來是小雅夫婦接受每一個班級學生代表的鮮花和祝福，然後是以「婚禮進行曲」為主題的班級合唱表演，最後是新婚夫婦向全體師生及家長拋灑喜糖。呵呵，你看孩子們的那股高興勁啊，因為他們的鬧騰，小禮堂頓時變成了歡樂的海洋。
在婚禮上本來也想要安排教授作為來賓講幾句話的，但他沒有講，因為他覺得自己的心情和祝福已經通過那副高高懸掛在小禮堂舞臺兩邊的對聯充分表達出來了。那副對聯是教授寫的，上聯是：醜小鴨遊大江相親又相愛；下聯是：親學生愛音樂享受在課堂。
直到這時，大家才突然發現：原來小雅（小鴨）和大江的名字連在一起真的是天作之合，他們命中注定就是幸福的一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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