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西方的情人節,和往常一樣,我沒有收到紅包,也沒有鮮花、巧克力、香水。今天就和平時的任何一天一樣,老公第一個起床,快準備好早餐的時候,叫我們起床。而我,也和平常的任何一天一樣,在早餐結束後,將全屋的地板拖上兩遍,窗明几淨了,全家人就開始各幹各的事兒。
午餐時,女兒說:「今天是2月14號,情人節哦,爸爸,你不要跟媽媽說個『我愛你』嗎?」
「我每天都在說啊!」老公給我夾了一塊雞骨頭。
「我怎麼沒聽到?」兒子馬上露出吃驚的表情。
「我怎麼也沒有聽到?」女兒也停下了咀嚼的嘴巴。
「我更沒聽到。」我和女兒對視了一下。
「那是你們沒用心聽。姐姐,你說什麼叫『我愛你』?」老公問女兒。
「我愛你就是……其實,我也說不上來。」女兒頓時啞口了。
「我知道什麼叫『我愛你』。」兒子將手一舉,大聲說:「我愛你就是你打我了,我也不嫌棄你,還會親親你,對吧?」
「說得好像爸爸很兇殘一樣,沒打你幾次吧?「聽老公這樣說,兒子馬上不好意思地笑笑,低下頭,大口大口地扒飯。
「從1月10號到今天,我全權負責咱們家的一日三餐,基本上做到了每天不重樣,每頓有變化,你們每天都吃的很開心,媽媽在這個問題上一點煩惱也沒有,心情特別好,好幾次用不全的五音唱歌表達她對我這個大廚的滿意。這就是我的『我愛你』!」看著我們一邊聽他說話,一邊搶著夾一塊看起來肥瘦均勻的五花肉,老公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好像是哦,優秀,爸爸,你屬於行動派,不過呢,這三個字也需要用語言表達表達才完美哦。」
「媽媽,我愛你。」兒子轉身抱著我的脖子,用他油油的小嘴巴親了我一口,然後說:「不許嫌棄哦,我還沒顧上擦嘴巴,爸爸說,要行動,姐姐說,要語言表達,看,我既有行動,又說了我愛你,我是不是很棒?」
關於『我愛你』的話題就這樣結束了。
吃完飯,我背著手,在家裡跺著步,目光所至之處都是我喜歡的樣子:每扇窗戶外都是綠色的鬱金香,觸手可及,因為剛剛下完雨,樹葉被衝刷得乾乾淨淨。假如是晴天,太陽會照在客廳的地板上,會傾瀉在臥室的床上,也會鋪到我們的身上。客廳有一個大大的景觀窗,我時常駐足在那裡,看那種頭頂有一簇黃色絨毛的鳥。
記得2017年的春節,我們在大洋路自駕。我吹著海風,嗅著海沫的味道,看著窗外如血的殘陽、紫色的叫不上名字的野花,在無人的路上和老公有一搭無一搭地聊著不鹹不淡的天。經過一棟海邊別墅時,我感慨:「這種房子這輩子估計我都沒可能住上了,這就是海子詩裡說的那樣,我有一棟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這種確實住不上,在可能的情況下,什麼樣的房子是你理想中的房子?」老公扭頭看了我一眼,同時看了看那棟海邊別墅。
「一梯兩戶,南北對流,光線充沛,全屋每一個窗子外面都要被綠樹環繞,最好飄著淡淡的玉蘭花香,窗邊有不怕人的小鳥,每天叫我起床,太陽可以曬到床上,客廳有一面很大的景觀窗。當然,要和現在一樣,還是在大學裡。」我脫口描繪出一副理想的畫卷。
他笑了笑,沒說話。風吹來的沙,迷住了我的眼睛,等我用手揉完眼睛,那棟海邊別墅和海子的詩一起完全消失在我的世界裡。
2018年的雙十一那天,一大早,老公興衝衝地拿著一個文件袋對我說:「今天送你一個禮物,你一定很喜歡。」
「好呀,快給我亮出來呀。」
「現在還不行,我們要出去才可以看到這個禮物。」他拉起我的手就往外走。
五分鐘以後,他按響了一戶人家的門鈴,我一頭霧水的跟著他:「我的禮物在別人家?」
「是的,你到了就知道了。」
「這位是嫂子?你隨便參觀啊。」主人對我們說。老公拉著我的手從客廳開始,將他們家裡裡外外看了個遍,然後問我:「你覺得這套房子怎麼樣?」
「很不錯,很不錯。景觀好,廳也大,光線足,挺不錯的。」我以為這是他新認識的朋友家,帶我上來認認門。
「那我們就籤字吧!買了。我找了好久,看了很多,終於看到一套和你在大洋路上說的很接近的房子,重新裝修一下,應該就是你描述的那種。」老公從文件袋裡拿出一份合同擺在了桌子上。
「我們沒名額了,怎麼籤,而且我們也買不起。」我沒動筆。
「回頭就去掛盤,賣掉一套,再添一部分,這樣一舉三得,錢,名額,你喜歡的房子,全都有了。業主同意我們先付個定金,等我們賣了我們的一套,再走後面的流程。」他說。
「是的,是的,嫂子,你們也可以先裝修。」業主對我說。
2019年的11月,我們搬到了這裡,這裡每一平米的使用,每一顆釘子,每一個板子,每一吊燈,每一把扶手,都是他在繁忙的工作之餘,設計好,選定、買好,像燕子銜泥一樣,一點點搬回家,一點點變化,最終成為我和孩子們都喜歡的樣子。是的,他說的沒錯,這麼多年,他一直這樣,不停地為我們家銜泥,每天都在說『我愛你』。因為他的不懈努力,默默付出,這個特殊的春節,我們一家人足不出戶,也沒覺得憋屈、難受、鬱悶,家裡每天都是琴聲悠悠、歡聲笑語,令我越來越能體悟到歲月靜好的難言美妙。
「我的愛對你說一個故事,我的愛對你說一個現在,東去了春來,雪化了雲開……」不知誰家的音響開得聲音太大,從窗子飄出這句歌詞。我站在飯廳,看著坐在打電話的老公,他很少對我說『我愛你』,在一起這麼多年,他用全世界『獨一無二、浪漫的不能再浪漫』的方式,給我過過半次這個洋節。那天他在加班,回來得有點晚,我抱著一歲多的女兒為他開門,他興衝衝地從我懷裡接過女兒,將提在手上,飄著孜然和辣椒粉香味的熱騰騰的羊肉串遞給我,說:「下了地鐵,看見到處都是賣花的,才發現今天是情人節,就想著也送你個禮物,估摸著這會兒你餓了,嘿嘿,現烤羊肉串,趕緊趁熱吃。」那是個令我終身難忘、哭笑不得的情人節。
他站了起來,準備去喝水。我發現他原本茂密的頭髮已經變得稀疏,曾經的烏黑也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清晰可見的白髮,打電話時,講到激動的地方,他會揚揚眉,抬頭紋很配合地跟著眉毛一上一下,這也是歲月的痕跡,和走在路上的許多中年男人一樣,大腹便便,一副很油膩的樣子。
「你盯著我看啥呢?怪嚇人的。」掛了電話的他突然問我。
「看你有什麼變化,難道我現在不嚇人?」我穿著睡衣,像一隻拉斯維加斯的企鵝那樣轉了個圈。
「嚇人也沒辦法了,不能退、換貨,就這麼著吧。」他撇著嘴損我。
我想抱抱他,結果發現我們的腰都太粗了,根本抱不住,只能環上小半圈兒,從鏡子裡看,很滑稽、很好笑,但也很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