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 秋蟲子 LicorneUnique
大家好,我是秋蟲子。
當美和想像力結合,
我們就與萬物更加近在咫尺了。
——伯恩·瓊斯
花團錦簇裡,她一襲紅袍似火焰般灼人,冶豔不可褻玩的臉上,一枚朱唇緊閉。深藍雙眸射出的靜謐柔光,鎮壓著滿屏的紅光瀲灩。一副桃羞杏讓慚的天人之貌,連波提切利《春》中的花神也難與之媲美!
《菲婭美達的願景》/但丁·加百列·羅塞蒂/1878年
這幅拉斐爾前派的代表作屬於當今一位名聲赫赫的音樂家,一位音樂劇界的傳奇締造者。他不僅是這一流派的超級擁躉,還低調坐擁成百上千件拉斐爾前派們的作品,成為世紀頂級藏家。他就是安德魯·勞埃德·韋伯爵士。
即使你未聽過安德魯·勞埃德·韋伯爵士的尊名,至少當《Memory》、《阿根廷別為我哭泣》的音樂響起,能一起哼上幾句。從80年代起,他的音樂劇席捲八荒,並力挽狂瀾讓流失了大量觀眾的百老匯重現舊時風華
對韋伯的音樂最初的記憶,是那部大名鼎鼎的《歌劇魅影》。隨著水晶吊燈上的蓋布拉下,音樂如通電一般點亮舞臺,管風琴和爵士鼓點奏出當年巴黎歌劇院的流光溢彩。
「
韋伯這『超大型音樂劇』的美學讓人懷疑,他是否在追懷維多利亞女王時代的舞臺品味。
—— 時論評價韋伯的美學
」
在一個上行下行半音階重複閃爍的音樂動機中,幕後半個面具下神情嚴峻的魅影一襲披風昭然若揭。
女主最後悽豔孤絕的高音拖腔將血液掀翻到頂點再瞬間涼透,一種致命引人入勝的恐怖美學
人們有一種天然的好奇心,想要認識那個以音樂深深吸引住我們的人,他的創作動機與弦外之音、他深情的由來和令人醉心的秘密。
今天就讓我們聊聊韋伯與百年前維多利亞時代的拉斐爾前派的不解之緣,領略這位偉大音樂家的藝術繆斯。
不愛藝術的神童不是好古典樂家
1948年,韋伯出生於倫敦南肯辛頓一個音樂世家。姨媽是位演員,因而童年的他便領略過百老匯的時髦華麗和活色生香。
50年代百老匯音樂劇《窈窕淑女》來到倫敦西區巡演,年幼的韋伯當即就被音樂劇的魅力牢牢吸引/圖為赫本飾演的電影版
韋伯的首次創作,就是7歲為自己用玩具搭建的劇院作曲,日後這個作品還用到了他的音樂劇《Aspects of love》(《愛情面面觀》)中。
到這裡,故事沒有像神童莫扎特那樣開展下去。
青青子衿已顯露出藝術家對美的敏銳與善感天性。自創作初期,韋伯的音樂就帶有令人難以置信的感情、強度和深刻激情。
世家路線一派光明的韋伯卻一頭栽進了維多利亞時代的藝術。
一天他走進拍賣行,表示對19世紀末的小眾畫派「拉斐爾前派」很感興趣,於是看中並買下了他的第一張藏品——一幅羅塞蒂。後來工作人員回憶,這是韋伯與拍行持續50多年的友誼的開始。
《彈豎琴的女人》/但丁·加百列·羅塞蒂/1873年。凝神聽,仿佛還有樂音繚繞在那琴弦上
自古天才出少年,憑獎學金進入牛津大學修讀歷史僅僅是兩年後的事情。此時他體內的家族基因卻發生了勢如破竹的表達,驅使他最終踏上音樂之路。於是輟學牛津轉入皇家音樂學院。
然而,他與維多利亞時代藝術的淵源並未畫上休止符。
情之所起,一往而深
「
也許曲高和寡,也許無法傳承,但這是一種高尚的抱負,並揭示出拉斐爾前派所產生的影響有多廣。
—— 安德魯·勞埃德·韋伯
」
19世紀末的英國社會急劇變化,拉斐爾前派的成員們卻跳出時代的窠臼,潛入比偉大的拉斐爾還要遙遠的中世紀,去挖掘治癒現實的真義。他們探討愛與死,探討不知深淺的欲望,以及隱藏在平靜下的衝突與背叛,從而發出振聾發聵的時代吶喊。
對此,年輕的韋伯心有戚戚焉。
拉斐爾前派的少年們像一群古老神話的歌頌者,追逐著那些具有殘破美感的故事。可這一流派在誕生之初遭到權貴的貶斥,多少是由於在他們的畫作在美輪美奐的畫面之下,包羅了太多令人不安的現實意義
受到啟發,韋伯日後創作主題的涉獵日漸深廣,從神性到人倫,日漸推演開去。
而第一部讓他名聲大噪的劇作,是一部聖經題材,和一百年前米萊極具爭議的「成名作」頗有異曲同工的命運。
萬世巨星
1971年10月12日,紐約百老匯馬克·赫林格劇場沸騰了——《耶穌基督萬世巨星》首演大獲成功,那是23歲初出茅廬的韋伯最快樂的夜晚,也是音樂劇史上不平凡的一夜。
這部前無古人的音樂劇將搖滾樂這種流行音樂形式和人們心中的嚴肅神明形象聯繫在一起
可與此同時,紐約大小劇院門外不同宗教的組織人士揮舞著標語,抗議聲此起彼伏——他們無法容忍以人性情慾來解釋聖經中的神人關係。
在韋伯的《耶穌基督萬世巨星》裡,耶穌的受難既不優雅也不神聖,而是對死亡原始、殘酷的寫照,這點燃了當時的輿論,也以石破天驚的氣勢引爆了觀演熱潮
面對如潮的影評,韋伯只說:「我們真正想做的是將耶穌基督從神殿上請下來,帶到人們生活中,讓它變得更真實。」
而且他似乎也預料到了這些非議,因為一個世紀前先拉斐爾主義的精神,在他身上復活。
拉斐爾前派代表畫家之一,威廉·霍爾曼·亨特的這幅《世界之光》(1853年),描繪了提燈叩門的耶穌形象,絲毫不見任何距離與神聖感,只覺得和藹親切
1850年,約翰·米萊的《基督在父母家中》展出,畫壇一片譁然。如果不看名字,任誰都會以為這畫得是被木屑扎破手的小男孩在向母親撒嬌吧。
如果說《基督在父母家中》是一次宗教世俗化的觀點輸出,那韋伯的《萬世巨星》則是當今時代裡對傳統的徹底宣戰。
「
這位大膽的英國青年,代表著倫敦西區崛起的新生力量向百老匯正式發起挑戰。這種首創精神使他成為當代首屈一指的音樂劇作家。
—— 知名音樂人幕羽
」
《基督在父母家中》/約翰·米萊/1850年。這幅畫一經展出,時論對拉斐爾前派的惡評如潮
同期,韋伯的財富開始滾雪球般壯大。
有人說韋伯寫音樂劇是為了收藏更多畫作,這當然是笑談,不過音樂上的可觀回報逐漸讓他可以隨心所欲地買下一切曾經只能見獵心喜的拉斐爾前派。
對於天才,作曲是出自創作的欲望,而愛上藝術,卻是無可阻擋的命中注定。
創作只是欲望 ,收藏卻是命運
除了在拉斐爾前派的畫中找到了現實的救贖與對傳統的顛覆,那份悲劇感與戲劇張力,也令韋伯心馳神往——
身陷厄運的囹圄險境,名譽攸關的踟躇一刻,以及面對死亡那一瞬的情緒,無一不讓看畫人驚心。
《奧菲利亞》/約翰· 米萊/1852年。這幅畫描繪了《哈姆雷特》裡歐菲莉亞溺死的場景。當時許多畫作都是關於失去、消逝與死亡。妖冶美人或釀成悲劇,或成為悲劇本體
「致命女人」是拉斐爾前派尤其鍾情的主題,他們用畫筆謳歌那些孤高堅強的女性。《泊瑟芬》(Proserpine) 就是這樣的代表,她也是韋伯眾多藏品中的至愛。只見她側身回眸,線條清晰如雕的面龐媲美古希臘女祭司,手握清香渾圓、輕啜一口便萬劫不復的猩紅石榴。
《泊瑟芬》/但丁·加百列·羅塞蒂/這幅取材於羅馬神話題材的油畫,描繪了冥王的妻子泊瑟芬,她曾被詛咒:食用石榴便會香消玉殞。牆上的常春藤、右上角的十四行詩、案上冒著煙的枯燈,皆暗示著記憶隨光線淡去
那濃厚亮澤的亞麻色捲髮恰似密雲擾擾,動人地傾瀉於膚如凝脂的肩畔,身上如瀑的綢緞含著瑩瑩光輝。
這幅描繪此生可待成追憶、感嘆女子身世的畫作,在韋伯心上泛起懷想,牽動他寫出音樂劇《貓》中那首一騎絕塵的《Memory》,成為千古絕響。
劇中年輕甜美的傑米瑪白貓和風燭殘年的魅力貓格瑞澤貝拉,她們一個面朝日出,一個面向月落,一個天真地憧憬新日,一個痛苦地追憶流年,唱出韶華的流逝和生命的輪迴。
「memory」/韋伯作曲/他取之不竭的創作才華像魔法師的帽子中抽不完的奇妙物什,淘不盡的迷人的旋律,在林林總總的百老匯舞臺上獨樹優雅而不失激情的曲風樂韻。
韋伯對他的至愛《泊瑟芬》的致敬不止一次。著名女高音歌唱家同時也是韋伯曾經的妻子,莎拉·布萊曼,在唱出「wishing you were somehow here again "時的古典造型,便是一封韋伯寫給《泊瑟芬》的情書。
也許從戀人的眼角眉梢,韋伯看到了那種恍若來自中世紀美人的嫵媚。
隨著《貓》、《歌劇魅影》、《貝隆夫人》和《日落大道》等音樂劇相繼取得成功,韋伯將更多拉斐爾前派的繪畫收入希德蒙頓莊園(sydmonton)家中。
這些寶貝他幾乎從不示人,唯有一次例外。
韋伯的sydmonton莊園/若干年前當《唐頓莊園》的取景地海克利爾城堡陷入資金危機時,韋伯曾有意買下這座城堡以安置自己越來越多的收藏,最後雖然未果,但足以可見韋伯的收藏之豐
從不示人的私藏
這次例外便是2003年借展英國皇家學院200幅畫作參展。汗牛充棟的巨量收藏竟然填滿了整個學院所有大間的牆面,如此壯觀的景象在當今世上可謂寥若星辰。
傳聞韋伯曾在1994年的三周內為買畫豪擲一億英鎊,而今他已成為世界上最大的私人藏家之一
此次參展的油畫不乏拉斐爾前派最廣為流傳的名作,比如這幅沃特豪斯的《夏洛特夫人》
威廉·沃特豪斯/《夏洛特夫人》
還有兩幅伯恩·瓊斯,其女子群像之美簡直奪走所有人的呼吸,勢不可擋,勾魂攝魄,打敗一切語言。
金色階梯/伯恩·瓊斯
《維納斯之鏡》/伯恩·瓊斯/伯恩瓊斯的筆下永遠毫不避諱地展現著美
除了這次參展,韋伯再也捨不得將它們公諸於世。
「
這些勞埃德·韋伯的藏品不太可能再次露面,因為他不願意與之分手。
—— 皇家學院策展人
」
如今在家裡,韋伯把這些畫視作凝固的戲劇,用劇場般的畫框把它們裝裱起來,有些甚至嵌入以壁龕供起來,朱紅的背景牆和頂光恰如為它們搭起布景和舞美。
從2011年的紀錄片《情迷拉斐爾前派》中,我們可以窺見韋伯是如何為了這些珍寶布置家居的
年輕時韋伯便自學了很多有關維多利亞時代的藝術的知識
他比許多藝術商人和學者對這一時期別更博聞強識,如數家珍。他還曾在維多利亞學會工作過一段時間
在擺放《泊瑟芬》的房間裡,韋伯舉辦宴會時會在一臺維多利亞時期的鋼琴上即興彈唱。
如果晚上在這裡辦派對演奏完畢,韋伯會為這架鋼琴輕輕蓋上一塊絨布,然後讓牆上的泊瑟芬來守護
只見黑白鍵上新巴洛克的彩色格紋雋秀端麗,琴身的淺浮雕上藤蔓蜿蜒,盤繞迴旋,和室內的鐵藝擺件悄然呼應,一縷自然氣息快要蔓延至窗外。
人們愛說《歌劇魅影》是對莎拉·布萊曼的高調表白,孰知不是獻給維多利亞時代的一曲華麗輓歌呢?
《歌劇魅影》劇照
所謂靈魂伴侶,早已有了不可替代的收藏與音樂。
韋伯對「美」的追求,從來不是耽於視覺享受。
藝術家之間相互影響與點化的精神繁衍
在他這裡發生了幾乎令人難以察覺的魔法。
那些膾炙人口的音樂是他的靈感精華,
筆耕不輟的結晶,也是他不斷師古、
與其它藝術門類通感的電光火石的成果
聖塞西莉亞 /羅塞蒂/1895年
正如他所預言,拉斐爾前派不會是歷史的註腳,
他們逆流而成為主流的復興將指日可待。
而且,出乎世人意料,
這一流派正借著安德魯·韋伯的一流鑑賞品味
和自身將名留青史的必然,
為其收藏價值的日臻完美而添磚加瓦。
Veronica veronese/羅塞蒂
音樂好像是為了尋找
尋找一種視覺與聽覺藝術間銜接的別致
尋找一條通往內心與信仰的蹊徑
尋找深藏在樂曲中的色彩和光影
被祝福的達摩塞拉/1878年
凝視著這幅畫作,
我想韋伯曾被其中的景象和想像所鼓舞:
願來生也有奏著音樂的天使與天使般的歌唱女伶作伴
小編 | 秋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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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全球最大拉斐爾前派收藏家,藏品多到想要買下唐頓莊園當倉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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