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者不壽。納蘭性德早逝,和他一往情深,痴心不減的性情大有關係。出身高貴的納蘭,他的詞裡總有一種悽美。
在納蘭性德的詞作裡,「迴廊」是他隱秘的回憶,是詩人心目中一段悽美情感的見證:
「曾是向他春夢裡,瞥遇迴廊。」(《浪淘沙》)。
「願指魂兮識路,教尋夢也迴廊」(《青衫溼遍》)
之前的文章說過,那一段戀情因為後者入宮而逝去,已有十年之久,然歲月悠悠,往事卻依然在心頭。
「迴廊」見深婉而真純,悽楚而憂傷,納蘭詞裡一段傷心的愛情往事,在納蘭的心目中,已經凝成永遠的愛情。
後來,納蘭的婚姻,在世俗的眼光看來,是很幸運的:他的原配夫人盧氏,和他門當戶對,為兩廣總督兵部尚書盧興祖的女兒。兩人成婚以後,情篤意切,日子過得幸福溫馨。但納蘭身為天子之寵臣,要時常扈從出巡,入值宮廷、和妻子總是別多聚少。
偏偏他又是個多情之人,離愁別緒,無窮無盡,無休無止。
別人眼中的風光,卻是他無限的煩悶。
這也正是他為何在如魚得水的侍從生涯裡,卻寫下了許多思念家室的作品。
人生總是充滿矛盾,這在出身貴族,天才聰慧的納蘭性德身上,表現尤其突出。
納蘭忘不掉過去的美好,又珍惜現在的美好,又厭惡仕途,所以他的作品裡,呈現出用回憶對抗現實的色彩。
他把對處境的不滿,寫在那些歌頌愛情美好的詞裡, 如《相見歡》:
微雲一抹遙峰,冷溶溶。恰與個人清曉,畫眉同。
紅蠟淚,青綾被,水沉濃。卻向黃茅野店,聽西風。
詞的上片,是寫徵人思念妻子。主人公遙望遠方,山峰雲遮霧罩,清雋的山色,使他想起了妻子黛眉。詞的下片,則是想像遠在家中的妻子思念徵夫。那妻子對紅燭,薰香繡被,雖然人在舒適的閨閣裡,心靈卻無比空虛寂寞。思緒茫茫,靈魂飛越關山,去到荒村野店,和丈夫同聽西風吹吼。
再如《菩薩蠻》:
晶簾一片傷心白,雲鬟香霧成遙隔。無語問添衣,桐陰月已西。
西風鳴絡緯,不許愁人睡。只是去年秋,如何淚欲流。
這首詞,是徵人思念妻子。上片,起兩句說月夜之下又思念起妻子,不勝傷感。化用了杜甫的詩句,又寫夜已深沉,自身在外,無人關心冷暖,好不悽涼。
下片,承接上文,先說西風陣陣,昆蟲夜鳴,不但難以入眠,且令人更加添愁增恨。溫馨中,夾雜著荒涼。溫馨美好的回憶,卻總要面對冰冷的現實。
從納蘭性德的愛情詞裡,讀者可以體會出,其內容並不僅僅是相思愛情。
語淺情深,句子簡單,含義深刻。語文課上講的詩詞鑑賞知識,你不妨和納蘭性德的詩對照驗證。
只有性情風流倜儻,忠於愛情,又體驗過戎馬倥傯生活的納蘭性德,才能有如此的大手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