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暖花開。平日散步的小路旁，長出一簇簇半拃長黃綠色的小草，下面是溜直一根梃兒，頂上幾個圓團團的葉子組成一把傘蓋，樣子很像女子雜技「頂花碟」，讓人忍俊不禁。
貓兒眼睛
這在我們老家稱為「貓兒眼睛」，山上多的是。
仔細觀察，它們中間還有一株樣子似是而非，葉片是長條形的，這引起了我的興趣。
通過翻查植物志，可以確定「貓兒眼睛」學名叫澤漆，為大戟科大戟屬，《本草綱目》稱其又名「貓兒眼睛草」：「今考《土宿本草》及《寶藏論》諸書，並雲澤漆是貓兒眼睛草，一名綠葉綠花草，一名五鳳草。江湖原澤平陸多有之。春生苗一科，分枝成叢，柔莖如馬齒莧，綠葉如苜蓿葉，葉圓而黃綠，頗似貓睛，故名貓兒眼。莖頭凡五葉，中分，中抽小莖五枝，每枝開細花青綠色，復有小葉承之，齊整如一，故又名五鳳草、綠葉綠花草。梢莖有白汁粘人，其根白色有硬骨。」原來我們家鄉的叫法與藥典是一致的！只不過李氏所說莖頭五葉並不是真正的葉子，而是五枚總苞葉，真正的葉子是長在莖上的匙狀葉。清吳其濬《植物名實圖考》卷二十四「毒草類」提到「澤漆」：「相承以為大戟苗，李時珍訂以為即貓兒眼睛草，今處處有之。北地謂之打碗科，只取一種煎熬為膏，傳無名腫毒極效。」「此草於端午熬膏，敷百疾皆效，非碌碌無短長者。諺曰：『誤食貓眼，活不能晚。』殊不然，然亦無入飲劑者。」吳氏認為貓兒眼睛的毒性沒有那麼強，但也沒有用它來煎飲劑內服的。實際上飲劑還是有的，只是比較少而已，東漢張仲景《金匱要略》即載有澤漆湯。
澤漆全草入藥，有行水消腫、化痰止咳、解毒殺蟲的功效，用於治療水氣腫滿、痰飲喘咳、瘧疾、痢疾、瘰癧、結核性瘻管、骨髓炎等症。農村把它當成降火良藥，誰家有人上火了，熬一點這個喝了，過兩天準好。有的老頭會採一點曬乾用來泡茶喝，據說有化痰解毒的功效呢，只是量要把握好，多了容易中毒。澤漆的乳狀汁對皮膚、黏膜有很強的刺激性，可致皮膚發紅，甚至發炎潰爛，這與漆樹的汁液有些相似，故此得名「澤漆」（春秋時期的刺客豫讓曾「漆身為厲」，「厲」通「癘」，即癩癘，豫讓以生漆塗身使皮膚潰爛）。全草曬乾，研為細末，和香油調搽，可以治癬疥。鮮澤漆白漿直接敷或用楮樹葉搗碎同敷，可以治神經性皮炎。正因為澤漆的白漿如此霸道，所以有些地方春季放牧時是不允許牛羊採食澤漆鮮草的，據說會造成口腔、食管和胃黏膜發炎糜爛，嚴重的會引起中毒。我小時候上山拔兔兒菜，春天正是母兔子生小兔的季節，按照中醫吃啥補啥的說法，為了讓母兔子奶水足，我儘量挑有白湯兒的野菜拔，苦菜、蒲公英、曲木芽兒（學名苣蕒菜）、雞腸兒奶兒（學名皺葉鴉蔥），當然少不了貓兒眼睛，天啊，也不知我家的兔子是怎麼活過來的！
與澤漆比較相似的那種名叫貓眼草，也屬於大戟科大戟屬，和澤漆是近親。
左貓眼草右澤漆
二者的地上全草均作藥用，澤漆為傳統中藥，早在東漢的《神農本草》中就有記載；貓眼草為民間草藥，只見於近代的草藥手冊。貓眼草有鎮咳、祛痰、散結、逐水、拔毒、殺蟲的功效，主治痰飲喘咳、水腫、瘰癧、疥癬、無名腫毒等，與澤漆的功用基本相似，但略有差異。澤漆與貓眼草在名稱和使用上非常混亂，澤漆的別名很多，其中之一就是貓眼草，而有的地方也把貓眼草叫作澤漆，我們平常所說的中藥材澤漆裡面就混有貓眼草。要想把它們區分開，最明顯的差別是葉子，澤漆的葉子為倒卵形或匙形，貓眼草的葉為細條形。它們的根莖也不一樣，澤漆為一年生草本，根是新長出的，下半截根莖木質部發達，像硬硬的鐵絲；貓眼草是多年生草本，每年春天在原地萌發，它的根是「宿（黃縣話讀sǔ）根兒」，莖多肉質，有些柔軟，摸著肉肉的。
前些年，有一則傳言說（隔幾年就來這麼一次，周期性發作的集體無意識），貓兒眼睛煮水喝，能治療肺癌、食道癌、淋巴癌、肝癌等癌症，對肺積水、臌脹病和四肢浮腫也有神效。人們照例是滿腔熱情地拎著小钁兒去刨藥，有趣的是，南部山區的人刨的多是澤漆，北部海邊的人刨的多是貓眼草（當地人又稱之為「眼痛花」，因為它的白漿滴到眼裡，痛不可當，嚴重的可導致失明），澤漆和貓眼草真成難兄難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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