賭 局
文/晏金福
本文將介紹我親歷的幾個驚心動魄的賭局。
一、賭錢
1959年寒假的一天,吃過晚飯,我照例飯碗一推,就起身直奔生產隊的場屋。那時,因為窮,家裡只有一床被子,我這個上了高中的大小夥子,不忍和家人爭床奪被,放假後便去場屋睡覺。這可是個不錯的選擇。場屋裡有飼養員鍘好的大堆麥草,往裡一鑽,不用鋪,不用蓋,衣服也不用脫,又柔和又暖和。那裡還有幾個光腚棒子,每天晚上,葷段子不斷,可熱鬧了。
走出家門,天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刺骨的寒風颳得耳朵生疼。我沿著崎嶇不平的土路,快步向場屋走去。快到場屋時,只見一戶人家露出燈光,裡面傳出一片嘈雜聲。懷著好奇,我推門走了進去。只見屋裡煙霧繚繞,昏黃的煤油燈下,七八個人喝五吆六地賭得正歡。看了一會兒,坐在莊家對面的金朋哥輸得興起,突然掏出一把錢,往桌上一拍,說:「我就這些,卡點!」聽說「卡點」是牌九的術語,輸了,莊家全拿走;贏了,莊家要付出等額的錢。剛開始,莊家不同意。擱不住金朋哥堅持,也可能莊家看到那一堆錢都是一分二分的,估計也不會太多,就勉強同意了。牌一攤開,金朋哥的臉頓時就綠了。莊家一把把錢抓過來,一數,居然有七十四塊多。原來裡面裹了好幾張五元的,還有兩張十元的。七十多元,在那時,可是一個驚人的數字。
這晚,我遲遲不能入睡,腦海裡老是金朋哥那張發綠的臉。
二、賭吃
1958年春末,一個星期天的下午。我家屋後俗稱大門裡的地方,照例聚集了一群人,一面曬太陽,一面窮確(侃大山)。這時,突然來了個賣麻花的。我的本家金高哥深深地抽了抽鼻子,說了聲:「真香!」一旁的東信叔說:「屌能!你能吃多少?」「我能吃一百根!」金高哥脫口而出。「那好,咱倆打個賭:你要能吃一百根,這錢我出了!要是吃不了,這錢你出,還得再給我一百根的錢。」「行!」金高哥爽快地答應了。
「賣麻花的,過來!」東信叔招呼著。賣麻花的過來了。「給我數一百根麻花。」「不用數,我這剛炸好的,正好一百根,一根還沒賣呢。」賣麻花的說著,就把麻花籃子遞了過來。好傢夥,滿滿一小竹籃。金高哥看樣子也有點打怵,可是,說出的話,潑出去的水,收不回來呀,只好咬咬牙,吃起來。剛開始吃得很快,可是五十根以後,就慢了下來。吃到七十根時,他說:「叔,我肯定吃得了,這點兒,你拿回家給小孩們吃吧。」東信叔看他已經很吃力了,料到他吃不了,就說:「別廢話,快吃!」金高哥只好硬著頭皮往下吃。好容易挨到了九十根,金高哥又說:「沒問題吧,這幾根你自己吃了吧。不然,你可吃大虧了。」「不要小看這十根,越往後越難。你還是吃吧。」人家不同意,金高哥也沒辦法,只好繼續吃。那就是一點一點地慢慢嚼。當吃到九十八根時,金高哥有氣無力地說:「這兩根還吃嗎?」東信叔見大勢已去,伸手抓起麻花一根塞給我,一根塞進自己嘴裡。乖乖地掏出兩塊錢,遞給賣麻花的。然後,垂頭喪氣地走了。
我慢慢地嚼著,這麻花真是又脆又香。等我吃完了,只見金高哥的嘴上已經起了一圈兒燎泡。後來,金高哥說,他三天都沒吃東西。也不敢喝水,渴急了,只能溼溼嘴。
三、賭酒
1974年冬一個周末的晚上,九頂食品站站長劉月琴家裡,一桌豐盛的宴席,正等著我們大快朵頤。不愧為食品站站長,素菜不說,那滷好的口條、耳朵、拱嘴、豬蹄兒,紅紅的,油亮油亮的,真讓人垂涎欲滴。
人到齊了,坐好了,酒斟上了。正要端杯,突然,電影隊隊長晏朝良對供銷社的營業員寧得味說:「咱倆先賭三杯。」寧得味說:「行!你說怎麼賭。」晏朝良站起來,一伸手把門框上掛著的一串尖紅椒拿了過來。一下子扯下一把,,放在桌上,說:「咱倆不準吃菜,喝一杯,嚼五個辣椒。」寧得味也很幽默,說了聲「遵命!」就端起來酒杯,一飲而盡,然後慢慢嚼起辣椒來。三杯酒下肚,雖是隆冬天氣,兩人的頭上早已冒出了汗珠兒。大家看得過癮,以為賭完了,正準備舉杯。「慢!」寧得味發話了:「來而不往非禮也,再來三杯?」「來就來!」晏朝良也不示弱。又是三杯下肚,兩人已是大汗淋漓,一人一條毛巾,不住地擦。兩人就像鬥紅了眼的公雞,還要再賭。大家怕出事,紛紛勸止。他二人也就順坡下驢,結束了這場賭鬥。
多年後,想起那賭局,心裡還直冒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