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一進入冬天,便很少能見到有太陽的日子了。早晨從灰濛濛的天色醒來,一直到下午,天色都好像一直沒有變化似的,像極了半睡半醒霧靄縈繞的夢境,讓人懷疑這一天到底有沒有到來,有沒有度過,有沒有結束。午後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從房間的窗戶望出去,是深濃的秋。遠處的森林籠罩在鉛灰色的霧氣之下,隱隱綽綽露出山的輪廓。近處的林子已經變成深綠色,幾棵秋天變黃的落葉樹點綴其間。除了一群啁啁啾啾的小鳥不斷在門口那棵古老的木子樹上歇落又群起飛走外,還有烏鴉的咕呱聲,除此以外,安靜得很。
這樣的秋天的靜寂,冬天即將到來,又忍不住想起那些陽光明媚的日子。天光敞亮,空氣透明,光胳膊光腳行走在太陽底下的自如和肆意。最想念的,還是富士山底下明亮溫暖的夏季。我們落住以後,便外出「覓食」。住處的房間提供了好幾本旅行吃喝指南,我們翻看了好一會兒,還是決定自己去外面找。去附近的便利店取了現金,Z在網上找了附近的一家餐館,我們跟著導航找到了這家餐館,離住處就幾分鐘幾百米的距離。
從外觀上看,這裡不太能看得出餐館的樣子。屋外種滿了植物,一進門,就看到一個四四方方的水池,池子裡有幾條細小的鰻魚滑來滑去。想必這裡的招牌肯定是現殺現做的鰻魚飯啦。整個房子的構造好像都是木質結構的,盆栽假山和木頭雕刻點綴其間,很合富士山的風格。
我們還在擔心疫情期間人群聚集,但是進去一看裡面一個人也沒有。走到裡面一點,老闆才出來迎接,想必老闆也沒有料到疫情這個慘澹的時節還會有客人上門吧。經營這家餐館的是一對上了年紀的老夫妻,是很憨厚很樸實的日本農民吧,我們猜他們平時也做農活,旅遊旺季順帶也經營這家餐館。
這樣多好啊,自家的房子自家的田,不靠遊客吃飯,就算遇到疫情也不會受到太大影響。
看得出來,這對老夫婦很熱情,但是他們的熱情又不是那種能夠表現出來的明顯又熱烈的熱情,而是一種帶著感激、羞怯和禮貌的熱情。
我想,這可能和他們的性格有關。對於語言不通的我來說,這樣的熱情也剛剛好,因為即使我想暢談也無法用語言表達呀。
老爺爺和老奶奶帶我們走到餐館裡面讓我們入座,右邊是兩間用帘子隔開的座位,中間是過道,左邊是廚房。
房間地上鋪的是竹蓆,所以我們脫了鞋才進去。我們翻看菜單的時候,老奶奶送來了茶水。Z說,看到我們來了,老爺爺把音樂打開了。聽他這麼說我才注意到哈哈。
菜單上的種類不是特別多,Z點了他最愛的鰻魚飯,我也喜歡鰻魚飯,但是既然他點了鰻魚飯,那我就點個不一樣的嘗試一下,於是我點了天婦羅。
事實證明我們都點對了,當然在這裡點什麼都不會踩雷吧,因為實在是太好吃了。
我的天婦羅是先上來的。
一支墨綠色的大碗,盛了一半米飯。米飯上鋪著炸蝦、炸茄子、炸紅薯、炸南瓜、炸紫蘇葉。還沒吃呢,就聞到了清新的香味。蝦的個頭很大,肉質Q彈。紅薯、南瓜粉糯清甜,也很好吃。米飯上應該澆了什麼醬汁,很入味很下飯,恨不得再讓店家給我澆兩勺。
我總把炸物當做零食一樣的東西,覺得不太能下飯,但是這裡的天婦羅真的很下飯,我邊吃邊說:「這是我吃過的最好吃的天婦羅!」。
所以,如果能把天婦羅當零食吃那就更爽了哈哈哈。
Z的鰻魚飯是現殺現做的,所以需要的時間比較長,老奶奶還不好意思地為此道歉。鰻魚飯端上來的時候,盛在一個四四方方的紅木盒子裡。據說日本的鰻魚飯有鰻重和鰻丼之分,鰻重是用木盒裝的,而鰻丼用瓷碗盛裝,那麼Z吃的這一盒應該就是鰻重了。現殺現烤的鰻魚肉質鮮嫩細膩,魚皮肥厚柔軟。兩塊油亮絳紅的鰻魚鋪在米飯上,底下的米飯被鮮甜的鰻魚醬汁滲透,實在是太美味了!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兩塊鰻魚太少了,吃不盡興呀!我要幾十塊鰻魚配一碗米飯!
鰻魚的刺已經被剔除乾淨了,可以放心地大口大口吃,可見老爺爺的技藝多麼高超。更驚訝的是,他把剔下來的魚刺魚骨做成了一道菜:魚骨頭被炸得十分酥脆,入口即化。因為一條魚的魚骨頭太少了,一上來就被我們吃光了,所以沒來得及拍照。
我們還點了一個雞湯火鍋。
雞肉和豆腐、香菇、白菜同煮。就是這麼簡單常見的搭配,但是味道卻清新難忘。雞肉很嫩,香菇白菜豆腐也都是至簡的味道,最後用雞湯泡飯,妥帖而滿足。
店家還送了我們一疊醃製的脆黃瓜,兩碗滾燙的味增湯。味噌有很多種口味,這個味噌湯不是我最喜歡的口味,但是泡飯吃也還是很美味的。
臨走時,看到店裡的牆壁上掛著牌匾和許多類似籤名一樣的東西,猜想也許這是一家隱於鄉野的百年老店哦。
更感動的是,我們要離開的時候,老爺爺拿出一堆頭繩讓我挑選。他似乎有點不好意思,一個個展示給我看,問我喜歡哪一個。我指了指其中一個,然後他開心地遞給了我。真是感動又有趣。圖片老爺爺老奶奶一直送我們到門口,老爺爺還快樂地說了一句「Good night」。
往回走,是這個夏天的夜,有鋼琴的音樂傳來,富士山在不遠處靜默。沒有車,沒有人,幾盞昏黃的燈,溫暖和涼爽兩不衝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