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24小時內，來自南方周末的《「不寒而慄」的愛情：北大自殺女生的聊天記錄》，和另一篇《我是包麗的朋友，真相遠比你知道的更可怕》，先後在社交媒體內刷屏，將「精神控制」這一概念帶入了大眾網友的視野。
精神控制到底是什麼？一段發生了「精神控制」的親密關係能發展到什麼程度？為什麼那些「受害者」們沒有選擇分手？
我們採訪了10位曾經在親密關係中遭遇過「精神控制」的朋友。
本篇文章中的所有故事，都曾真實地發生在我們身邊。
Part 1
被「精神控制」折磨
到底有多可怕？
@由由
異地戀，他每天都讓我檢討自己，比如為什麼沒有在10分鐘內回復他的消息之類的。我不能和其他男生發生任何接觸，一接觸他就崩潰。
他一個不開心就會拉黑我，然後跟所有他認識的我的同學說我壞話，搞得一時間所有人都過來問我怎麼了。那種感覺真的很崩潰。
@Jing
在一起三個月之後，她一定要逼著我叫她媽媽。如果我不同意，就會抓著我的頭往牆上撞。
@雨
周末兩個人一起出去住酒店，check in 之後他讓我先在大堂等一會。然後自己在小軟體上約了另外兩個人到房間……與此同時，他一直在微信上同步告訴我自己正在和別人做什麼。
直到另外兩個人玩完離開之後，才允許我上樓。
@松林
讀大學時的男友，凌晨發來一條消息，說第二天早上六點必須要給他買早餐（因為食堂裡有一個特別好吃的早餐窗口六點鐘開售，如果不早去很快就會賣光）。
於是我早上六點從被窩爬起來排隊，買完之後又跨越整個校園送到他宿舍。結果敲了半天沒人開門，最後還是他室友開門把早餐接走的。離開之後，他給我發了條微信，說剛才買的早餐已經給室友吃了，因為他早上醒過來發現自己也沒那麼想吃了。
每天中午我們也會一起在食堂吃飯。中午學校食堂人多，很難佔到座位，他就要求我必須每天提前去食堂佔好座位——佔的座位太偏遠了不行，有陽光直射也不行，看不到食堂的公共電視也不行，佔不到位置就更不行了。如果佔不到位置，他就會生氣甚至暴怒，覺得我對他不上心。
有一次我忍無可忍，終於發了一次脾氣：「兩個人一起吃飯為什麼永遠都是我佔座？我沒佔到座位難道還是罪過了？」
他回應：「是你想和我一起吃飯，所以你必須佔座，如果你連座位都佔不到那我們就不要一起吃飯了。」
@康康
初戀比我大很多，本來感情一直還不錯，直到發生了關係。
那是我的第一次，我以為那件事之後我們會更加親密，他也承諾發生關係後和我結婚，結果後來他對我的態度卻越來越隨便，動輒羞辱我，比如覺得我私密部位的形狀和顏色不夠好看，並且因為我第一次沒怎麼出血，他懷疑我在假裝處女。
再然後，他就明目張胆的喜歡上了其他女生，並且振振有詞地對我說一個男人一生中不可能只X一個女人，不信你去問問你爸背著你媽在外面上過多少人。
我實在受不了，和他提了分手，他在相當長一段時間裡都反覆恐嚇我說要對付我的家人。
那件事以後，我6年都沒有談過戀愛了。
@didi
他是不自覺的，很想通過各種方式測試我的底線，讓我屈服，以此證明自己很有魅力。
都是一些很小的事。
比如經常上完床後嫌棄我的身材不好，會露出很嫌棄的表情：掃我一眼，說我胖，胸小，他的要求是170、大長腿、Ccup。看我完全沒反應，就變本加厲問我，你看你這樣跟妓女有區別嗎？
比如會拒絕我的邀約，只有他可以約我，如果我們定了時間見面，他一定會遲到，我催他，他會說我要不等，要不他就不來了。他來控制節奏，我沒有權力。
又比如吃個飯點菜也會嫌棄我不會點，之前去悠唐吃巴奴火鍋，我點了個肥牛，他就開始通過我點的這道菜說我不懂吃，對生活沒有追求，以後不能跟我吃好東西。
他還說過，我很可怕，因為我沒有底線，說什麼我都沒有反應。其實我是記得的，我只是懶得生氣。不過給有時候我也覺得是我沒有反應，導致他變本加厲測試我的。
@不吃
我前男友為了更好地控制我，跟我說他有抑鬱症，還自殘，說從小他爸媽對他就不好，自己很缺愛，以此希望我能是他最後的港灣，並多次強調他之所以看我看的這麼嚴（微信裡唯一能夠聊天的男性就是他和我爸），完全是出於愛我。世界上我不會找到另外一個這麼愛我的人了。
結果後來發現他有未婚妻，我和她未婚妻聊了才知道他根本就不是我眼中的那個人（未婚妻也很詫異他跟我說的所有）。我立刻提出分手，結果他火速跟未婚妻結婚了。不知道他未婚妻是怎麼想的，他對未婚妻又用的是什麼手段。
@Meow Meow
男朋友特別喜歡打擊我的外貌，比如覺得我皮膚黃，眼睛小，身上有雞皮不光滑，然後把這點延展到——男人都不喜歡你這樣的。還會暗戳戳的表示對其他男生女友的羨慕，和若有若無的抱怨，「別人啪啪即使女朋友不好看，關了燈就行，我們關了燈還不行，因為（身上有雞皮膚）一摸我就能摸出來。」
@YKKEK
他特別喜歡安排我的時間，並且是事先完全不會告訴我的那種。
比如他想看電影，就會直接買好周末某個時間的兩張電影票，但是故意不告訴我。直到電影開場前一個小時，才會突然發微信讓我陪他去看電影，絲毫不顧我是否在這個時間安排了其他重要的事情。我甚至為了陪他看電影和吃飯，而推掉過三場面試。
其實我的要求不多，就是他有什麼想法，提前告訴我就好，這樣我也可以提前把時間空出來。但他偏不，他就是享受這種隨意割佔和分配我的時間的感覺。
Part 2
關於「那你為什麼不分手」？
有些時候
是因為「分手」反而會
觸發更過激的行為
@由由
分手之後，他每天打十幾個電話，甚至會在早上8點我媽出去上班之後來敲我家門。還會在我所有同學的QQ空間裡留言罵我——但這個時候絕對不能理他，一旦理他他就更興奮了，會更出格。
後來好不容易平息，3、4年之後，他又「陰魂不散」地來了——重新申請了個qq號來加我：你知道不知道我是誰啊？甚至生日的時候還給我發郵件：今天是你的生日吧，祝你生日快樂！
這幾乎直接造成了我的迴避性依戀，直到現在都不敢跟任何人有長期穩定的親密關係。
@YKKEK
一旦我跟他提出分手，他就會立刻「服軟」，小到在微信上寫小作文道歉，大到痛哭甚至下跪。然後我就心軟了，總想著能不能再給他一次機會。雖然事實證明，無論給多少次機會，都不會有本質改變。
所以我有一次下定了決心，說完分手之後直接拉黑了他，結果當天晚上接到他朋友的電話說他要割腕自殺。如果我不把他微信加回來，他就真的不想活了。
真的累了。
也有些時候
我們在對方強大的控制欲面前
變得不再自信甚至自卑
以至於不覺得對方的做法是錯誤的
@AKB
前男友喜歡強調自己曾經的女朋友多麼優秀，拿她的微博給我看，還總是有意無意地提到她，再故作驚慌的表示，「哎呀不提不提了」，暗示我配不上他。我雖然嘴上沒說什麼，但還是忍不住會去視奸他前任的微博，覺得自己確實不如她。
同時也在這段感情裡變得越來越弱勢，真的開始認為是自己高攀了他，只要他有一個不開心的表現，我下意識就會開始討好，想要穩住這段關係。如今看來真的委屈，脫離濾鏡的他條件也不怎麼樣，我又不是找不到更好的，幹嘛那麼卑微？？？
也許還有些時候
我們只是沉浸於自我營造出的
「偉大和奉獻」
@松林
最開始他無理取鬧的時候，我都認為這是他在考驗我是不是真的愛他。所以他越是提出不合理的要求，我就越是要努力完成。
再後來，甚至連我自己也開始「享受」這種狀態了——為他做牛做馬，然後在自己心裡把所有的事情合理化解釋為「在愛情中的無私奉獻」。
說來可笑，當時被精神控制的我，竟然覺得自己很偉大。
Part 3
無論愛得有多深
都要保有自己對對方「say no」的權利
儘管說來殘酷，但我們不得不承認，哪怕是愛情，也會有陰翳疼痛的一面。
我們總是期待著童話般浪漫甜蜜的愛情，但生活終究不是偶像劇，沒有瑪麗蘇濾鏡和浪漫的 BGM。真實的日復一日中，有太多情侶都深陷在一段畸形的親密關係中，以愛之名，相互折磨——這種折磨與性別無關，無論男女，都可能成為「精神控制」的控制方和被控方。
但愛情的「力量」終歸是太過強大了，強大到讓人麻木，麻木得完全看不到對方所做的那些、在旁觀者眼中已然屬於「精神控制」的行為。在我們採訪的這十幾位曾經遭遇過「精神控制」戀愛的受訪者中，絕大多數人，在身處於那段關係當中時，儘管痛苦，卻並不覺得自己正在被「控制」。
更讓人進退兩難的是，對於那些處在「精神控制」的戀愛關係中的人而言，「精神控制」的事實是真的，而雙方對彼此的愛，也同樣是真的。如何割捨？
也許這本就是一道無解題。
世界上沒有真正的感同身受，每個人的站位不同、處境不同、過往不同，也沒有任何一個第三者，能夠理解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感情。所以面對一個個「精神控制」的故事，我們無權——或者說無法——給出足夠合理和有效的解決建議。
唯一能說的大概是：
無論愛得有多深，都要保有自己對對方「say no」的權利。
很多人會覺得，已經愛了這麼久、愛得這麼深，「分手」會讓之前所有彼此磨合的努力都化為泡影。但事實上，愛情中從來不存在什麼「沉沒成本」，當你開始意識到一段關係帶給你的傷害已經超出幸福和甜蜜時，勇敢地結束這段關係，就是你能做出的、最好的決定。
畢竟愛情這門課裡，教會的不止是如何珍惜對方，更是如何尊重自己。
監製：Ror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