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的觀眾
腫瘤內科住的都是
已經不能手術
或是在化療的人
在等死
骨瘦如柴，雙目無神，無力掙扎
絕望地呻吟
如果我親愛的媽媽不是躺在其中一張病床上
眼前這一切多麼像電影情節
2017.2.26
預防措施
聽說今年最強的颱風要來
風力達到十七級
破壞力會排山倒海般洶湧
各單位都在做預防措施
更多的人湧進超市採購食物
和飲用水
在長長的付款隊伍中
一對十指相扣的小情侶排在我前面
他們買了幾包速凍餃子和包子
還有好幾桶方便麵
男孩倒回來拿了兩盒保險套
遞給女孩
2018.9.15
有味道的水果
她住在深圳的握手樓出租屋裡
對面樓的房間又換人了
他大前天在她的陽臺上放了一個蘋果
前天放了幾個李子
昨天放了一塊西瓜
今天放了兩個獼猴桃
他第一次放的時候寫了一張紙條：沒毒，放心吃
後面沒有紙條
她吃著水果突然就笑了
因為電視裡正放著水果味保險套的廣告
2017.5.6
周芳如攝
單親媽媽對兒子的性教育
我們正在吃晚飯
一輛男科醫院的宣傳車開著喇叭
從樓下經過
我問他：你的包皮過長嗎
他頭都沒抬：正常得很
繼續咬滷水鴨翅
記得在他十一歲的時候
這個問題我也問過他
他說不知道怎麼樣才是過長
其實
直到今天
我也不知道怎麼樣才是過長
2018.7.16
我希望這頭豬永遠不要進城
在鄉間小路
一頭滿身汙泥的白豬
從我們身邊悠閒地經過
我們拿起手機
拍照，錄視頻
哈哈大笑
豬哼哼唧唧地繼續走
沒抬頭理我們：
它一定是鄙視我們：
可憐的城裡人
天天吃豬肉
沒見過豬跑
2018.7.1
不速之客
我正在收拾東西
準備打烊
她突然從已拉下一半的卷閘門下
鑽進來
直接拿起我最貴的貨
要埋單
我有點懵
「不賣嗎？」
「賣，賣，賣！」
「我今天接了個傻冒
包個夜直接給我兩萬現金
賺大發了「
我才注意到
門外有車在等她
她往外看的眼神裡
充滿鄙視
2018.12.6
周芳如攝
單身女人
在杭州蕭山機場
過安檢
每一個人都被從頭摸到腳
包括檔部
還要脫掉鞋子摸腳底
輪到我時
差點淚流滿面
不記得有多久
沒有這樣被人愛撫過了
2018.11.29
疼痛
從超市出來看到
一個戴著黑口罩的女孩
站著靠在我的車
提醒她
我要開車走了
她雙眼紅腫
只瞄了我一下
沒有半點離開的意思
我心一驚
現在的人碰瓷都開始找停在路邊的車了？
僵持了一會
我正在考慮要不要報警
她靠著車慢慢蹲下
抬起頭望著我
眼淚簌簌往下掉
「求你送我去殯儀館好嗎
我有車
但是開不了
我給你錢「
攤開的雙手
有一條車鑰匙
和一張折起來的百元鈔
2019.1.15
周芳如攝
我的四哥
他已經老了
回國了
但是他還是見我就講約翰尼斯堡
和開普敦
講南非的紫薇花
講在南非的那一場世界盃
講他在南非的自家超市內
被子彈擦著頭皮呼嘯而過
講他每天上班開防彈車
講他養的貓名字叫戰神
講由他組建的華人社團叫紫荊會
講曼德拉與他握過手
講我們國家的很多領導人到南非
都會見他
他心臟不好
回香港做的手術
他現在的養老福利
在香港領的
他現在還得了帕金森
會抖著手
艱難地吃飯
2018.9.16
前任
就在那塵土飛揚的街頭
就在人和車都亂鬨鬨的市集
只瞥了一眼
還是看清楚了
頭髮都白了一半多
背駝了
面色灰白
這個曾經抱我睡了八年的男人
現在的模樣
不是我願意看到的
雖然我曾經這樣詛咒過
2019.2.5
周芳如，曾用筆名芬芳如意，1979年生，廣東高州人。有詩作入選《新世紀詩典》《口語詩·事實的詩意》——中國口語詩年鑑2018卷、《寶安詩歌精品》《香港詩人》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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