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爸今年五十八歲,是一個標本式的中國農民,善良本分勤勞樸實。老爸平日裡喜歡喝點酒,但從不多喝,每次半杯,頂天也就是一二兩。老爸酒喝得少,喝酒用的酒餚也非常簡單,一盤炒菜,一碟鹹菜,除非過年過節,或家逢喜事,酒餚才多幾個。但就是這樣簡單的酒餚,從我記事起卻發生了非常大的變化。
記得我四歲那年,姐姐已經六歲了,一家四口住在兩間低矮破舊的房子。冬天不避風寒,夏天潮溼昏暗。姐姐寫作業和全家人吃飯同在一張桌子上。蓋房子成為全家的當務之急。老爸開著拖拉機給人家運送貨物,掙的每一分錢,都攢下來。有時貨物東家多多少少意思意思,即使是一盒煙,一瓶酒,老爸都捨不得動一下,都要把這些東西都攢起來,要在蓋房子時派上用場。
為了蓋房子,日子過得極其節儉。老爸的酒餚常常只有一盤鹹菜,辣疙瘩切成條,再摻上一點蔥末,老爸常常是吃得津津有味。
秋冬時節,豬大油燉點白菜,算是比較好的了。偶爾摻上一點肉渣,老爸不捨得吃,他總是小心地用筷子夾起來,然後再慢慢分別放到我和姐姐早已經張得大大的嘴裡,而他通常要把大一點的放到我嘴裡,或者多往我嘴裡夾一口,六歲的姐姐對這不公平的待遇做出了很強烈的反映——大哭。現在姐姐已成家,小外甥也已經滿地跑了,有一次,姐姐摟著老爸的肩膀,和老爸開起了玩笑,說老爸偏向妹妹,雖然是玩笑,老爸還是有點架不住,不住的表白:「你妹妹不是人小飯量不小嗎——」每次小外甥來,好吃的好玩的,一大抱一大抱的。姐姐急了,說:「爸,您可不能太嬌慣孩子!」
嶄新的大瓦房蓋起來之後,老爸東借西湊,把拖拉機升級為一輛東風牌小卡車,幹起了運輸個體戶。那幾年,魯村煤礦上的煤特別好賣,我家就在煤礦邊上,老爸依託煤礦,給人家運煤,每天起早貪黑,風裡來雨裡去,家中的日子一天好起一天。這時,老爸的酒餚也有了變化,起先,或者是蔥炒雞蛋,或者是麻辣豆腐,後來居然還有了清燉鮁魚,或者是油炸刀魚,但後兩者絕對是很少見的,即使有了,大多數情況下也是便宜了我和姐姐,爸媽是不捨得多吃的。
姐姐和我先後都上了小學,老爸對我倆的學習極其重視,說讀好書,將來才能有出息。每年新學期開學不幾天,老爸總是到學校裡畢恭畢敬地請老師們到自己家裡吃飯,老師們就成了我家最為尊貴的客人。每次老爸都親自殺雞宰魚,老媽也不停地忙活大半天,桌子上的整雞、全魚、大肉顯示著父母對老師的尊敬,也飽含著父母對孩子們的無限期待。當老師們酒足飯飽撤走後,收拾「戰場」就成了我和姐姐最快樂的事情。雞骨頭、魚刺、肥肉片的味道真是好極了,一陣風捲殘雲,直到盤子不用再刷為止。
日子在平淡中流過,轉眼到了2000年,這年九月份我去雲南師範大學上學,學校離家遠,回家的時候也就少了。老爸在家除了跑運輸外,還響應鎮上的號召,在自家地裡蓋起了塑料大棚,大棚裡栽種上了火紅火紅的玫瑰花。從此,老爸主外搞運輸,老媽主內種花棚。勤勞樸實的父母讓我們家的小日子過得就像大棚裡盛開的玫瑰花那樣——紅紅火火。每次回家,老爸依舊是每頓飯那一二兩酒,酒餚卻又有了變化,魚、肉不再是什麼稀罕菜,用老爸的話就是「想吃就吃」。老爸給我的零花錢也逐漸多了起來,並不斷的囑咐我:「在學校上學,正長身體呢,要吃好!」可是,老爸給的零花錢大部分都被竊喜的我給胡花花了,真正用在吃飯上的少之又少。
這幾年老爸身體硬朗,響應建設新農村的號召,聯合村裡幾家任創辦了一家不算小的粉坊加工廠,每天都有上千斤的粉皮粉條的產量。老爸忙裡偷閒,小酒半杯那是必不可少的,這時老爸的酒餚就有點講究了,雞從來不買集市上的肉食雞,要吃就吃自家養的;老爸挺喜歡吃肥肉,但我媽給控制著,不讓吃,說吃肥肉不利於健康;家裡有一個小菜園,一年三季綠色不斷,菜園裡不打農藥,不施化肥。青菜們倒也爭氣,土豆圓實,黃瓜粗長,小蔥青綠,白菜飽滿,它們為我家的飯桌默默地做著貢獻,不斷地成為老爸的酒餚。老爸不時地教導我們,不要吃的太好,大魚大肉要少吃,多吃蔬菜,要多吃綠色無公害食品,等等,等等,囉裡囉嗦。
聽著老爸的嘮叨,想起當年的想吃吃不到,再看看今天要啥有啥,老爸又要吃出健康了,老爸還挺時髦的。日子紅火了,觀念時尚了,酒餚精緻了。每天上下班的路上,看著周圍時尚的行人,穿梭在日漸鱗次高樓櫛比大廈的大街小巷,感受著人們精緻的小康生活,這樣的生活,誰的心裡不舒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