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小欣 香港著名傳媒人、主持人、作家
香港傳媒文化的代表人物,以對香港娛樂圈的權威報導、深度剖析、犀利批評和專業建言被譽為「香港傳媒皇后」、「娛樂教母」。
電影《哈利·波特》系列劇照
同學是肉毒桿菌(Botox)。
功效神速,只消一頓飯時間,即能撫平歲月在面上留下的軌跡,眼尾的細紋、眉心的皺紋、嘴角旁邊的虎紋、頸上的環紋、額上的橫紋全部消失,回復穿著校服、一臉稚氣、雙眼滿載對世界好奇的模樣。
不是嗎?同學聚會,總會互提當年的外號、所作所為、蠢事、傻勁、戀事,都會笑作一團,同一件事,可以重複又重複地講它十年八年,循環再用這劑肉毒桿菌,樂此不疲,因為明白青春不復再,所留下的回憶卻足以令心境回春。
事實放在眼前,主打集體回憶的《致我們終將逝去的青春》大收七億票房,為趙薇擦亮首當導演的招牌;陳可辛的《中國合伙人》,九把刀的《那些年我們一起追的女孩》,印度片《打死不離三兄弟》,打破地域界限、國際票房及原著銷售均達天文數字的《哈利·波特》系列,都是專攻校園生活和同學感情,現實中難以追逐青春,在光影世界裡沉醉幾十分鐘聊以自慰。
同學是成長中第一個人際關係網:
一同學習課本的知識,一同學習待人處事,
一同學習交際,一同學習面對成功和失敗,
一同學習戀愛的滋味,
一同學習如何接受被罰和讚賞,
一同學習處理壞情緒,
一同學習各項運動,
一同學習被出賣的感覺,
一同學習怎樣裝備自己去成人的世界闖蕩,
一同學習定下什麼目標、有什麼理想
很多個第一次都是與同學發生,與同學相處的時間比家人多,培養出私家語言叫做默契,心底裡有條無形的鏈將心連心叫做團結,所以同學在各人心目中都有個特殊地位。
出自同一母校,情同來自同一國家。北京大學學生會稱自己「北大人」,其他有「上大人」、「華大人」,或在英文校名後加上「er」。英美大學喜用動物或象徵人物如俠士、大熊作為校友代號,增加歸屬感。
這份歸屬感帶來很大的安全感,識於微時、青蔥歲月、少年十五二十時,沒有爭名奪利的矛盾,不用戴著面具步步為營,無逢人只說三分話的戒備心,真情流露,友誼單純,所以不少富二代畢業後到家族名下公司實習,都會聘用一兩個好同學、兒時玩伴進階做工作夥伴,不用花時間了解、培養感情即已可成為心腹,他日執掌大權,心腹必坐高位。
有門第之見的,不限於富二代,靠自己拼搏攀上管理層的能人,也偏愛聘用同學,取其在同一學校文化下成長,默契十足,容易溝通,對其性格和做事手法有一定認知。
我的母校,自少訓練同學書寫一種特別字體的英文字,畢業後每看到此英文字體就知道是來自同一母校。一次去與一家企業談合作,跟負責人第一次見面,大家都客客氣氣、兜兜轉轉,直至我露一手寫了幾個英文字,負責人馬上問:「你是哪一年畢業?」一秒鐘內熟絡起來,由母校的英文老師聊到合作條件,十分順利。
香港父母死命要子女躋身名校,不惜工本,搬家到校區,花一百幾十萬買學校發行的債券,除因名校效應外,就是洞悉同學群的重要性。名校的富二代、官二代、星二代比較多,子女跟他們做同學,一起成長,就如一項投資,畢業後便有回報。
父母的設計,令同學關係變質成功利主義,念書除了要開啟知識的寶庫,也要發掘一個金礦,同學關係很易出現尊卑之分,對於孩子的成長並不健康。
中小學階段「錯過」了結交「成本效益高」的同學的機會,便需考入國際名牌大學去「補救」,因為「成本效益高」的同學都會出外留學,要與他們打交道的成本便大大提高了。
也有抄捷徑的方法,就是參加名校舉辦的暑期班,認識一群「志同道合」、經濟上又負擔得起的同學。
不少大學畢業生踏入社會工作一兩年後,會儲錢到名牌大學去念一年進修式碩士課程,增值學位外,亦為眼界和人脈網絡增值。
美國的大學有兄弟會(Fraternity)的制度,會員來自不同大學,把關係網擴展到其他大學。每個兄弟會都有自己的會規、入會儀式、對會員的要求,會方制度完善,實力雄厚的兄弟會更能給會員提供低廉但優質的住宿,又會組織價廉物美的團購或團體活動,令來自各大學的會員猶如兄弟般親近,比同學關係更勝一籌。
不少在職者為了擴大關係圈,會去報讀商科學院、不同技能的課程、語言學校,甚至健美班、美容課程、興趣班,為的是浸淫出同學關係,以備後用。
電影《致我們終將逝去的青春》劇照
在現實的社會,就得承認現實的殘酷,純情的同學關係隨著年齡增長、人生經歷消逝,直至年邁退休、再度重返校園進修或太極班、書法班的同學關係才會淨化如清水。
同學關係維繫在肉毒桿菌上是最好玩的。
本文首發於《費加羅FIGAR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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