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好與嗜好
豐家雷
人生在世,總有所好。沒有興趣愛好的人生,猶如一壇清水,必定是無滋無味無趣的。愛好是人類應當擁有的權利。愛好與嗜好,儘管兩者都表現為對某種事物很喜歡,意思有相近之處,但程度不同。「嗜好」比「愛好」意思更深一層,不僅僅是喜歡,而且是上了癮,甚至到了無法自拔的地步。凡事皆有度,程度不同,結果往往是「差之毫厘,謬之千裡」,性質也就會發生質的變化。
這個「度」其實就是分寸的把握,把握「度」的能力印證的就是人生的智慧。就連喝酒也是如此,小酌怡情,大醉傷身。志趣高雅、積極健康的興趣愛好,不僅可以助人品悟進退、明德修身,還能陶冶身心、增智怡情,擁抱一顆陽光心態,讓生活富有情趣,裝點人生充滿幸福快樂。但,愛好一旦過了頭,變成了嗜好,那麼,所謂的愛好也很可能變成一把「雙刃劍」,在麻木陶陶然中誤入歧途,成為人生的羈絆,走向縱情沉溺的極端,最後陷入不可自拔的沼澤地。過猶不及說的就是這個意思。
愛好是會傳染的。俗話說的好:「跟著好人學好人,跟著巫婆跳大神。」特別是作為名人、富人、官人,他們有著特殊的身份和地位,造就了他們的特殊的感應力,其影響力、感召力和普通百姓有著天壤之別。他們的所作所為,往往倍受關注,很容易成為人們模仿的偶像。在其一舉一動、一言一行中,就營造著一種風向,引領著一種社會追求。良好的愛好,必然引領著社會風氣向善向好;不加以制約嗜好,最終就像墜入無底的沼澤地,越陷越深,可謂「戀什麼就死在什麼上面」。大凡風流佳話,多是地獄根苗。
俗話說的好:「蒼蠅不叮無縫的蛋」。對於領導幹部而言,個人的愛好如果一旦沉溺其中,就會演變成嗜好,就會成為那條蛋上的縫,就會成為細菌侵入的「突破口」。清代人汪輝祖在《學治續說》中慨嘆:「近利以利來,近色以色至,事事投其性之所近,陰竊其柄。後雖悔悟,已受牽持。」對有些別有用心的人來講,領導人的愛好則往往成為被圍獵的「主攻方向」,很多落馬者,最初也大多是被人從愛好入手而拉下水的。窺一斑而知全豹,觀滴水可知滄海。我們也可以通過愛好了解人,識別人。
明代江陰縣有位叫顏之介的縣令,他手下有兩名小吏:宋如貴和文濤。兩個人都是做文案工作,水平能力相當。幾年後,顏之介官至知府。他管轄的一個縣縣令空缺,上級讓他推薦一個人,他想到了自己當年的這兩位部下。他對這兩個人反覆權衡再三,最後把文濤推薦到縣令的位置上。文濤做了縣令之後,果然不負眾望,成為一個眾口皆碑的好官。對此,有人問顏之介:「宋如貴和文濤他們二人水平相當,能力差不多,表現也都很不錯,為什麼你推薦文濤而沒有推薦宋如貴呢?」顏之介對此有自己的說法:「他們二人的工作表現確實都不錯,但我私下觀察,發現和宋如貴來往的人,都是一些酒肉朋友,而與文濤交往的都是一些文人雅士,所以推薦了文濤。」
「觀其所好,可以知其人焉」,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喜好是一面鏡子,可以照出他自己的影子,正所謂小節見大義,喜好彰顯品行。無數事實證明,一個人愛好什麼,喜歡什麼,就可以知道他是一個什麼性格的人,甚至由此可以推斷出他的人生軌跡。腳上的泡是自己走出來的。人生的輸贏全在於自己,靠不得父母,怨不得別人,賴不得社會。
愛好本身並沒有什麼過錯。健康高雅的愛好,可以讓人們擺脫羈絆、遠離低俗,可以陶冶情操、催人奮進,使自己的人生更加富有情趣,生活也更能色彩斑斕。對於擁有這樣愛好的人來說,一定會有一個不一樣的未來。但任何事情都要有個「度」,一旦過了頭,再好的事情也會變味、變質。再好膾炙人口的美味,一旦變質,也會成為垃圾,甚至是有毒的垃圾。
鹽是個好東西,沒有鹽,人類的生活不堪設想,但吃鹽過量了,壞處也很大,高血壓病就是與攝入的鹽多有關。不作不死,出來混,總是要還的。所以愛好不可怕,一定要適度,不能讓愛好從喜好演變成嗜好。
適度,不是中庸,而是一種明智的處理理念和生活態度。衰為盛之終,盛為衰之始。過分的事情往往會伴隨著過分的結果。世間的一切事情都在於符合規律的內在平衡。愛好變成嗜好,平衡被打破,人生也會從喜劇變成悲劇。
歷史上非常有名的梁武帝就給後人留下了深刻的教訓。
梁武帝蕭衍是南北朝時期梁朝的開國皇帝。從歷史記載來看,這個人早年應該是文武兼備、能力超群的,建立梁朝之後,初期的政績也是非常顯著的,他勤於政務,從善從流,勵精圖治,改革時弊,頗得人心。就個人生活而言,也應該是無可挑剔的,他不講究吃穿,身著布衣,木棉早帳,一冠三載,一被二年。不好酒色,自五十歲起不再娶後宮,堪稱一位文武兼修的明君。也是歷史上罕見的長壽皇帝,活了八十六歲。就是這樣一位政績顯著的有為仁君,在位晚年卻爆發了「侯景之亂」,最後被囚禁在臺城,活活餓死,成為一個創業有成、而守業無成的絕無僅有的開國皇帝。
有果必有因。追根溯源,其原因恐怕與梁武帝的嗜好有關。梁武帝有兩大嗜好:一是佛,二是棋。佛教自東漢傳入中國以來,頗受統治者喜愛,他對佛教的虔敬和崇信,用極度痴迷來形容毫不為過。在位四十七年,建成了大愛寺、大智度寺、同泰寺等,僅都城建康就有佛寺500餘所,僧尼數十萬。唐代詩人杜牧有詩云:「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他不但熱衷建造寺廟,最為驚世駭俗的,是他還不顧社稷安危、不顧朝臣反對,走火入魔,脫掉龍袍,披上袈裟當起了和尚,曾三次捨身同泰寺,群臣只得湊錢,將他贖回。
梁武帝還特嗜下圍棋,對圍棋如痴如醉,一旦碰上對手,進入「角色」,甚至連國計民生、軍國大事也會拋到腦後。有一天,同泰寺的大和尚榼頭大師應召入宮來研討佛法。這時武帝正在與人下棋對弈,雙方正殺的天昏地暗,使者稟報:「榼頭大師宮門外求見。」武帝心思全放在棋盤上,正要殺死對方棋子,便隨口說到:「殺掉」。左右侍從以為皇帝要殺掉大師,不由分說,將榼頭推出斬首。下完棋,武帝想起了榼頭大師,問到:「大師怎麼還沒到?」卻見手下人手裡託著一個銀盤,銀盤上正是大師那顆大腦袋。兩大嗜好的不期而遇,榼頭大師的肥碩的、圓圓的大腦瓜子就被端到了盤子裡。對於梁武帝和榼頭大師來說,都是一著不慎,滿盤皆輸。有道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看來魔鬼從來都是孿生的。嗜好成了他和他親手創立的帝國的掘墓人。
歷史是一面鏡子,更是一個追問。人生不過百年,任何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沒有人能只有得到,沒有失去,得失總是相伴而行的。得到總是意味著付出,付出的方向和力度也決定了得到的結果。正所謂種瓜得瓜,種豆得豆。種下跳蚤哪有得到龍種的道理。
這種歷史邏輯和運行規律不是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也不是人可以改變的。學習、工作、業餘愛好、休息時間和精力分配得體了,人生就愜意,事業、家庭甚至身體就會形成合力,相得益彰,同頻共振,各得其所。否則,往事不堪回首。由此看來,保持一份得體有益的愛好,在喧囂浮躁的世界裡葆有一份清醒與自覺,保存一份內心深處的寧靜,構造起雅致有趣的人生,這才是真正的「好」,這樣的人生才真正有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