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為生命之氣與自然之氣通連的首要關口,內和五藏相關,外則因應自然,故六淫可致鼻病,七情亦關乎鼻病。
《壽世保元》:「鼻流濁涕不止,名曰鼻淵。」類似西醫的鼻竇炎。《素問集注發微》:「鼻中出水曰鼽,鼻中出血曰衄。」《證治準繩》:「鼻鼽,謂鼻中出清涕也。」鼻出清涕,與過敏性鼻炎類似。
鼻淵是一組症狀的統稱,鼻塞、鼻流濁涕,前額脹痛,日久不聞香臭等,初起外感所致,可有發熱惡寒但不甚重,日久頭痛多有時間性和定位性特徵,以一側或偏重於一側脹痛為常見,休息、安靜或使用某種方式使鼻腔通氣改善後,頭痛可緩解。傷風感冒導致症狀加重。鼻淵日久,可伴有記憶力差、思考問題注意力不能集中等情況。
究其症狀,過敏性鼻炎和鼻淵有交叉的地方,如鼻塞流涕、日久不聞香臭,但又有差異。噴嚏連連,鼻癢或連帶耳癢、咽癢,具有一定的季節特徵,某些異味之氣可以誘發則是過敏性鼻炎不同於鼻淵的地方。
鼻淵、過敏性鼻炎的基本病機,和哮喘、阻塞性肺氣腫、肺心病等具有相似性,外邪為動因,是肺氣因應調節異常的反應,與五藏氣道息息相關,求五藏之虛實寒熱,辨外感內傷之根本亦為「辨症求機」的基本要求。
《素問·氣厥論》:「膽移熱於腦,則辛(安頁)鼻淵。鼻淵者,濁涕下不止也。」後世醫家,多宗「膽熱移腦」之理,霍膽丸即為治療膽熱移腦之名方。膽熱之外,年壯或新病之人還當分辨胃腸之痰火積熱,肺經之火邪鬱滯;老年或久病之人當分脾虛氣弱之輕重,腎經虛寒之多少。
鼻淵實屬留邪為患,與傷風感冒祛邪不當,或誤治閉邪於內密切相關。參考後世文獻,結合臨床實際,新病鼻淵大多因為傷風感冒。《醫醇賸義》:「感冒重寒,寒氣侵腦,鼻竅不通,時流濁涕。」《外科正宗》:「總因風寒凝入腦戶,與太陽溼熱交蒸,乃成其患。」風為先導,引動胃腸之積熱,肝膽之鬱熱,上壅於鼻竅,或鬱閉肺經之風熱,邪留於鼻竅是為鼻淵的一般病機過程,熱邪留著為一般規律。
膽熱上移留著於鼻,則鼻涕黃綠且稠,或涕中帶血,伴心煩易怒耳中轟鳴,當洩膽熱,可用龍膽瀉肝湯加桔梗,或與霍膽丸;積熱於肺經,留著於鼻竅,則宜辛涼清肅,疏散上焦之積熱,宜薄荷、桔梗、菊花、連翹、升麻、牛蒡子之類;胃腸積熱上壅,尿黃而大便難,清洩胃腸積熱可用黃芩、黃連、熟大黃,輔以升提開竅宜選桔梗、辛夷、薄荷、升麻;熱毒鬱積鼻竅,濃濁鼻涕腥臭,用黃芩、黃柏、黃連,山豆根、桔梗、當歸,苦寒解毒洩熱。鼻淵在鼻,皆可以辛夷引導之,桔梗升提之。久病注意和血排膿,冬瓜仁、生薏仁、當歸、白芷。
日久不愈,肺陽之氣虛損,腎陽日漸虛耗,傳變虛寒之證,則鼻塞得暖則通,得涼則甚,涕多而清稀,或有全身乏力,怕冷,宜桂枝湯加黃芪、細辛、桔梗、白芷等。清陽不升者,用補中益氣湯加味;有新感風寒者,與參蘇飲加白芷、羌活等。倘若鼻涕奇多,隨擤隨積,色白而黏稠,則辨其虛實,實者可用二陳湯,虛者宜六君子湯,加桔梗、冬瓜仁、白芷等。
鼻淵病機複雜,不少人習用蒼耳子散隨證加減。蒼耳子散疏風通竅,久病單單疏風,風邪難以外祛,根據病機之寒熱虛實加減之,如熱者連翹、梔子、黃芩,寒者細辛、羌活、荊芥,鼻塞嚴重加石菖蒲,頭痛明顯加菊花,氣虛者黃芪,血虛者當歸,或用葛根以升清,或用生薏仁、冬瓜仁、桔梗以排鬱積之濁涕。阻塞鼻竅,日久清竅不靈,記憶力下降、注意力不集中,可用川芎、鬱金、石菖蒲,開其清竅。久病留邪,正氣不復,無法破其留著之邪巢,故根據正氣虛實的實際情況,或補氣如黨參、黃芪,或養血如當歸、白芍,或填精如熟地、制首烏。如若正氣來復,一朝祛邪,就可能濁涕外湧,拔出病邪盤踞之巢而愈。
鼻淵與肝膽、脾、肺關係密切,季節氣候或環境的影響性較小。過敏性鼻炎有所不同,與心、腎陽氣和營衛的關係較大。心腎陽虛、營衛失調,遭遇外邪影響,因應調節不能順應自然之氣的季節變化,正氣外發抗邪失其常度,加之風邪壅滯於清竅,輕者鼻竅發癢,噴嚏連連,清涕不止,重者咽癢、眼癢、喘息咳嗽,故季節、環境變換的影響比較明顯,發病輕重因人而異。
在這裡順便談談過敏性疾病。過敏性疾病-過敏性鼻炎、過敏性哮喘、蕁麻疹等,皆與風邪息息相關。和傷風感冒不同,其風邪為患,是藏腑因應調節失去常度,外界環境的順應性降低為先導,正氣失和是關鍵,傷風感冒則是外邪超過了正氣抗邪力,侵襲肌表肺衛,外邪為主要因素。傷風感冒外邪輕淺而為新感,正氣的自和力不失其度,只要注意生活調護,就有自愈可能。過敏性疾病恰恰相反,飲食、勞倦、熬夜等內傷導致因應調節失常,正氣自和力下降,感受外邪之後,正氣外發應邪失去常度,壅滯於與肺相因相應、具有從屬關係的皮毛、鼻竅、息道等處,不能發揮祛邪的作用,反與風邪糾纏一起,敵我不分、祛邪指向紊亂,反反覆覆,很難根治。根源在因應調節異常、正氣外發失度,當季節氣候、環境變換,刺激正氣外發的因素消失了,過敏性疾病自然得到緩解。
過敏性鼻炎最常見的是陽虛肺寒,多發於春暖花開的季節。春天是陽氣生發之季,陽虛肺寒,肝藏的生發之機失去肺金的制約而外發太過,與風邪相應,壅滯於息道、鼻竅,就會導致過敏性鼻炎的發生。論治的關鍵,一曰祛風,二曰溫陽,三曰和衛,可用桂枝湯合四逆湯,加麻黃、黨參、法半夏。也可在立春陽氣始生之際,預先溫補陽氣,或金匱腎氣丸,或附子理中丸,防止春暖陽升之後,肝氣應激太過,陽虛於內,虛寒內生風邪外襲。
論治過敏性鼻炎等過敏性疾病,要疏風,又要緩和正氣外發,避免外發過激。有的醫家用麻黃配烏梅,一散一收,一辛一酸,既有疏風外出之效,又有酸緩正氣外發過激之功,實為善法。也可用麻黃配炙甘草主治,麻黃疏風發散於外,炙甘草緩急和中於內,一外一內,一辛一甘,既緩和正氣又疏導風邪,還能辛甘化陽以去虛寒。寒甚者清涕如水,夜間不止,配白朮、熟附子、乾薑,實脾陽,崇土以治水液。
是用烏梅配麻黃,還是炙甘草配麻黃,關鍵在正氣外發失和的程度。正氣外發過激失於內收者,麻黃配烏梅,稍輕者麻黃配炙甘草。過敏性疾病以正氣過激為動因,故烏梅和炙甘草劑量一般不應小於麻黃。過敏性疾病本在風邪和正氣過激,炙甘草、烏梅和麻黃的配伍劑量的決策,要根據風邪盛衰來確定。若正氣過激、失和為主者,炙甘草、烏梅量大於麻黃,若風邪為甚者,麻黃量大於炙甘草、烏梅。
藥理研究烏梅、五味子等有抗過敏之效,用之以治過敏性疾病者較多。過敏性疾病多屬於風邪為患,僅僅酸收,不疏風外出,就怕風邪內斂,一時之效後,變生它患,故疏風外出是必用之法,麻黃最佳,外能疏風於表,內能宣肺於裡。當然,如果風在肌表者,也可配羌活、獨活、荊芥、防風,久病加紅花、當歸、川芎活血利風;喘喝較重者,宜地龍、葶藶子、款冬花平喘治標。有脾虛而風邪內犯胃腸,肚腹疼痛,在疏風和正的同時,宜加白朮、白芍等健脾緩急。有些過敏性疾病,風邪盤踞較深,反覆發作,成年累月不愈,或兼血虛,或兼氣虛,或兼肝經鬱熱,一時難以祛除,堅守病機,以正氣和、風邪出為目標,不求速效,隨證候而調整和正、祛風的配伍劑量,使處方藥物能夠隨正氣虛實和風邪微盛及時進退,總有斷根之望。
鼻淵、過敏性鼻炎等,病在上、在表,尤其鼻淵,病邪在鼻中形成老巢,要破其巢,必須增強藏腑之氣的因應協調性,提高正氣向外、向上的祛邪能力,使鬱結得解,積滯得消,因此,論治用藥,清熱須佐以辛通,補益當輔以升提,以利鬱結消散。
凡鬱結者,宜配合調肝和肝以助疏洩。鼻淵慢性期,可適當運用當歸、薄荷、柴胡、鬱金、菊花等,清輕宣洩、疏利絡脈。過敏性鼻炎之疏散,視病性之寒熱,或溫而散之,或清而散之,疏散之中,要注意和緩正氣,不宜收斂正氣。祛風邪要辛味以散之,也需要正氣外發以祛之,但正氣外發過激壅滯於氣道,不僅正氣外發受阻,而且失去抗邪之功,故甘緩以和之、酸收以緩之,或辛酸配合,或辛甘配合,一外一內,一散一收,既無斂邪之弊,又收和正之功,對於過敏性疾病較為合拍。
過敏性鼻炎當避免接觸異味之氣,天冷注意保暖。鼻淵熱鬱者,慎辛辣燥熱,恐助熱邪壅滯。而今食物的種類十分豐富,極其雜亂,有許多食物是中華民族的先人們過去從未接觸過的,對藏腑的因應調節和疾病會產生什麼樣的影響,還是未知數。一個民族有一個民族的生命特質,一個地域有一個地域的飲食習慣,經過千萬年到了今天的我們,若是不顧民族數千年的飲食習慣所形成的體質特點,西方人吃冰我們也跟著吃,西醫人喝軟飲料我們也跟著喝,膏粱厚味成為日常飲食,一味地按照西方的營養標準要求飲食,忽視內在水谷的因應氣化、化生機制,對民族的健康不見得是好事。
過敏性鼻炎、蕁麻疹等過敏性疾病多了起來,糖尿病、甲減甲亢多了起來,除了自然環境的汙染,是否還應該想想我們所追逐的西化飲食、西化生活方式,適不適合中華民族的生命體質。不當的飲食傷害,不會立馬出現疾病,而在經過了「久而增氣,氣增而久」的積累過程之後,我們才知道「夭之由也」,但為時已晚,生命或健康的代價已經付出。
龍膽瀉肝湯:龍膽草,生地,木通,澤瀉,柴胡,車前仁,當歸,梔子,黃芩,甘草,
霍膽丸:藿香,豬膽粉。(中成藥)
桂枝湯:見傷風咳嗽
補中益氣湯:見發燒
參蘇飲:見傷風咳嗽
二陳湯:見咳嗽。
六君子湯:見咳嗽。
蒼耳子散:辛夷,蒼耳子,白芷,薄荷,為散,每次6克,飯後蔥湯調下。(蒼耳子有小毒,量不宜過大,有人湯劑量過大之後,出現噁心嘔吐。)
四逆湯:附子,乾薑,炙甘草
金匱腎氣丸:見咽痛。
附子理中丸:附子,人參,白朮,炮姜,炙甘草。
例一:
《名醫類案》:江應宿治友人王曉,鼻塞氣不通利,濁涕稠黏,屢藥不效,已經三年。宿診視兩寸浮數,曰鬱火病也。患者曰,昔醫皆作腦寒主治,子何懸絕若是耶?經曰:諸氣膹鬱,皆屬於肺。越人云:肺熱甚則出涕,故熱結鬱滯,壅塞而氣不通也。投以昇陽散火湯,十數劑,病如失。
例二:
《辨證録》:人有鼻流清涕,經年不愈,是肺氣虛寒,非腦漏也。夫腦漏即鼻淵也,原有寒熱二症,不止膽熱而成之也。然同是鼻淵,而寒熱何以分乎?蓋涕臭者熱也,涕清而不臭者寒也。熱屬實熱,寒屬虛寒,茲但流清涕而不腥臭,正虛寒之病也。熱症宜用清涼之藥,寒症宜用溫和之劑,倘概用散而不用補,則損失肺氣,而肺金益寒,愈流清涕也。方用溫肺止流丹:
柯子一錢,甘草一錢,桔梗三錢,石首魚腦骨五錢煅過存性為末,荊芥五分,細辛五分,人參五分,水煎調服。一劑即止流矣,不必再服也。
此方氣味溫和,自能煖肺,而性又帶散,更能祛邪,故奏功如神。或謂石首腦骨,古人以治內熱之鼻淵,是為寒物,何用之治寒症之鼻淵耶?不知鼻淵實有寒熱二證,而石首腦骨寒熱二證皆能治之。但熱症之涕通於腦,寒症之涕通於肺,我用群藥皆入肺之藥也,無非溫和之味。肺既寒涼,得溫和而自解,復得石首腦骨佐之,以截腦中之路,則腦氣不下陷,而肺氣更閉矣,所以一劑而止流也。
例三:
《辨證録》:人有鼻塞不通,濁涕稠黏,已經數年,皆以為鼻淵而火結於腦也,誰知是肺經鬱火不宣,有似於鼻淵,而非鼻淵乎。夫鬱病五藏皆有,不獨肝木一經之鬱也。《內經》曰:諸氣膹鬱,皆屬於肺。肺氣鬱則氣不通,而鼻乃肺經之門戶,故肺氣不通,鼻之氣亦不通也。《難經》曰:肺熱甚則出涕。肺本清虛之府,最惡者熱也,肺熱則肺氣必粗,而肺中之液,必上沸而結為涕,熱甚則涕黃,熱極則涕濁,敗濁之物,豈容於清虛之府,自必從鼻之門戶而出矣。方用逍遙散加味治之。
柴胡二錢,當歸三錢,白朮二錢,陳皮五分,甘草一錢,黃芩一錢,茯苓二錢,白芍三錢,白芷一錢,桔梗三錢,半夏一錢。
一劑輕,二劑又輕,連服八劑痊癒。此方肝木之鬱者,何以治肺鬱而亦效?不知逍遙散善治五鬱,非獨治肝經一部之鬱已也。況佐之桔梗,散肺之邪,加之黃芩洩肺之熱,且引群藥直入肺經,何鬱之不宣乎?故壅塞通稠濁化也。
例四:
張女,24歲,幹部,1991年8月23日初診。患過敏性鼻炎三年未愈。就診時,鼻中癢,流清涕,噴嚏連連,早晨和夜間加重,夜難入寐,脈緩弦,舌淡紅苔薄白。五官科檢查:雙側鼻黏膜呈慢性充血,左側下甲前端蒼白色,鼻腔有少許稀薄分泌物。風邪侵襲,營衛失和,用桂枝湯加味
處方:蟬蛻10克,葶藶10克,桂枝10克,白芍10克,生龍骨15克,生牡蠣15克,法半夏10克,防風15克,藿香15克,炙甘草10克,生薑三片,大棗30克。
服十劑後,去法半夏、葶藶,加黃芪15克,白朮10克,龍骨牡蠣用至20克,又服五劑症狀完全消失。至1992年5月9日,似覺有復發之兆,續服前方十劑而安。1994年6月9日,又感覺將復發,舌苔細膩,脈緩,前方加法半夏10克,五劑而愈,後十餘年未再復發。
例五:
周女,34歲,2003年3月5日初診。過敏性鼻炎多年,春分前後發作,盛夏愈,多方治療,其效不佳。就診時復發十餘日,鼻癢且塞,涕似清水下流,夜間加重,每晚用紙塞於鼻中,以堵下流之涕,仍難成寐。舌邊紅苔白,脈沉細。餘無所苦。受邪於春,而愈於陽氣最旺的盛夏,乃陽虛肺寒,肝之生發失度。治以溫陽暖肺,甘緩肝氣,麻黃湯合四逆湯加減。
處方:桂枝10克,麻黃10克,熟附片10克(先煎),白芷10克,黨參15克,法半夏10克,陳皮10克,乾薑10克,炙甘草15克,二劑明顯減輕,再服十劑停藥。2006年隨訪,自後沒有復發。
註:
一、病機的認識和方藥的運用為作者自己的學習和臨床體會,僅供參考,照貓畫虎者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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