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6月湖南衛視選秀節目《快樂男聲》中,左立翻唱了宋冬野的《董小姐》。「愛上一匹野馬,可我的家裡沒有草原。」民謠曲風強烈、歌詞句句撩人心弦的《董小姐》,立即獲得了眾多青年人的喜愛。一夜間,所有的人都變成了一匹野馬,要找草原,就算你有放得下野馬的草原,哪他媽都是草原誰受得了?一夜間,所有的夜店小妹都姓董,你姓什麼呀?請叫我董小姐。md! 連道邊買嗨碟的都是董小姐還是Mix.次奧。商場廁所裡都能聽到董小姐。一夜間,所有的人都有一匹野馬,所有人都沒有草原,但是不是每個人都需要一支蘭州。
作為詞曲作者及原唱,宋冬野走到哪兒都被追問:「誰是董小姐?」哈哈
「所有人都誤解了,這是董老師的故事,是她愛上一個人。」他也不惱,每次都耐心解釋:自己不過幫別人的故事,「做了個總結」。
2013年8月,宋冬野發行首張個人專輯《安和橋北》,目前已銷售2萬餘張。年末,憑藉這張專輯,他獲得南方周末文化原創榜年度音樂獎,與他同時獲獎的,是喻紅、秦暉、趙薇、韓少功、趙寶剛等「大腕」。
在頒獎禮上,宋冬野低著頭,反覆稱,自己沒做到那麼好,就得到了那麼好的待遇。
女孩沒追到,吉他放不下了
《安和橋北》的封面,是一張老照片:奶奶抱著兒時的宋冬野
13歲時,宋冬野父母離婚,他常去寡居的奶奶那兒。奶奶的家,在北京西郊的安和橋村。
回安和橋,是宋冬野最高興的事:打遊戲,泡網吧,坐河邊和朋友神侃,奶奶給做一桌愛吃的菜,都是在那兒。
宋冬野說,自己從小就是「壞學生」,只認真看過兩本書,一本是《三國演義》,一本是《哆啦A夢》。
「兩個老師永遠不管我,」他說,一個是語文老師,特放心;一個是數學老師,已經徹底失望。
初二的時候,宋冬野喜歡上一個女孩,女孩說喜歡吉他,他便開始倒騰。
第一把吉他,是奶奶用退休金買的,148塊錢。宋冬野的父母一直反對,「不讓我彈,我提著琴就走,一個禮拜不回家」。
後來,女孩沒追到,吉他放不下了。
高考時,宋冬野語文考了近140分,數學二十幾分,去了一所大專——原名「海澱走讀大學」的北京城市學院,圖書出版發行專業。
大學期間,他自己交學費,還要照顧奶奶。宋冬野開始了頻繁兼職,做過快餐店服務員、入殮師實習生。2009年,大二的他開始去酒吧駐唱。
畢業後,他進入一家出版社工作。白天幹出版社的活兒,晚上繼續在酒吧駐唱。第二年,奶奶住院。宋冬野天天跑醫院照顧,醫藥費每天要花掉接近2000元,那段時間,他每天只讓自己花2塊錢生活費——4個饅頭,中午晚上各2個。
3月,奶奶去世,第二天,宋冬野就辭職了。「真心不喜歡那份工作。」他開始專心聯繫演出。
20年等到爸爸一句話
2011年,宋冬野認識了同樣熱愛民謠的北京小夥兒馬頔。馬頔是自主音樂品牌「麻油葉」的創始人。
當時,有人在網上說宋冬野特別好,馬頔的歌沒法聽。宋冬野看到,「不知哪來的正義感」,辯護道,「馬頔是我的朋友,大家都在奮鬥,都在學音樂做音樂,不要這麼說」。留言被馬頔看到,兩人成了哥們。
通過馬頔,宋冬野認識了貴州人堯十三,他用家鄉方言唱民謠,宋冬野第一次聽,從第一首哭到最後一首。沒有任何的熟識的過程,這三人,成為了「麻油葉」的核心成員。
一年後,他們住到了宋冬野在五環管莊60平方米的小房子裡。房子是用安和橋住房的拆遷款買的。
當時,大家都窮,誰有錢就用誰的。每天各玩各的音樂。三個大男人,也少不了打架,爭吵,甚至會哭。但沒有超過5分鐘的時候。「都是為了音樂的事,吵完就迎刃而解」。
奶奶剛去世那陣,宋冬野過得很艱難,「屋裡沒處下腳,鍋裡都長毛」。馬頔每天跑30公裡,從家裡帶飯給他送過來。「兩人就在屋裡說話,喝酒,困了就一躺」。
2012年5月,宋冬野寫出《董小姐》,豆瓣播放達到70多萬次。一夜成名,他見到了偶像萬曉利,籤約了摩登天空,出了新專輯,完成了全國35站巡演。宋冬野覺得,這是奶奶在保佑自己。
如今安和橋村早已拆遷。童年時,抱著孩子的姑娘,擦汗的男人,秋天的酒,都蹤跡難覓。宋冬野把這些都寫進了歌裡,但是關於奶奶的歌,他還是不敢寫。
今年過年期間,宋冬野爸爸在電視上看到了兒子的廣告。一向寡言少語的他,主動給宋冬野「承認錯誤」,說:「我明白了,以前錯怪你了。」
宋冬野說:「一下子就釋然了,其實等二十多年,就為了這麼一句話。」
《董小姐》
董小姐 你從沒忘記你的微笑
就算你和我一樣 渴望著衰老
董小姐 你嘴角向下的時候很美
就像安和橋下 清澈的水
董小姐 我也是個複雜的動物
嘴上一句帶過 心裡卻一直重複
董小姐 鼓樓的夜晚時間匆匆
陌生的人 請給我一支蘭州
所以那些可能都不是真的 董小姐
你才不是一個沒有故事的女同學
愛上一匹野馬 可我的家裡沒有草原
這讓我感到絕望 董小姐
董小姐 你熄滅了煙 說起從前
你說前半生就這樣吧 還有明天
董小姐 你可知道我說夠了再見
在五月的早晨 終於丟失了睡眠
所以那些可能都不是真的 董小姐
你才不是一個沒有故事的女同學
愛上一匹野馬 可我的家裡沒有草原
這讓我感到絕望 董小姐
所以那些可能都會是真的 董小姐
誰會不厭其煩地安慰那無知的少年
我想和你一樣 不顧那些所以
跟我走吧 董小姐
期有所得
做宋冬野,其實是要冒點風險的。
因為民謠不算流行,宋冬野不算流行。哪怕南方周末把文化原創榜年度音樂獎頒給了宋冬野,並做了大半個版,但我估計不少人還是會問一問:這人是誰,他幹了什麼?
我們還是做了宋冬野,為什麼呢?我是這麼看的。第一,宋冬野獲得了南方周末文化原創榜年度音樂獎,也獲得了首屆魯迅文化獎年度最佳音樂獎。這兩個獎,據我所知,是嚴肅的,評委班子都比較靠譜,是正正經經的文化人,不是隨便把獎發給阿貓阿狗。宋冬野獲得這兩個獎,說明得到了主流的肯定,一定有其值得一做之處。
第二,有一天我忽然發現,單位很多20多歲的年輕人,都聽過宋冬野,聽過《董小姐》,有的還特別著迷,一首歌連續聽了好幾遍,眼淚在眼眶裡打轉。雖說中國已進入老齡化社會,但大家一定都會同意:年輕人是動力人群,是主流,是社會中堅。現在據說年輕人都不怎麼看報了,怎麼讓報紙留住年輕人,是很多紙媒的戰略性課題。如果身邊年輕人都知道這麼一個人、這麼一件事兒,那大抵有其值得一做之處,也算是為「報紙怎麼留住年輕人」貢獻綿薄之力。
第三,也是我覺得特別重要的一點,每個人的文化視野,都是有其局限的。比如說,知道秦暉、孫立平的,未必知道史航、宋冬野;知道史航、宋冬野的,未必知道西川、于堅;知道西川、于堅的,未必知道徐冰、劉小東。我想,媒體文化工作者的一個重要工作,就是豐富、擴大、延展社會的文化視野,對各個領域的主流文化、文化人以及被主流認可的正在興起的文化或文化人,應該在這個平臺上進行分享、共享,見識多元文化面目,領略各種文化風採。
如果你之前不知道宋冬野,未曾聽過他的任何一首歌,那麼這次你知道了有這樣一位民謠歌手,覺得他的歌好聽,歌詞寫的不錯,有所得,我們就很高興。
胖子的心都是細膩的
見習記者鄭汝可
聽過宋冬野歌的人,配上他絡腮鬍的照片,一般會先入為主:是大叔無疑了。其實,他是1987年的。
見到宋冬野,我的第一句話是:「宋老師,你看起來不老啊。」他立馬反駁,我本來就不老。「別人說我老,可能證明作品比較成熟」。
摩登天空地方不大,都是年輕人,環境輕鬆,有桌子的地方,都被佔滿了。宋冬野就在一樓找了塊空場子,拿了兩把凳子,問我,你看這行嗎?我點頭。他又搬來幾箱啤酒,往地上一擱,就是桌子了。採訪就這麼開始。
他脾氣溫和,問什麼都不惱,並且耐心。時不時帶一兩句粗口,也不刺耳。他說,自己在生活中不靦腆。
他不斷說起奶奶,聲音低沉:「奶奶生活很單純。你對她好,她會高興,有時候你有點煩了,她也不會察覺到。」他懊惱,奶奶也沒見著今天,什麼都沒見著就沒有了。
談起音樂,說到現在掙了錢,可以買各種設備,神採飛揚,「那種感覺真的特美好」。
他反覆稱,自己並沒有經歷過太多,只是普通大多數中的一個。現在突如其來的很多,於他而言,有點多了。
大約7年前,宋冬野還在酒吧跑場。那時候的他比現在不修邊幅,抱著吉他,腳踩節拍,在臺上滿頭大汗地喊:「胖子的心都是細膩的,當你喝醉了需要別人背你回家的時候;胖子的心都是溫柔的,當你需要愛的時候。」
與宋冬野聊天,很自然,不需要從「陌生」到「進入狀態」的過渡。從第一句開始,兩個人就聊開了,痛快且真誠。
有那麼一瞬間,我覺得坐在面前的,就是專輯封面上那個男孩。「站在你翻山越嶺的盡頭,正當年少」。
訪談
見習記者鄭汝可 發自北京 實習生宋菀
我寫的多是別人的故事
讀+:為什麼這麼多人喜歡《董小姐》?
宋冬野:想到自己的故事了,每個人的事都差不多。這個歌寫得比較碎,沒有一個主體性的東西,每個人都能看到一兩句歌詞,然後想,嗯,這就是寫我。
有些人說被我的歌感動了,可是我的這點故事能感動誰呢?他們是被自己感動的。
讀+:20多歲的年紀,怎麼寫出這些「飽經滄桑」的歌?
宋冬野:就是矯情。說好聽一點,是注意細節。比如跟人聊天,大多數人看起來沒什麼意義的事情,其實恰恰能夠代表那個人的心態。一個動作,一個眼神,一個嘴角向下或者遞一根香菸,我覺得都是有感情在裡面。
每個人都遇到了很多奇怪的特別的故事,只是有更多人知道我,我可以把它拿出來說而已。這是一個看主角的年代,不是看劇情的。
讀+:愛情是你最大的創作靈感嗎?
宋冬野:不是。大多數寫愛情的歌詞,都是被人誤解。比如《董小姐》,所有人都誤解了。我的歌,寫的多是別人的故事。
再比如我寫《鴿子》那首歌,其實是以前家裡養了一隻肉鴿,1993年過年的時候,家裡來朋友了,我爸就把那隻鴿子騙到他手裡去給摔死了。其實是一個特別小的事,但是對於我來說就忘不了。所以我寫:「你在我後半生的城市裡,長生不老。」
剛開始唱歌的時候,說實話想火,力圖把每一件事都說清楚,讓所有人都明白在說什麼。但這是錯的。表達這個事情沒有太大的必要,寫歌是給誰寫呢?自己記得,就夠了。
讀+:有人用那個「年輕、原創、感性」來形容你,哪個詞最能代表?
宋冬野:原創這個詞我一直不喜歡,它不是用來概括音樂人的頭銜,只是用來宣傳而已。
讀+:你以前寫的一些歌,都沒有收入《安和橋北》這張專輯,為什麼?
宋冬野:太可怕了太可怕了。這些歌我恨不得統統刪掉。寫歌的人都一個毛病,大概一兩年後,再聽自己以前的東西,都會覺得噁心。我們都是掉入「技術怪圈」的人。可能聽眾並沒有注意,但是我們必須全力追求,因為實在太喜歡,無法容忍不完美。
我只是民謠界的小學生
讀+:《董小姐》的走紅,有沒有模式可循?
宋冬野:我覺得就是碰巧。模式那些,都是人總結出來的,沒有太大作用。有的東西,註定有一群人欣賞不了,這個沒辦法,不想它。
這首歌,紅不紅,都一直在那,沒有變過。為什麼左立一唱,很多人不喜歡了,這是問題。不只是大家的問題,我也有這樣的問題, 總覺得什麼東西一被主流化,它就不好了。
這首歌被人知道後,很多人開始聽我的歌,開始聽萬曉利,聽張瑋瑋、李志,這是好事。每次演出的時候,我在現場會給大家推薦這些前輩,我會說:「求你們去聽他們的歌,他們還沒老,還在唱歌,我只是小學生水平。」
讀+:是不是有那麼一點推廣民謠的使命感?
宋冬野:我們太懶了。萬曉利、張瑋瑋、李志這些前輩,他們開拓出了獨立音樂的一些土地,有地方讓你演,有人願意看。這些是他們的功勞,我們要做的,是把這個東西發揚光大。我們現在在討論、在嘗試,但還不知道怎麼辦,也不知道行不行。
讀+:最喜歡哪位歌手?
宋冬野:萬曉利。我了解民謠就是因為萬曉利,我錢包裡放的就是萬曉利2010年的專場籤名門票。《北方的北方》那張專輯現在也一直每天都在聽,每次聽都有不同的感覺,感覺那簡直就是自己永遠無法達到的一個層次。自己差太遠。
讀+:「麻油葉」三人現在是個什麼狀態?
宋冬野:我們在一起,常會互相激發。所有的事,比如說歌詞,他們會找我聊,或者是找馬頔聊,曲子找十三聊。這三個人中,都可以找到某一方面擅長的或者在某幾個方面擅長的,然後大家都慢慢地全都擅長了。
我覺得這是一個特別好的形式。我們的上一輩,比如萬曉利、張瑋瑋他們,都是單打獨鬥,一個人全國各地到處跑。我們幾個年輕人,沒有條件去經歷那麼多事,不會像上一輩一樣,走很多地方,認識很多人,聽很多故事,積澱各種東西,沒有那種機會。所以只能大家在一起互相交流,然後慢慢有一點起色。
春晚找我寫歌,我說我寫不了
讀+:你一直都在做音樂,好像都不太管市場、規則這些?
宋冬野:這個社會有各種各樣的傳統、規則,所有的事情都規定好了。做藝人,唱歌出名了要怎樣怎樣。我很慶幸這一點,就是我們沒有遵循規則,因為從小都不是遵循規則的人,再加上又碰到了一個好公司,這個公司是可以和你一起不遵循規則的,是支持你這麼幹的。
讀+:你的音樂前輩們,是怎麼對待規則的?
宋冬野:他們就是不遵守規則的代表。所有人都在電視上唱,「走吧走吧」,各種「傷不起真的傷不起」。在這種情況下,他們不想錢,專心做民謠。
他們知道自己不能演什麼,沒法去電視上演出或者表演一些什麼。他們知道做不了,就不做。所以,他們很多人奮鬥了20年唱了30年,到現在可能一場演唱會只有三四百人,這不公平。
可能相比他們,我還是遵守了一些規則。但我首先是做音樂,想市場多噁心啊。
讀+:為了做音樂,什麼都可以幹?
宋冬野:對。沒有籤約公司前,我會想,靠音樂養活自己這件事太可怕了,太難了,這輩子做不到。家長反對孩子學音樂,也都是因為這個。但是,等到你做到了,你會發現有很多更難的事情,你既然走到這兒來了,就不能回頭,在不噁心死自己的前提下,把那些不願意幹的事情幹好。當然,也有急了的時候。
讀+:跟公司急?
宋冬野:不會。一般是外面的活動。上次央視有個晚會,不直播,一去,上面擺著大豐收,旁邊擺著兩大玉米棒子,讓我站在舞臺中間唱《董小姐》,我怎麼唱啊?
春晚時候,馮小剛導演也找過我,要我寫個群發簡訊的歌,我說我寫不了,他就找郝雲了。我要是寫了這歌,這輩子估計只能唱這歌了,各種鄉鎮企業開始商演就完了。
讀+:所以你說自己「甘為民謠犬」?
宋冬野:就是,我甘心這樣。這個詞我特別喜歡,民謠狗。這3個字提醒你不能忘本。
讀+:會一直做民謠嗎?
宋冬野:不一定。什麼是民謠呢?誰能說得清。
聽《董小姐》這首歌是上學那會兒,宋冬野還不紅,麻油葉也不紅,在豆瓣閒逛時發現這首歌,聽過很感動,因為我家沒草原,但是離草原不遠,時隔多年,董小姐紅了,宋胖子被朝陽大媽給逮了個正著,唏噓歲月,記得當年還在豆瓣上看過董小姐的來龍去脈,大約講宋胖子的朋友,從西北來,和胖子喝了兩杯,胖子發現這姐們像極了自己的奶奶,然後寫了這首,不知道還有人記得嗎,快7年了,時間過得真快!什麼是民謠呢?誰能說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