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報 · 此刻夜讀
1947年,沈從文、巴金、張兆和、章靳、李健吾
2013年,評論家周立民開始在《收穫》雜誌上寫「星水微茫」專欄,他當時默默計算了下,如果這些作家還在世的話會是多大歲數?巴金,109歲;沈從文,111歲;卞之琳,103歲;李健吾,107歲;梁宗岱,110歲;沉櫻,106歲;方令孺,116歲;蕭乾,103歲……他說,「年齡,閱歷,識見,在我與他們之間不知隔了多少道山,站在二十世紀的歷史之外,打量他們的人生和那個時代,在星水微茫中,我還能夠尋到他們的足跡嗎?」
那一代作家身上有著特有的精神氣質,或許,如水上星光,都隨時間遠去,杳不可尋。讀他們的作品,翻動手稿與書信,聽熟悉的人談他們的趣事,又覺得他們似乎離我們不遠,他們有趣、有才情、有品格,卻並非三頭六臂、無所不能。在許多個日夜裡,周立民寫下了對他們的理解和印象——「他們是對面走過來的老頭兒,是在書房裡與我傾談的長者,甚至是固執地堅守著什麼原則的『落伍者』。當然,他們都是個性鮮明的人。」這些往事,最終匯聚成了一本書《星水微茫駝鈴遠》。
今天夜讀,跟隨沈從文的視角和周立民的導覽,走進武康路113號巴金的家。
01
印象重疊,不免惘然許久
我不清楚1974年的武康路是什麼樣子,時間常常會使很多鮮活的記憶褪色,歲月又把它們風乾成黑白照片。
1974年端午後兩天,沈從文走進了武康路113號巴金的家。
巴金先生在武康路113號的生活場景
昔日高朋滿座的客廳,此時冷冷清清,樓上的書房、臥室仍然被封著,全家人擠在一樓,客廳不得不改成臨時臥房。大約好久不接待客人了,外廊的地面和幾張舊藤椅都灰撲撲的,茶几也不見了,廊前欄杆油漆斑駁,百葉窗孤寂地亂垂著,顯然好久沒有人來照顧過。一切都失去往日的精緻和幽雅。
現實畫面與記憶圖景不斷交疊,與前幾次來訪對比,沈從文有種「舊事成塵」的感覺。這個院子,五六十年代時沈從文多次來過並印象深刻,1957年4月下旬他在給兩個兒子的信上曾描述過巴金家的熱鬧:
我在這裡看過巴老伯好些回,他是這裡的名人,名字總在報上轉,常發言,在家中情形呢,還像是和過去相差不多。男孩子和龍龍在上海時差不多大,行動劇烈卻和在昆明時大二姐家的歪鼻子等不相上下。我還不曾見過他舞枕頭作戰情形,因為臥室在樓上,卻見他在客廳中用吃糖後的小紙團打王道乾小女孩的神氣。王道乾女孩長得極好看,臉黑黑的,大眼珠子烏黑,只五六歲大,簡直受不住那種進攻,又不好哭,只藏在她爸爸身後去,眼睛溼瑩瑩的,直到拿到桌上一顆糖才穩定情緒。……長得方面大耳,比你們小時可英雄得多。還有個巴小姐,比他稍大,聲音也和她媽媽一樣,說話時比一般人高半音。我今天還去他家玩,可能還要畫一張花園或客廳回來。今天又下雨,上海雨簡直落不完!
二樓書房
來上海,但凡有時間,巴金家是沈從文必到之地。1956年,他還向妻子張兆和報告過巴金夫婦請他在紅房子吃飯的情景:
蘊珍作主人,戴一眼鏡比小龍的還老氣。穿的還是大紅毛衣。一開始即用鐵盤盤裝半蛤一盤,約十六個,系鑲嵌到凹凹洋鐵盤中的,圖案和唐鏡圖案相似,說是好吃,不如說是好看,因為內容壓縮大致還不及五分之一小香腸!用小叉叉吃,手續也近於遊戲。其次是牛尾之湯,味道濃而鹹,好吃,只是熱些。再其次是烤魚,章大胖(指章靳以——引者注)吃烤牛裡脊,巴金吃烤蘑菇,蘊珍吃炸雞脯一類……各不相同,我都嘗了一點點。再其次是咖啡一杯,其中只放若干滴淡牛乳。煮咖啡是永玉家中式,也是當面表演,白衣夥計從古鍊金士圓形玻璃球中傾出的。我只覺得吃得脹脹的,因此也忘了這是第一等上海飯。上街時,才聽王畸說可能是三四元一份!早知道如此,我倒不妨正式建議,吃吃什麼味雅點心,省錢省費。事實上呢,二十個路攤上水餃也一樣好。……吃過後,在路上才知道這還是上海最最著名的館子。全部不過八座桌面,進門時門小得很,章靳以從外邊走進,那就只有天知道如何來維持正常交通了。
巴金(中)與沈從文(右)交談,左為張兆和
鄒士方 攝(1985年3月28日)
雖說沈從文早在三十年代就是胡適、徐志摩、林徽因、凌叔華家的座上賓,從這封信看,幾十年來,他的胃口依舊沒有紳士化。不過,朋友間相聚的點點滴滴大家都珍藏在心,特別是巴金夫人蕭珊(陳蘊珍)總給人深刻印象。那次,沈從文打電話給蕭珊,當蕭珊「聽明白是我來時,還依舊在電話嚷了起來」。「嚷」得他不禁感嘆:「天不變,地不變,陳蘊珍可愛處也不會大變……」不知有多少朋友和來賓曾為蕭珊的性格和氣質感染,法國作家艾堅爾伯曾寫過穿旗袍的蕭珊:「黑白相間的格子花呢,濃黑的頭髮中綴著一點紅,並且發著幽光(那也許是一隻別針?)。這一切更突出了巴金夫人端莊、優雅、賢惠的韻致。這裡沒有,絲毫沒有『藍螞蟻』的印象!」沈從文不能忘記1956年11月來時,蕭珊就在廊前用玻璃茶杯一杯一杯倒水澆盆中花草,那時情景他書信中描述過:「在巴金住處花園廊子前坐了兩小時,看陳蘊珍用玻璃茶杯一杯一杯倒水澆盆中花草。廊子前草坪約一畝大,郁郁青青和一張大地毯差不多。繞屋還有牡丹紫藤,蓖麻桃子等等。」一切都變了,一場風暴不知擊碎多少人家的生活夢想。眼前園中的花木也少了許多,只有牆角木槿和紅薇還在開放,草地也像是好久沒有剪過。廊下也找不到那個澆花的身影,客廳中再也聽不到那個歡快而熱情的聲音了,歲月留給他們的只有頭上的白髮和不敢隨意翻動的記憶。
巴金和蕭珊在自家花園裡合影
1974年,沈從文會跟巴金談蕭珊嗎?一年前,沈從文曾致函巴金:「年初見黎丁,談及各方面熟人情形,方證實蘊珍已於去年秋天,即因喉病(實為腸癌——引者注)遽爾故去。得悉消息,我們均覺得十分難過。因為四十年熟人,本已不多,衰老謝世,日有所聞,蘊珍正當盛年.還能為國家好好工作廿年!」與其說是安慰,倒不如說是惋惜和痛心,但他還能說什麼呢?對著園子,一對老朋友就這麼坐在廊下,記憶貯滿頭腦,情感澎湃在胸,但我不知道他們的話匣是如何打開的,是傾訴久別重逢的激動,劫後餘生的幸運,還是幾年來各自遭受的磨難?
巴金後來回憶:「七四年他來上海,一個下午到我家探望,我女兒進醫院待產,兒子在安徽農村插隊落戶,家中冷冷清清,我們把藤椅搬到走廊上,沒有拘束,談得很暢快。我也忘了自己的『結論』已經下來:一個不戴帽子的反革命。」劫難中的巴金珍藏著老朋友每一個溫暖的問候,蕭珊生病住院前收到沈從文1972年6月14日寫來長信:「多年來,家中搬動太大,把你們家的地址遺失了,問別人忌諱又多,所以直到今天得到竇家熟人一信相告,才知道你們住處。」「便中也希望告告我們生活種種。我們都十分想知道。」巴金後來這樣描述他們接到來信時的感受:「她含著眼淚拿著信紙翻來覆去地看,小聲地自言自語:『還有人記得我們啊。』我多麼感謝這位三十年代的老友!」
1934年,巴金與沈從文在北平府右街達子營沈寓
那是一個別有意義的下午,前一天晚上,巴金的外孫女降生了,一個新生命的到來多少會來衝破這個家中每個人心頭那看不見的烏雲。沈從文在1975年6月給友人黃裳書信中曾發出這樣的感慨:「這次到彼家中作客,則女主人已去世,彼此都相對白頭,巴小姐正住醫院待產,傳來電話,得一女孩,外孫女已降生,母女無恙……印象重疊,弟不免惘然許久,因為死者長已,生者亦若已失去存在本意,雖依舊談笑風生,事實上心中所受傷害,已無可彌補。」
02
有你們在,我一定會來
歲月的風雨打溼人們的記憶,在那條時間的長河中追溯巴金與沈從文長達半個世紀的友情,兩個人的身影卻從不模糊,有些畫面像木刻一樣深深地鏤刻在人們的心版上……
沈從文在青島海邊的「窄而黴齋」留影
1932年9月,沈從文在青島海邊的「窄而黴齋」迎來一位上海客人,他就是巴金。沈從文把自己的房間讓出來,巴金在這裡寫信、寫文章,空下來便是兩個人無拘無束地交談,主客都很隨便,仿佛是相交多年的老友。其實,他們不過兩個月前才認識,那是朋友來上海組稿,他們一起受邀在一家俄國西菜館吃飯,席間,兩個人話都不多,彼此卻覺得很融洽。飯後,巴金又隨沈從文回到他所住的一品香旅社,房間裡很悶熱,沈從文說起有部小說稿,想找地方出版,巴金立即熱情地把它介紹給熟悉的一家書局,兩人隨後一起去了書局。談好事情分手時,沈從文邀請巴金到青島去玩,並說可以住在他的宿舍。這樣的初交,平平淡淡,或許,沈從文的邀請僅是一個客套,巴金一點也不客套,說來就來。
沈從文住在一棟三層小樓上,這是山東大學的教師宿舍,花崗巖外立面,臨海而立。1931年夏天,「初初來到這個地方,我住在山東大學和第一公園之間福山路轉角一所房子裡,小院中有一大叢珍珠梅開得正十分茂盛。從樓上窗口望出去,即有一片不同層次的明綠逼近眼底:近處是樹木,稍遠是大海,更遠是天雲,几几乎全是綠色」。這裡距公園和海水浴場很近,如果沈從文的小說《八駿圖》是寫實的話,那麼巴金來時,這裡已是別有幽靜的雅致之地了,憑窗而立,窗口正對著一片草坪,草坪上還點綴著不知名的黃花。草坪的盡頭是白楊林,走過樹林,是上山的銀杏樹夾道,站在山頭上眼前便是汪洋大海。巴金記得,他空閒時還在這裡的櫻花林中散步。這個有碧海藍天又充滿詩情畫意的地方,不斷攪動沈從文的思緒,這是他一生創造力最為旺盛的時期。青島也是沈從文和巴金彼此了解、友情加深的轉折點。
兩個人互訴衷腸,巴金回憶:「他有空就來找我,我們有話就交談,無話便沉默。他比我講得多些……」聽說巴金不喜歡在公開場合講話,沈從文講了第一次給學生上課的窘事;他也談到自己最初走上文學道路時的艱難,還有幾年來自己的教書經歷……巴金就這樣在這裡愉快地住了一周。
這時,巴金已經知道沈從文在戀愛,而且幾年的苦戀正在釀成甜酒。他在沈從文這段傳奇的愛情中還扮演過一個特殊的角色:為他們挑選「定情物」。1932年夏天,沈從文不請自來,突然出現在蘇州九如巷張兆和家的大門口,「沈二哥帶了一大包禮物送三姐,其中全是英譯精裝本的俄國小說。有託爾斯泰,妥斯陀也夫斯基,屠格涅夫等等著作。這些英譯名著,是巴金選購的。又有一對書夾,上面有兩隻有趣的長嘴鳥,看來是個貴重東西。後來知道為了買這些禮品,他賣了一本書的版權。三姐覺得禮太重了,退了大部分書,只收下《父與子》與《獵人日記》 」。沈從文怎麼想到送這麼多書給一個小女生?更令人費解的是他怎麼會想到讓根本沒有談過戀愛的巴金替他挑選禮物?送書的主意是誰最先提出來的?看書單,大都是巴金自己喜歡的書。
屠格涅夫《父與子》《獵人日記》封面書影
花絮飄過,第二年沈從文便寄出了給巴金的結婚請柬,不巧,巴金在南方旅行,未能出席婚禮,但給他們發去了賀電,祝他們「幸福無量」。多少年了,巴金一直珍藏著沈從文那張印著紅字、樸素的結婚請柬,我想他珍藏的更是對這一家人親切的記憶。從南方回來不久,巴金便提了個藤包,裡面裝了一件西裝、兩三本書和一些小東西,來到達子營沈家。
沈家的院子是長方形的,面積不大,院中有一棵大槐樹一棵大棗樹,旁邊還有一小院兒,可晾衣裳。書房同客廳相接,陳設很簡單,僅有書架、兩個小靠椅、一寫字檯,還有一張客床。古人形容兩個人關係的親密願意用「抵足而眠」這個詞,巴金與沈從文雖不曾如此,但僅憑巴金大模大樣地住進沈從文的書房,寫文章、看書、會客,無拘無束成為沈家的「食客」,而且一住就是兩三個月,我們不難看出他們已有手足之情。當年11月13日沈從文給大哥的信上就寫道:「朋友巴金,住到這裡便有了一個多月,還不放他走的。他人也很好,性格極可愛。」
這期間,有兩件事情讓巴金印象深刻:一件是丁玲被綁架,沈從文憂心如焚,經常通宵達旦趕寫正在連載的《記丁玲》,巴金深為這種不避危難為朋友奔走的精神感動。另外一件,沈從文雖然忙著編刊物、編教材和寫作,但是,「我為《文藝》寫過一篇散文,發刊後我拿回原稿……我的鋼筆字很差,墨水淺淡,只能說是勉強可讀,從文卻用毛筆填寫得清清楚楚」。那一筆一畫中都浸透著沈從文對朋友的情誼,他就是這樣默默地詮釋著什麼是真正的友情。
這幾年到北京,我幾次想去達子營找尋前輩的蹤跡,但北京的朋友告訴我沈宅早已不存。漫步高樓大廈林立的街頭,徘徊在光怪陸離的夜燈中,我常常心裡空蕩蕩的,一個城市可能提供給我們無數的物質需求,但我們內心的情感卻總在虛浮中,現代人在電話中、網絡上、現實裡,每天不知道要接觸多少人,可是一生能否擁有這樣一段彼此可以珍重的友情?中國人看重朋友,為朋友和友情造出無數說法:摯友、素友、諍友、益友、畏友、莫逆交、刎頸交、患難之交、金石之交……我也聽到過很多關於友情的動人故事,有高山流水遇知音,也有「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倫送我情」,還有老杜憶李白、夢李白、懷李白的惺惺相惜,不過,要講述現代中國的友情故事,沈從文與巴金一定是當仁不讓的主角。
多少年後,面對著兩個人的書信,看他們從壯年時龍飛鳳舞到老年時顫顫巍巍的字跡,想著他們半個世紀交往的點點滴滴,這友情如同聖潔的水在淘洗我的靈魂,這是一段關於友情的傳奇,又有著很多不可解的謎。無論出身、經歷,還是對藝術的見解,兩個人都大不相同。在文壇,兩個人也有不同的圈子,巴金崇敬魯迅,而沈從文與魯迅之間誤解不淺;沈從文交往的胡適、徐志摩這個教授圈子巴金也是敬而遠之,巴金還寫小說諷刺過周作人,引得沈從文寫長文與他爭論。兩人在一起的時候也常常吵架,不,巴金說是「辯論」,因為吵歸吵,絲毫不影響他們的友誼。現在有一個詞叫「死黨」,證明兩個人的關係是多麼鐵,可是這個「黨」字是不是一定要觀點一致,是不是大家只有相互捧場,否則就可能反目成仇?的確有很多這樣的「友誼」,飛黃騰達時狐朋狗友鞍前馬後,一旦失意都無影無蹤,有的還立即轉換身份落井下石。然而,「友情」在巴金和沈從文之間,不是一個世俗的字眼,它與地位、金錢、處境無關,遇有困難共攜手,春風得意時不相忘;友情也沒有把他們變成一黨,沒有消融彼此的個性、觀點,同時,他們又有彼此的相知、理解和欣賞。赤誠相見,不帶機心,這種交情,既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又有它的壯懷激烈,還有著不可踐踏的道義。
1944年12月14日巴金致信沈從文:「前兩個月我和家寶常見面,我們談起你,覺得在朋友中待人最好、最熱心幫忙人的只有你,至少你是第一個。這是真話。尤其在現在,一般人把自己利益看得比什麼都重的時候,使人更懷念你。」巴金不時想起前兩年,他們在昆明度過的那些難忘的日子。那時,蕭珊在西南聯大讀書,巴金常去昆明看她,自然也多了與老友相聚的機會。那時,社會崇尚實利,知識貶值,但沈從文和巴金卻都埋頭做事,生活的艱苦也不曾改變他們的理想,巴金回憶:「他的文章寫得少了,因為出書困難;生活水平降低了,吃的、用的東西都在漲價,他不叫苦,臉上始終露出溫和的微笑。我還記得在昆明一家小飯食店裡幾次同他相遇,一兩碗米線作為晚餐,有西紅柿,還有雞蛋,我們就滿足了。」
這時,巴金與沈從文的孩子也成了朋友,孩子喊他「巴老伯」。沈龍朱在《沈從文家事》中回憶:沈家住龍街時,巴金到了沈家,沈從文說:「得了,我們到滇池邊上去看看風景吧。」他們背後就跟著龍朱這樣的「小尾巴」,於是大家走上幾裡路,來到一個叫烏龍浦的地方,那裡有座舊廟,廟後是一片松林,風過處,松濤陣陣;前面是峭壁,峭壁下面便是煙波浩淼的滇池。巴金一行常常走到松樹林底下,在草地上坐下,看著雲南的雲,望著滇池的水,無拘無束地談著話。後來沈家搬到呈貢,他們的遠足還遭遇一次驚險的轟炸。那天,他們躺在草地上,先是見日軍飛機向昆明方向奔去,後來折返回來,飛得很低,正當他們頭上時,突然有炸彈落下來的聲音,那顆炸彈在城裡沒脫鉤碰巧到這裡掉了下來。見狀,沈從文疾呼:「趴下趴下!」他用身體捂在了巴金和孩子的身上……這是一個很有象徵意義的畫面,也是沈從文的一貫性情:倘若朋友有危難,他一定會挺身而出。
1935年巴金為沈從文編的報紙副刊寫過這樣的文字:「我說過我就靠友情生活。這並不是虛偽的話。我沒有家,沒有財產,沒有一切人們可以稱做是自己的東西。……沒有朋友,我的生活裡就沒有快樂。」不知道這話中有多少是對沈從文說的,但一個沒有家沒有財產的人卻擁有著如此富裕的友情,難道不更值得我們羨慕嗎?
自右起,晚年沈從文、巴金、張兆和
這篇文章發表那天,巴金離開北平,車窗外飄著雪,沈從文夫婦和其他朋友到車站送行,巴金的心中充滿對朋友的依戀,火車開動,看著朋友們揮動著雙手,長年奔波在外自覺感情已經變得遲鈍的他,還是不禁熱淚盈眶。他始終記得:
從文兆和到前門車站送行。「你還再來嗎?」從文微微一笑,緊緊握著我的手。
我張開口吐一個「我」字,聲音就啞了,我多麼不願意在這個時候離開他們!我心裡想:「有你們在,我一定會來。」
可能誰都想不到,巴金下一次來北平居然要等到十四年以後。
(《星水微茫駝鈴遠》周立民/著,商務印書館,2020年8月版)
新媒體編輯:傅小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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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那年端午,沈從文叩開巴金的家,半個世紀的「老友記」終於再接續 | 此刻夜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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