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敏逝世十周年,也是他繼續影響電影史的十年

2021-01-19 虎嗅APP


在疫情陰影下,被迫暫停了半年之久的電影市場,終於在今年的上海電影節吹響了復甦的號角。


憋瘋的觀眾們飢不擇食地搶購算不上多的電影票,這其中的硬通貨電影,今 敏的《紅辣椒》絕對算一個。


《紅辣椒》的電影票幾乎是「秒空」的狀態



《紅辣椒》電影票在二手市場,被炒出了600元的單價……


上海電影節選擇在這個時間重映今 敏的電影,自然是因為,今年的8月24日,就是今 敏導演逝世十周年的日子。


他逝世後的這十年間,日本動畫也不乏佳作。但懷念今敏的呼聲,從未斷過。


豆瓣「懷念今敏」小站


今 敏動畫中獨特的分鏡和敘事結構,也成了不斷被借鑑的剪輯方法,其中就包括早已引起熱烈討論的諾蘭和戴倫·艾洛諾夫斯基。


諾蘭的《盜夢空間》被很多人認為借鑑了《紅辣椒》中以鏡子表現夢境的設定。


《盜夢空間》與《紅辣椒》中的鏡子設計對比


艾洛諾夫斯基的《黑天鵝》和《夢之安魂曲》更是直接拿來了《未麻的部屋》的人物設定和分鏡設計。無論有意或者無意,他在創作中對今 敏作品的吸收是顯而易見的。


《夢之安魂曲》在分鏡上借鑑了《未麻的部屋》,而《黑天鵝》在主要劇情的設計上也可以見到《未麻的部屋》的影子。在《夢之安魂曲》上映後,許多人都指出這部電影可能抄襲了《未麻的部屋》,甚至今敏也在《未麻的部屋》BD收錄的訪談裡表達過不快。作為彌補,艾倫諾夫斯基則在事後購買了改編版權。


不過,你可能不知道的是,在今 敏去世後的這十年間,他留下的遺產也哺育和影響著年輕一代的動畫電影導演們。


從斬獲奧斯卡最佳動畫長片的《蜘蛛俠平行宇宙》,到取得金馬獎最佳動畫長片的《幸福路上》,甚至一度席捲社交網站的《釜山行》,這些電影導演們都曾表示過今 敏給了自己深刻的影響。


就在今 敏導演逝世十周年的日子,我們為大家盤點一下受他作品影響的新一代電影和動畫們,共同見證一下,仍然活在後繼者作品中的今 敏風格吧。


《幸福路上》X《千年女優》


《幸福路上》是一部上映於2018年5月的臺灣電影。


《幸福路上》海報


在美國定居的主人公林淑琪,得知從小養育自己的外婆離世,從美國趕回故鄉臺北郊外幸福路。


重回故鄉的林淑琪,回憶起了兒時成長的點點滴滴,也遇到了之後各奔東西的兒時夥伴,而在這個過程中,她也體會到了「幸福」的真正含義。


這部動畫,是導演宋欣穎的半自傳電影,她從臺灣大學畢業後,先後留學日本和美國,回到臺灣後,本打算拍攝真人電影的她,經友人的建議決定拍攝一部手繪風格的二維動畫。


宋欣穎


在寫實的敘事中,導演加入了主人公林淑琪的各種回憶與幻想,並且以多條敘事線穿插描述主人公童年、青年和當下的經歷。


有很多人從《幸福路上》看到了高畑勳的《歲月的童話》的影子,但在接受採訪時,導演表示其實更多地是受到了今 敏電影的影響。


「有很多人覺得我的電影總有些高畑勳的影子,但其實我更多地從今敏那裡學到了東西。


在現實中插入回憶,插入主人公林淑琪的幻想,這些都是今敏導演給我的啟發,他獨特的剪輯手法,和處理電影時間的方式,都給了我很大的參考。


雖然從視覺效果上完全看不出來,但剪輯和敘事方式上,今敏給了我很多幫助。」


宋欣穎導演所提到的「剪輯和敘事方式」,便是今 敏獨特的「Match cut」手法。


《幸福路上》的Match cut


《幸福路上》的Match cut


「Match cut」中文譯作「匹配剪輯」,通過相似的圖形,色彩或動作完成場景過度。


「Match cut」不是今 敏的原創,在這之前最有名的作品當屬庫布裡克的《2001太空漫遊》,片頭的猿人們將骨頭拋向空中,等骨頭再落地之後,人類文明已經發展到開始星際旅行了。


《2001太空漫遊》


在今 敏的作品中,匹配剪輯最令人印象深刻的作品當屬《千年女優》,藤原千代子不斷地切換所飾角色,背景也隨之不斷變化著,但不變的是千代子自己。


《千年女優》


《幸福路上》的許多鏡頭,都能看到《千年女優》的影子,主人公林淑琪在各種時代場景中穿梭,時而回到小學,時而又閃回到現在,但如千代子一般,她仍是林淑琪,仍在講述著屬於自己的故事。


《幸福路上》


《幸福路上》上映之後,先後獲得了金馬獎的最佳動畫長片獎,東京動畫獎的動畫長片評審團大獎和斯圖加特國際動畫電影節的最佳動畫長片獎。


「有著動人的細膩劇本,主角林淑琪可謂是臺灣動畫史上最矛盾又最平凡的主角,她對人生的困惑與迷茫,表現出臺灣過去幾十年一路走來的縮影。」高雄電影節評審鄭秉泓,如此評價這部電影。


而這,顯然也是《千年女優》中千代子所經歷的。


《蜘蛛俠平行宇宙》X《未麻的部屋》


《蜘蛛俠平行宇宙》已經是一部不需要再多做介紹的電影了。


《蜘蛛俠:平行宇宙》


這部由菲爾·洛德和克裡斯多福·米勒編劇,由鮑伯·培斯奇提,彼得·拉姆齊和羅德尼·羅斯曼三人執導的動畫電影,一上映便票房口碑雙豐收,並在2019年收穫了奧斯卡最佳動畫長片獎,打破了迪士尼與皮克斯長達6年的此獎項壟斷。


《蜘蛛俠平行宇宙》在敘事上採取了一種非常巧妙的方法,主人公邁爾斯·摩拉斯本來是一位普通的中學生,卻因為一次意外被一隻具有放射性的蜘蛛咬傷,並因此獲得了蜘蛛俠的能力。


主人公邁爾斯·摩拉斯


故事發展到現在,似乎是俗套的蜘蛛俠劇情,但緊接著出現的對撞機和被撕裂的平行時空,則使故事朝著與傳統超級英雄電影截然不同的方向發展下去。



反派試圖使用對撞機,找到他位於其他平行宇宙的妻子和孩子,卻意外地使其他宇宙中的蜘蛛俠們來到了這裡,這其中包括一名女蜘蛛人,操縱機甲的日裔蜘蛛人,1930年代的黑白蜘蛛人和動物宇宙來的「蜘豬人」。


平行宇宙中的其他蜘蛛俠們


獨特的平行宇宙設定,使電影脫離了以往單主角單美術設定的模式,整部電影通過不同主角各自美術風格的剪輯,和將漫畫分鏡的樣式插入電影的嘗試,獲得了前所未有的新鮮感。


在表現日系蜘蛛俠時,電影採用了日本動畫式的美術設計


這種獨特的剪輯美學,自然是借鑑自日本動畫,不僅「二次元少女」成為了平行蜘蛛俠的一員,主創團隊更是在採訪的時候表示:「以今 敏為首的日本動畫製作人的創作手法,仍然是世界領先的,而我們至今也還在追趕的路上。我們賴以參考的藝術上的實現方式,至今仍幾乎全部來自日本。」


主創團隊向日媒講述今 敏對他們的影響


在今 敏電影中,《蜘蛛俠平行宇宙》中使用的這種跨次元剪輯手法,顯然更加老道,而且與劇情的協調也更加有機。


在《紅辣椒》中,粉川警官為紅辣椒講述什麼是「軸線」和「泛焦距」的時候,電影的鏡頭也隨之跳出劇情,用視角來為觀眾和作為角色的紅辣椒舉例。



這在敘事學的理論中被稱為「敘事跨層」,除了《紅辣椒》,更能體現今 敏跨層剪輯手法的電影,當然要屬《未麻的部屋》。


如果說《蜘蛛俠平行宇宙》的跨層剪輯,僅僅在於增加角色和穿插背景設計,那麼《未麻的部屋》的跨層剪輯則模糊了未麻的身份,使未麻分為了無數人格,也使觀眾陷入不知何物為真的處境。


《釜山行》X《紅辣椒》


《釜山行》出現在今 敏的借鑑者列表中,似乎有些奇怪。


《釜山行》海報


這部韓國史上第一部喪屍電影,一上映便不斷刷新票房紀錄,爛番茄也給出了76%的新鮮度評價。


即使在專業影評人那裡,這部電影褒貶不一、爭議不斷,但不可否認《釜山行》依然獲得了一定的大眾知名度與認可度。


這樣一部票房大賣的喪屍商業片,似乎和今 敏的風格格格不入。


但導演曾在接受採訪時表示,他受到了中島哲也與今 敏的諸多影響,並且在電影中受到了日本動、漫畫很大的啟發。


這一啟發,體現在喪屍的動作場面上:無數失去意識的受感染者,盲目地朝著一個方向奔去的場面,與《紅辣椒》中失去意識後的遊行頗有異曲同工之妙。




這兩種失控,都建立在人群失去意識的基礎上。


如果說《釜山行》中的感染者失去了作為現實的人的思維方式,那麼《紅辣椒》中的失控者則是失去了對於自己夢境的掌控能力。


盲目的群體大遊行,是今 敏經常使用的一種表現方式,除了《紅辣椒》,他更早期的TV版動畫《妄想代理人》也常常拿這種場面做文章,表現一種集體無意識出現暴走的場面。


《妄想代理人》


今 敏的這一表現手法也被借鑑到當代藝術中。


今年的橫濱三年展上,藝術家金氏徹平使用白色乳膠漆將各種我們熟知的動漫人物的頭部覆蓋,仿佛某種寄生在角色頭上的一種寄生體,他將這一系列作品,解讀為人的內心所產生的種種妄想、恐懼、苦惱和不安,這一表現為白色粘稠狀物體的妄想,無疑能使人聯想到《紅辣椒》中溢出到現實世界的噩夢。


金氏徹平的作品《White Discharge》(白色分泌物)


今 敏X後今 敏時代


「今 敏式的」這一評價維度,已經逐漸被越來越多的人使用到作品評價中我們從這一點上也可以體味出來,今 敏的影響力之大。


除此之外,每年在蒙特婁舉辦的加拿大奇幻電影節,更是將動畫競賽單元的最高獎項命名為「今 敏獎」,以表彰今敏在動畫藝術上取得的成就。


而中國獨立動畫電影論壇,也設置了「今 敏獎」,由日本業界資深人士組成評審團,用以表彰具有特殊獎勵意義的參賽作者。


今敏獎獲獎作品《卡農的謀殺》


今 敏導演去世的當年,《時代》將他評為年度十大逝世人物之一,而他的影響顯然沒有在2010年就中斷,即使已經去世十年,「今 敏」二字仍然常常被人提及,被評價為動畫電影史上最偉大的導演之一。



今 敏導演去世後,他的數千字的遺書也被公布了出來,即使所剩時日無多,他也能詼諧地說出:


「但我希望你們稍微理解。因為今敏就是『這樣的人』,也才有辦法做出濃縮了許多與其他人不一樣成分的動畫。這說法或許十分傲慢,但請各位看在癌症的面子上就原諒我吧。」


在他十年忌日的當下,我們或許能稍稍理解今 敏那濃縮了與其他人不一樣成分的作品,帶給我們和這個世界的意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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