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孤獨的「植物獵人」,每年行走距離可繞地球10圈

2021-01-19 澎湃新聞

今年37歲的西畠清順是日本最有名的園藝師,

家裡世世代代都從事著與植物相關的工作,

他是第五代繼承人。

但清順對「富二代」衣食無憂的日子並不感興趣,

他更想成為一名「植物獵人」。

為了尋找世界各地的珍奇植物,

他每年走過的距離大概可以繞地球10圈。

在摩洛哥西部群島上發現的龍血樹,它的樹液是鮮紅色的像血一樣


西班牙的橄欖樹和橄欖油罐子

墨西哥的仙人掌群

植物獵人是一個古老的職業,

緣起於17世紀英國,

探險家們遠渡重洋,

為宮廷貴族尋找珍稀植物和藥材。

清順也是如此,從21歲入行至今,

他幾乎走遍地球的角角落落,

泰國的植物園、菲律賓的農場,

墨西哥的沙漠、印度尼西亞的原始森林,

找到的世界珍奇植物不下上萬種。

他總是孤身一人在外行走,

多次遭遇生命危險,

但對於清順來說這些都是最幸福的體驗。

「植物是我的全部,我一直都在路上,

讓我休息,簡直生不如死。」

自述 | 西畠清順  編輯 | 阿閃閃

獵人的誕生

世界上有27萬種的原種植物,算上雜交種的話,大概有100萬種植物。

有個說法,世界上腦袋最好使的植物學家知道近1萬種的植物,也就是說全世界最了解植物的人,也才只能掌握1/30的原種植物。

而我的話,至少在日本,不輸任何人了。

清順與父親的合影

我們家世世代代都是做植物的,但我從小其實對植物沒什麼興趣。

世界第三大島,京那巴魯山

21歲那年,我開始浪跡各國,跑了很多國家,登上位於婆羅洲的京那巴魯山(婆羅洲島為世界第三大島,由印尼、馬來西亞及汶萊三個國家管轄,京那巴魯山屬於馬來西亞境內)。

京那巴魯山標高超過4000公尺,同時擁有地球上的所有環境:熱帶、亞熱帶、溫帶、冷溫帶、寒帶,在此生長的植物也因而有著獨特的演化方式,對植物學者來說,是宛如聖山般的存在。

豬籠草,屬於熱帶食蟲植物

大王花,又名食人花,是世界上最大的一種花

京那巴魯樹蜥

我在那比雲還高的山上,遇見了食人花,還有世界上最大的食蟲植物──豬籠草。

這種神奇的植物對我產生巨大衝擊,看上去很脆弱的植物,其實卻擁有最神奇的生命力量。

也讓我就此對植物產生極大的興趣。

10年修行

那年回到日本,我開始參與家裡的工作。那是一個夏天,為了給一位花道家尋找插花用的樹枝,家裡的老職人帶我去山裡。

爬上樹的那一瞬間,我心裡充滿著感動,眼前是茫茫山群,腳踩著厚實的大樹,真是被大自然所震撼,那個瞬間我知道,這將是我一生的工作,我的天職。

為了成為一名合格的植物獵人,我進行了長達10年的修行,訓練搬花、綑紮、力道、角度、手法等,都是基本功。

另外,每一天,我都去山裡,去田裡,跟著懂山的職人,去長野的山,岐阜的山,和歌山的山,走遍全國各地的山,去找樹,去搬樹,整整過了10年,我沒有在公眾眼前出現過。

10年間,我每天都在工作,但凡有連續幾天的休息日,我就會拿著攢下的錢買機票去國外,去走走我從未踏過的土地,見見那些等待著我的植物們。

很多人都會問我,你能和植物對話嗎?當我狂熱地擁抱它們、看著它們的時候,我覺得自己的確在和它們交流:「今天是元氣滿滿呢!」「今天是不是有點累了?」

就像兩個打拳擊的選手,雖然過程中沒有語言交流,但交戰結束時會感覺到有某一個時刻,獲得了交流。僅存於兩個人之間的某種交流。

我和植物也是如此,即使不聊天,它開心、悲傷、疾苦的表情,我是能明白的。

獵人的革新 

我的家族從1868年就開始做植物供應商,作為家裡的第五代,我希望能做出一些改變。

在我之前,家裡都只是做日本國內的植物買賣,繼承之後我做的第一個改變就是,將地球上的各種珍奇植物引進日本。要說有什麼標準,那就是我喜歡。

2011年東日本大地震後,為了給災民祈福,我在西班牙找到一棵樹齡1000年的橄欖樹,並將這棵枯樹種在了小豆島上。

四年後,這棵樹奇蹟般地活了,枝繁葉茂,現在每年都結果無數,實在是太神奇了。

2017年末,因為各種機緣,我們找到一棵巨大的羅漢柏,最終將它安放在神戶港口,希望能為阪神大地震、311東日本大地震以及熊本大地震的受災靈魂祈福,並且傳達希望。

這棵樹有30米高,重40噸,樹齡高達150年,是從日本的富山縣,用船運送過來的,歷經了1000公裡以上的航行。

最終統計說有近140萬人來參觀這棵樹,一棵樹居然有能量將這麼多人聚集在一起,這讓我很感動,也在此感受到了植物的力量、大自然的力量。

每一次出去考察,我只帶繩子、鋸子和剪刀。

我一直在野外活動,整個人的皮膚都比一般人厚,像赤手攀巖石、爬上滿身是刺的樹木,基本也都不會受傷,可能大自然也認我是個朋友吧。

現在我每年基本要去近20個國家,農場、森林、深山、沙漠,世界各地都分布著我的「植物線人」,他們會給我提供珍奇罕見的植物情報。

像上個月,去了巴布亞紐幾內亞、澳洲、中國香港、西班牙。

每每當我發現某種稀有植物後,我經常會興奮到想要跳起來。當我看到它,我就知道,自己要帶它回家。

如果不是對這種感覺「喜歡到死」,你是做不了植物獵人的。

如何運輸

找這些植物已經相當困難了,但更麻煩的是如何把這些植物運回日本。

很多時候,將一株年老且無人照看的古樹運回日本,難度堪比搬山。首先要用專業技法將樹根及附近的土壤全部掘出,然後藉助吊車等機械小心吊起,經過清洗和包紮後,再將樹種運走。

然後是一系列繁瑣的海關申報手續,等全部事宜搞定,這些植物還要在海上漂流數月,到達日本後還要經過正式的檢疫檢測才能出關。

有一次我在海關迎接一批樹,結果貨櫃門一打開,樹上已經長滿了蟲,最後只能就地焚燒,全部銷毀,那一次真的非常非常痛心了,我甚至都哭了。

一般大件植物都是船運,從南半球過來大約三周,歐洲過來的話一個月,南美需要的時間就更久了。

移植樹木最害怕的就是冬天。

我第一次找到這些有啤酒肚的佛肚樹時,光是送回日本的運費就花了8萬美元,並且一旦在日本植物的健康程度過不了檢疫標準,一切都得打水漂。

最後還好,這四棵佛肚樹順利抵達日本。

種植在代代木VILLAGE的佛肚樹

這些經歷也讓我認知到這份工作最重要的,就是我把這棵樹帶回日本,自己是否能養活它,如何活用這棵樹。

我必須盡我最大的努力,讓這棵樹走出新人生。

成立sora植物園是自我革新的第二步。

這個植物園是在2012年建造的,可以說是植物療養院,也是我的大倉庫、植物研究所和展示空間。

我們自己就有種好幾百種植物,全世界範圍在經手的有幾千種了。

樹蕨,有「蕨類植物之王」讚譽,極其珍貴,被眾多國家列為一級保護的瀕危植物,有「活化石」之稱

龍舌蘭一生只開一次花,被稱為「世紀植物」、「世界上最罕見的花」

蘇鐵,在恐龍時代就已經出現,是古老的裸子植物類群。在中國屬於一級保護植物,珍稀而美麗

樹齡上百年的橄欖樹、極其珍貴的仙人掌、非常稀有的日本盆栽、日本本地的樹也有,南美也都有,多肉類型的熱帶植物是我的最愛。

除了創建自己的植物園,我還把這些年旅途中找到的珍奇植物編寫成了一本書《幻奇植物園》,書中的插畫邀請了「SORAMIMI工房」來繪製,是由四位武藏野美術大學的學生組成的繪畫工作室。

巨柱仙人掌,墨西哥

巨柱仙人掌生活在墨西哥,高度相當於一棟五層樓建築,活了超過有200年。一棵仙人掌可以儲存高達10噸的水分,如同小水庫,當地過路人常將之砍開取水解渴,喝個痛快。

更奇特的是,巨柱仙人掌還是鳥兒們的棲息所。

珙桐,中國

珙桐又名鴿子樹,是中國數一數二的珍奇植物,是從遠古時代遺存下來的樹種。

鴿子樹十分高大,每到春天,樹枝上長出巨大的苞片,每個花序梗上通常有二枚苞片,初期為淡淡的綠色,漸漸變成乳白色,遠遠看去,如同落了滿樹的鴿子。

鴿子樹是由法國傳教士大衛神父在中國四川省發現的,並且他也是首位將熊貓介紹給全世界認識的歐洲人。

蝶豆,印度

蝶豆,又叫做藍豆,是豆科蝶豆屬的植物。由於蝶豆的花外觀類似人類女性外生殖器,因此它的拉丁語屬名被命名為「Clitoria」,詞源為「陰蒂」。

碟豆的花語是「小小的戀情」,令人莫名覺得浪漫。

曼德拉草,地中海地區

曼德拉草的中文學名「風茄」,也稱「毒參茄」,生長在地中海附近。無疑是最古老也最具有魔法的藥用植物之一,被稱之為「魔草」。

在古希臘人眼中它是一種烈性春藥,地中海一帶的人們都相信,吃了曼德拉草可以促進性慾,甚至可以治療不育,在聖經中也有記載。

曼德拉草的每一個部分都有毒性。葉子泡的茶,喝了後開始興奮,繼而精神遲鈍。中世紀的人與藝術家名和晃平一起合作的寺廟美術館洸庭此作鎮靜催眠之用,還會在外科手術前咀嚼葉子,作為一種強效麻醉劑。

我們還做很多植物實驗,比如說根據需求,控制花的開花時期,總之就是想做迄今為止沒人做過的事。

這個植物園剛成立的時候,只有幾個社員,而現在已經有40多個人了,也算是大集體了。

與藝術家名和晃平一起合作的寺廟美術館洸庭

Ginza Sony Park

我也做庭院設計、城市綠化事業、還有和建築師一起設計挑選植物等等,這些都是我的工作。

最近我在全日本地價最貴的地方銀座,正中心的十字路口,受業主委託,做了一個 「可以購買的公園」 。這裡種植的所有植物都可以真實購買。

銀座是一個賣著五千萬日元的手錶、一億日元車的一個地方,在這裡策劃一個公園,還是需要一流的植物來匹配,像在大自然裡自由生長的樹,相當貴重的、別人沒法得到的樹。

我想打破與植物相關類工作的邊界。

而我的人生最終目的就是希望通過一棵樹的出現,而改變世界。走別人從沒走過的路,才是最值得自豪的事情。

圖片提供:sora植物園

幻奇植物園插畫:SORAMIMI工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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