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遇《千江有水千江月》,是因朋友的推薦。她說,你一定喜歡,這小說是你的氣質,合你的口味。
周末的夜裡, 捧讀起來,果然不可收拾,不知今夕何夕,簾外已破曉。闔書睡去,居然在夢裡將故事與現實層層疊疊,百轉千回,分不清誰是我,我是誰。也許我們每個人心裡,也有一個大信,也有一個貞觀吧。
臺灣作家蕭麗紅用細膩悽婉的訴說,講述了一段清淺的愛情:貞觀是生於嘉義縣布袋鎮的漁港女兒,大信是長於臺北的省城男子。兩人的牽連,最初不過是緣於舊式大家大族對於親戚的重視。貞觀的三妗剛好是大信的姑母。
大信初到布袋探親,不過是十四五歲,而貞觀彼時才剛是小學畢業的小丫頭。相處一個暑假,打漁捉蝦,漫步魚坳與藍盈盈的海邊。七八年後,大信已是臺大的俊雅學子,而貞觀也已去鄉離家,生活在了臺南一片火紅的鳳凰花下。從此鴻雁傳書,信中充滿文藝腔的對白,含蓄典雅。
比比皆是這樣的通信:聽說你喜歡鳳凰花,見了要下來走路,極恭敬的,如此心意,花若有知,該為你四時常開不謝。
二人愈是通信,就愈發覺得性情相近,不需要更多言語,就能心領神會,仿佛是另外一個自己。他倆不似在戀愛,只是在交心,從始至終,沒有人說過一個愛字。這樣的戀情,這樣的含蓄,在現今應是絕跡了。
遺憾的是,大信和貞觀之間還是有了嫌隙,誤會與求全。他們的決裂源於讀者和主人公自己也莫名其妙的原因,源於年少的自尊。大信突然的決絕,再無音訊,貞觀怒而撕信,退還信物,默默地忍受苦痛也不要對方知道真情,直到把自己逼上山寺。
不要問那是情緣還是情劫,世間所有的愛都有來因,也有去果。
在沒有深刻經歷愛之前,人世的苦痛那時只是睫毛上的露珠,微微輕顫而已。
貞觀終於回到故鄉來。故鄉有愛她的人,她愛的人。人們為什麼要去流浪呢?異鄉、外地所可能扎痛人心的創口,都必須在回得故裡之後,才能醫治,才能平復。所有大信給過她的痛苦,貞觀都在這離寺下山的月夜路上,將它還天,還地,還諸神佛。
我們多少人也曾經或者即將帶著心裡的大信,夢裡的大信,回到故鄉,將之賦予明月,寄託清風,在故鄉的園院裡,抬頭,低頭,行走,靜坐,漸漸地,舒展開那一顆緊縮的心,找到心靈安頓的去處。
故鄉,隨時敞開胸懷,無聲無息,接納她迷失方向的孩子,亂了方寸的孩子,用日升月落篤定的厚重等待,用山間泉水的溫婉清涼,用清風明月的淡定從容,撫慰她,潤澤她,呼喚她,開悟她。如同貞觀的四妗喪子再到得子,原是用來叫人明白:人、事的創傷,原來都可以平愈、好起來的!不然漫漫八九十年,人生該怎麼過呢?千江有水千江月,萬裡無雲萬裡天。千江的愁,如何解?大概仍舊是千江解吧。
而這千江裡,映照著一個故鄉。
作者 | 鍾立英 編輯 | 周梅
責編 | 汪巧 值班編委 | 姜穎
點「在看」給我一朵小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