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陽明,立功、立德、立言「三不朽」,心學集大成者,儒家600年來最後一位聖人。可是,這位「心學」權威,青年時代卻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理學粉」。他一字一句讀完了朱熹的所有作品,在竹林枯坐了七天七夜,沒有悟到「格物致知」中的道,卻將自己累得病倒了。
這場「守仁格竹」,讓「理學粉」王陽明的心都碎了,並對「格物致知」的真實性產生了質疑。如草、木、竹、石者,天下之物不知凡幾,都可用來「求理」?「理」從何來,又將用於何處?
對「理學」心灰意冷的王陽明,在一場自我本能的選擇中,看到了「心學」的曙光。正德皇帝玩世不恭,素來寵信宦官劉瑾。劉瑾專擅朝政,陷害並抓捕了戴銑等20多位大臣。對初入官場的王陽明來說,一個現實的問題擺在了眼前——是違背本心、明哲保身,還是大膽直書、心向光明?
王陽明果斷選擇了後者,挨了劉瑾40杖責,還流放到了貴州龍場看管驛站。在趕往龍場的路上,又遭到了劉瑾黨羽的追殺,王陽明縱身投湖才得以倖免。
山林遍布、鬱鬱蔥蔥的龍場,又讓王陽明心裡波瀾不斷。他是大明朝的進士,前兵部武選司主事,在這麼一個荒山野嶺的驛站能做什麼?劉瑾是否還會迫害自己?自己還能回京嗎?
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 ——《大學》
王陽明望著未開風化、饑寒窘迫的龍場百姓,腦海中那誦讀過無數遍的《大學》越來越清晰。在這個偏遠的山林邊陲,看著未開風化的民眾們,王陽明仿佛與先秦時代有了重疊。這種身臨其境的感受,讓他真正懂得了從小誦讀的先秦經典。
「在明德」、「在親民」,寥寥6個字,重重敲打在了王陽明的心間。先秦時代的中原,或許正如今日龍場之荒涼吧!先秦時代的民眾,或許也如今日龍場民眾之饑寒吧!
先秦經典的產生,根本不是著書立傳的成果,而是教化民眾的踐行。自己多年所學所視,不正是為了造福於民嗎?既然是造福於民,這荒涼的龍場百姓,不更比京城百姓需要幫助嗎?想 通了 「知」、「行」關係的王陽明,一掃流放龍場的鬱悶,身體力行地開始了龍場教育工作。
入鄉隨俗的王陽明,穿著破舊的麻衣,穿梭於各個村寨。王陽明利用淵博的知識儲備,結合當地風俗,在龍場傳播了儒家思想。流放龍場的這3年,不僅是龍場民眾開化的3年,也是王陽明將先秦經典付諸實踐的3年。
聖人之道,吾性自足,向之求理於事物者誤也。 ——王陽明
「龍場悟道」後的王陽明,否定了「格物致知」,提出了「致良知」、「知行合一」的心學思想。王陽明心學最核心之處,就是否決了朱熹「格物致知」、「先知後行」的觀點。他認為朱熹格物以求知,從死物獲真知,然後再入世是不合理的。
王陽明認為:「良知」是每個人天生都有的,只是每個人的經歷不同,有些人沒有將良知與行動相結合。人認識事物的過程,與入世行為沒有先後順序,兩者可以相輔相成、同步進行。正如王陽明「龍場悟道」一樣,他是在龍場傳道的過程中,才將儒家經典融會貫通,開創了「陽明心學」。而不是坐在山巖、竹林下,等想明白了一切道理,再去傳播自己的思想。
相對朱熹而言,王陽明更加注意「行」。他認為:「知」和「行」可以同步進行,而且「知」的目的不是「求義理」,而是「知行合一」。也就是,不為追求義理而知,而為付諸行動而知。
吾所以不慮而知者,良知也。 ——王陽明
王陽明甚至認為人的「良知」,是與生俱來,不需要加以思索的。比如:一個孩童看到小兔子受傷, 這種傷心的感覺是自然而然的,而不是考慮了兔子可愛再感傷;雛鳥受到襲擊,雌鳥的反擊是本能的,而不是權衡利弊的結果;看到老人、病人,不假思索就想伸出援助之手的人,才是「致良知」。
王陽明為劉瑾追殺、幾乎喪命,在人生一片昏暗的情況下,對龍場未開化的百姓進行傳道。這種不假思索,從心靈深處產生的念頭,就是「良知」的體現。在無人相視、與外界隔絕的龍場,王陽明身體力行地傳道,就是「致良知」。
王陽明在龍場的善舉,是內心良知的作用,而不是對名利的追逐。因為,當時幾乎喪命的王陽明,也無法預知權傾天下的大宦官劉瑾會倒臺。再加上龍場與外界隔絕,若非王陽明開創了「陽明心學」、留名青史,那他在龍場的所作所為也是無人知曉的。
但王陽明在「良知」的驅動下,沒有摻雜任何個人思慮,在龍場進行傳道、教化。這份獨特的經歷和人生感悟,讓王陽明突破了傳統「理學」的禁錮,進而有了「心學」的輝煌。
因此,什麼是人的良知?
人的「良知」是潛藏在內心深處的,不需要假以思索,就想付諸行動的一種本能。就像看到小孩跌倒、老人昏迷,那種想伸出援助之手的觸動,就是良知的作用。「良知」是每個人都固有的,卻因個人經歷、世俗得失判斷而禁錮,只有真正付諸了行動的,才是「致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