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怕一生碌碌無為,還說平凡難能可貴

文 | 顧寒山      圖 | 愚木混株

01

木心的那首《從前慢》，一度被引用得泛濫。最讓我不堪的是，女朋友跟我分手，居然也引用了這首《從前慢》。

只因當初為了靠近她，我對她身邊的一個朋友撒了個小謊。於是我最終的下場是，打了N遍電話她都不接，她只冷冷地在朋友圈發了幾句話：「記得早先少年時，大家誠誠懇懇，說一句，是一句……」

我知道，她在怪我不夠誠懇。可我只想說，真是夠了，什麼誠不誠懇，都是狗屁理由，不愛才是真。

記得那次她崴了腳，我連夜乘車從深圳趕回她所在的Z城，還千方百計託朋友從香港帶了活絡油，趁等車的間隙在書店買了一本張允和的《最後的閨秀》準備送給她。第二天一早，當我洋洋得意地將活絡油與書塞在她手裡時，她只是淡淡一笑，再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與感激的話語。

後來我才明白，當一個人不愛你的時候，你所做的一切對她都毫無意義，也許當時有所感動，但轉身即相忘於江湖。

02

晚上快十一點，提交完最後一個廣告提案，我匆匆趕往地鐵，只為能夠搭上最後一班車回去。儘管滴滴打車在這個城市已經非常方便，但我仍然捨不得花這個錢。

地鐵裡稀落的幾個人，一個個神情冷漠，滿臉倦意。

想起那些奄奄一息的夢想，想起那些夭折的愛情，想起當下半死不活的生活，忽然淚水止不住地在眼裡翻滾。如果不是為了生計，誰願意在這種沒有溫度的城市呆下去呢？

木心在《從前慢》裡寫：「清早上火車站，長街黑暗無行人，賣豆漿的小店冒著熱氣。從前的日色變得慢，車、馬、郵件都慢，一生只夠愛一個人。」

我曾經的夢想就是攜心愛的人隱居江南某無名小鎮，過木心詩裡的日子。可想起自己當下的狀態，一切都覺得那麼可笑而充滿諷刺意味。

03

人生未知苦焉知甜？誰不想一出生就含著金鑰匙，享盡世間榮華？可大多數人都要拼盡全力，才能坐在明亮乾淨的咖啡館裡安然地喝上一杯卡布奇諾。

聖經裡說，人類始祖亞當夏娃犯了原罪，上帝為了懲罰他們，讓男人瀝血流汗才能養家餬口，女人要忍受十月懷胎的苦楚。這樣的懲罰一直延至今天，成為人類生活的常態。

每每生活讓我焦頭爛額的時候，我都禁不住想起這些經文，真是瀝血流汗才能養家餬口啊。每一個人成年之後，都要為自己的生活奔忙，直至終老。人活著，真是一個大寫的「苦」字。

想起餘華的《活著》，徐福貴一生經歷了赤貧如洗的極度艱困，也經歷了家破人亡的極度悲傷，仍然堅強地活到最後；又想起謝晉的電影《芙蓉鎮》，右派分子秦書田與富農寡婦胡玉音相愛，卻被誣陷成「黑夫妻」，被揪出來當眾批鬥，苦不堪言，但他們沒有放棄生的希望，秦書田咬著牙對胡玉音說：活下去，像牲口一樣活下去！

多少年來，秦書田的這一句話一直在我耳際邊迴蕩。

04

前幾天，一個好友打電話來跟我倒苦水——上個月好不容易找到的工作，她又不想幹了。

我問為什麼。

她說因為要住公司宿舍根本沒有娛樂空間，而宿舍就在公司隔壁一棟，每天下班走幾步就到了，根本不像上班；跟住在一起的同事又不熟，說不上幾句話，感覺太空虛，太無聊，太沒意思了。她想回家，每天住家裡，上班的時候就去上班，下班了就回家。在家裡，自由自在，沒有約束，跟家人住一起，也沒那麼無聊。

我突然有點憤怒地喊了「停」。

你不知道，就在上個月，她在家裡找了一份差不多的工作，但因為工作中繁瑣的東西太多，她應付不過來，又嫌工資低，於是幹了不到半個月，就受不了打電話跟我說想辭職，要我給建議。

我只好說，那你還是上來深圳吧，畢竟大城市機會多，發展好，工資也高。然而，這才開始新工作月餘，她又嚷著要回家了。

記得高中畢業時，班主任在我們的通訊錄首頁留言說：「怕辛苦的人辛苦一輩子。」

現在流行的說法是：「若不抽出時間來創造自己想要的生活，你最終將不得不花費大量的時間來應付自己不想要的生活。」

所言極是。人，若太留戀舒適區，我只想說——你不如重新投胎當一頭豬去。

05

前不久，網易雲音樂5000條樂評紅遍地鐵，不少評論直戳網友的淚點，其中有一條讓我印象深刻：「最怕一生碌碌無為，還說平凡難能可貴。」

這樣的句子難免讓人心裡一驚，我覺得它多少說的就是我，我害怕自己一生平庸至極，一事無成。所以，除開平凡是你一生的終極追求，否則趁早滾出舒適區，準備捲起衣袖大幹一場。

講真，年輕時吃點苦算個逑。奔跑，是為了以後更好的生活。

所以，後來，我在電話裡對那個訴苦的朋友狠狠地潑著冷水——你活了這小半生，對人生、對生活的了解，還真是太少。誰不想舒舒服服地呆家裡，每天怡然自得地看日出日落過優雅的日子？我多想像你一樣，每天走幾步就可以上班，省得山長水遠地搭地鐵趕公交。你以為我現在比你舒適？你還不知道加班到晚上十一點再搭一個鐘頭地鐵，回到住的地方再爬上七樓渾身大汗淋漓是什麼感覺吧？

辛苦了就喊幾聲，絕望了就哭出來。哭過之後，收拾情緒，擦乾眼淚，拍拍身上的塵土，再咬咬牙，重新站起來，堅強地過下去——幸好我們還不至於要像牲口一樣活下去，才能換取明天的生活。

哭泣，不代表向生活低頭；而堅韌，是我們唯一要學會的品格。

*作者簡介：顧寒山，衷曲無聞專欄作者，人稱顧公子，慕古人之大節，渴望仗劍天涯的快意恩仇。已出版《那座城裡的舊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