剝豌豆很治癒
花園裡鋪了草坪、小徑,種了芍藥、海棠、月季、三角梅、繡球、雛菊、紫竹和橘子樹。
那個種花的人,從荷塘裡挖了淤泥、睡蓮,養在水缸裡。
小郭帶我去工廠淘了一個桌子,六把藤椅,還有一個鐵藝小擺件。那個小擺件真玲瓏,漆成淡綠色,鏤空處雕了圖案:一隻蜻蜓棲在花枝上。
那一隻蜻蜓與那一朵花,留駐在永恆的時光中。
小擺件底端有個閥門,旋開來可以放一支蠟燭。
夜裡點了蠟燭,坐在院子裡,鼻翼間可聞淡淡幽香,是花香還是蠟燭的薰香,亦不大分得清楚了。
耳邊亦可聞得山澗溪流的清音。(那個水缸裝了一個小電機,一缸水終日叮咚叮咚地響,可不像一條小溪在奔流麼)
草坪上的燈盞也亮了。淘寶上買的太陽能燈,白日熄滅,夜裡自動會點燃。
這寂靜的夜,有了暈黃柔和的燈盞,襯託得夜也溫柔了起來。
栽在牆角的十株月季也陸續開花了,花骨朵一嘟嚕一嘟嚕,止不住地冒出來。
令人訝異那細瘦的莖葉,何以蓄積了這麼巨大的力量。
那個種花的人說,到時候可以搭一個架子,月季爬滿一堵牆,猶如瀑布一樣。
我不禁遙想那花之瀑布,繼而生出嚮往喜悅之心了。
晚上幽然送來一籃豌豆,說是媽媽鄉下種的。
剝豌豆很治癒。搬一隻小凳子,坐在門前階下慢慢地剝,猶如回到亙古悠久的時光裡。
春天的黃昏,紫雲英雲霞一般鋪染到天邊,與姆媽坐在廊簷底下,一籃子豌豆,一個青花瓷碗,一邊剝豌豆一邊說悄悄話。
豌豆紛紛跳到青瓷碗裡,有幾顆滾落在青磚地上。
竹籃空了,青瓷碗滿了。
祖母在灶口燃起柴火,嗶嗶啵啵地響,歲月格外有一種靜。
豌豆、竹筍、鹹肉油裡炒一炒,倒入糯米,加水,煮一鍋香噴噴的飯。謂之野米飯。
立夏日煮一鍋野米飯。大人小孩捧著飯碗,站在牆角根,興高採烈地吃那一碗野米飯。亦是令人無限回味與懷念的時光。
除了野米飯,還有菜飯,豬油拌飯,菱角飯,我愛煞這些個飯。每次皆可吃兩三碗。這樣的好胃口,現在卻再也沒有了。
姆媽說我的肚子通著大海。那時候的我臉蛋紅彤彤圓鼓鼓,像吹了氣。
現在氣癟掉了臉垮下來。
時光真是迅疾,花季轉瞬過去。
然而行到此處,並非一無所得。
雖不能領略天地宇宙之奧秘,但可窺見自然造化之神奇。
豌豆有豌豆的樣子。橘子有橘子的樣子。
花有花的樣子,人有人的樣子。
一顆種子播下去,櫛風沐雨,自自然然長成本來的樣子。
生命最美的樣子,便是這自然,本真的樣子,以及一顆初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