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堡薦|達洛維夫人說她要去買花
意識流小說真是讓人又愛又恨。
愛的是,它對內心世界的探索與刻畫如此深入細膩,透過這面鏡子,我們可以看到故事背後更為廣闊的現實世界;恨的是,它的敘事如此天馬行空羚羊掛角,稍不留神就讓你目眩神迷莫名其妙。
《達洛維夫人》以「一天的時間來寫盡一個女人的一生」。
達洛維夫人出門買讓自己滿意的花,在倫敦的街頭,在大本鐘的轟鳴中,她的思維卻回到了過去的時光中,再次與她摯愛的戀人與朋友相會,並不斷比較著昔日的浪漫與今日的榮光——她發現,縱使自己滿意於現在精心構造的一切,但也無法停止渴求那些無法回頭的過去,一切錯過的可能性都已在且只在他人的生命中發生,而她只能沿著她所選擇的物質道路義無返顧的奔赴那看似光鮮卻漫無邊際的未來。
而這不過是她平凡的一生中的平凡的一天,安然度過,一如往常。
【書名】達洛維夫人(MRS. DALLOWAY)
【作者】[英] 維吉尼亞·伍爾芙(Virginia Woolf)
【譯者】王力軍、林越澤
【作品簡介】
作品詳盡地描繪了達洛維夫人為了舉辦聚會一天的舉動,由此鋪開了她的愛恨糾葛,她的青春,她是如何被周遭影響著從少女成長為貴婦人。而沃爾什的探望、塞普蒂默斯的死、舊友重逢和無休止的寒暄引發了她深深的思考……
【作者簡介】艾德琳·維吉尼亞·伍爾芙(Adeline Virginia Woolf,1882年1月25日-1941年3月28日),英國女作家、文學批評家和文學理論家,意識流文學代表人物,被譽為二十世紀現代主義與女性主義的先鋒。
兩次世界大戰期間,她是倫敦文學界的核心人物,同時也是布盧姆茨伯裡派(Bloomsbury Group)的成員之一。最知名的小說包括《達洛維夫人》(Mrs.Dalloway)、《到燈塔去》(To the Lighthouse)等。
【精彩段落】達洛維夫人說,這花她得親自去買。
因為露西在她這兒的工作暫且告一段落。這些門得從門框上卸下來,昂伯爾梅爾公司的人馬上就到。接下來,克拉麗莎·達洛維又尋思,多麼特別的一個早晨啊——空氣清新得就像是特意送給海灘上的孩子們似的。
太開心了!太突然了!對於她來說,事情似乎總是如此。達洛維夫人猛地打開窗戶,法式窗戶那輕輕的吱扭聲還未落,博爾頓戶外的空氣就已經包圍了她。清晨的空氣是那麼的清新、那麼的寧靜,當然要比室內更為安靜,有如浪花拍打、親吻,寒冷刺骨卻不失莊重(對於一個當時年僅十八歲的女孩子而言)。
站在開著的窗戶前,她的感覺一點沒錯,某種可怕的事情就要降臨。眼前的樹木花草被煙霧繚繞,白嘴鴉飛來飛去。她站在那兒看啊看,只等彼得·沃爾什開口:「沉思什麼?是這些蔬菜嗎?」——是這樣嗎?
「我寧要男人,也不要花椰菜」——不是嗎?沃爾什他一定那麼說過,一天早飯時她來到屋外的露臺上時說的。近日,他會從印度歸來,六月還是七月,她也記不清了,因為他的信就寫得模稜兩可,但他說過的話倒是還沒忘。他的眼神、他的笑容、他的摺疊刀、還有他的暴躁,多少往事早已煙消雲散——真怪!——幾句關於花椰菜的不起眼的話卻……
她站在馬路牙子上,直了直腰,等待著特奈爾公司的貨車開過。一個風姿綽約的女人,斯克羅普·珀維斯是這麼看待她的(因為此人對她的了解就好比一個威斯敏斯特的居民了解他隔壁的鄰居一樣)。儘管她已年過五十,且患病以來愈發蒼白,但她有點鳥兒的味道,有點兒松鴉的味道,衣著青綠、體態輕盈、性格活潑。她立在那兒,壓根兒就沒瞧見他。身體筆直,等待著過馬路。
由於在威斯敏斯特已經住了——迄今為止多少年?有二十多年了吧。——即便是置身於車流之中,抑或是半夜醒來,人們總能感受到一種特有的安靜,或者是說肅穆,克拉麗莎對此是確信無疑的。一種難以名狀的停滯,大本鐘敲響之前的凝固(但他們說,那也許是她的心臟受到流感影響的緣故)。
聽啊!鐘聲隆隆地響起來了。先是預報,悅耳動聽;隨後是報時,準確無誤。沉悶的聲波在空氣中漸漸消逝。她邊穿過維多利亞大街邊想,我們都是傻子。因為只有上天才曉得,人類為什麼如此熱愛生活,怎樣才會如此看待生活,精心構思,圍繞自己來構建生活,無時不在推倒、重建。即便是十足的老古董、坐在門階上喝酒的窮困潦倒之輩,也是如此。
毋庸置疑,基於這一原因,議會法案也不能把他們怎麼樣:他們熱愛生活。在人們的眼睛裡,在輕盈的、沉重的、艱難的步履中;不管是低嚎還是喧鬧聲中;還有那些四輪馬車、機動汽車、公共汽車、廂式貨車,胸前身後掛著廣告牌的步伐沉重、搖搖晃晃的廣告員;有銅管樂隊、有手風琴;在勝利的歡呼聲中,在鈴兒的叮噹聲中,在頭頂上空飛怪異的飛機高歌聲中,有她熱愛的東西;那就是倫敦六月這一刻的生活。
由於是六月中旬,戰爭已經結束。可是對於一些人來說,戰爭還沒有結束,比如說福克斯克羅夫特夫人,她因為可愛的兒子在戰爭中喪生昨晚還在大使館悲痛欲絕呢,古老的馬諾府也得歸某個堂兄或是表弟了;又比如說主持義賣的那個貝克思伯納福女士,據人們說她手捧電報的時候,最疼愛的約翰死了。
但是,戰爭終歸還是結束了,謝天謝地,結束了。六月了,國王與王后回宮了。儘管時候尚早,可已是鼓聲四起、萬馬奔騰、球拍起舞了。早晨天剛蒙蒙亮,洛茲、阿斯科特、拉內拉等好像披著一張隱約可見的灰藍色的大網,不久天將大亮,網將褪去,草坪上將出現奔跑跳躍的馬兒,它們前腿蹬地一躍而起;還有揮舞球拍的小夥子;還有身著麥斯林紗裙的姑娘們,嘻嘻哈哈,跳了一夜舞還不忘帶著臭毛狗子出來遛一圈。就在這時候,謹小慎微的富孀們坐著汽車東奔西走,不知在忙什麼。
店主們不停地擺弄著櫥窗裡的真假鑽石,那些海水藍的胸針頗有十八世紀的風範,羨煞了美國人(但是你必須省著點,不要輕易為了伊莉莎白而買東西)。而作為國人,她本人卻不切實際地熱衷於此,因為她的前輩們曾在喬治時代當過朝臣。就在那晚,她欲點亮燈火組織聚會。
可是多麼奇怪呀,一進公園,那靜、那霧、那嗡嗡聲、那歡快的鴨群慢慢遊、走起路來一搖一擺的大脖子鳥。從對面的政府大樓向她走來的人會是誰呢?更為確切地說,是提著有皇家紋章圖案的公文箱的那人。除了休·惠特布雷德還能有誰,她的老朋友休,可親可敬的休!
「你早啊,克拉麗莎!」休說,語氣極為誇張,因為他們打小時候就認識。「你這是要上哪兒去?」
「我喜歡在倫敦的街頭走走,」達洛維夫人說,「確實比在鄉下走走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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