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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年夏天,我出公差,夜宿在上海虹橋。半夜裡忽然覺得肚餓難忍,出門覓得小麵館一間,看到面單裡有「肉絲拌川」幾個字,大喜過望:「老闆,肉絲拌川加一,再來個煎雞蛋。」
可端上來時,卻不怎麼對勁:麵條是用冷水浸過的,面碼子裡加了肉絲、圓椒絲和豆芽絲,清水薄油的樣子。老闆很熱情,跟我介紹說:「嘗嘗味道如何,現在天氣熱,很多客人喜歡吃我們家的拌川。」
我問老闆:「您是哪兒人啊?」老闆答:「江蘇的。」我說:「所以您賣的不是拌川,是涼麵。」
倒不是說那碗麵條味道不好,作為消夏良品,涼麵、炒麵、炸醬麵之類的麵食,確實都是不論階級、不論年齡,都值得享受的美味,但那些都不是「拌川」。作為地域特徵強烈的食物,「拌川」似乎從發明那天起,就打上了深深的杭州烙印。
杭州大概是唯一把水煮的潮面稱作「川」的地方,一說是南宋貴族們難忘河南豫菜湯「汆」的手法,以諧音來命名;也有說這是江南書生們「以字定形」的慣例,用「川」字表達麵條筋鬥、根根分明的樣子。
撇開典史考據,「片兒川」、「拌川」諸味,也確實是杭州最有生命力、流傳最廣的小吃之一。夏衍先生是杭州人,當年他最愛跑到慶春門外的一家麵館裡,大啖肉絲拌川,據說那家店位置,就在今天《舌尖》取景地的菊英麵館附近;梁實秋的父親是北京人,母親是杭州人,所以他筆下的老北京炸醬麵,頗多杭州拌川的影子:醬不能多,多則碼子太鹹,加在面裡不能吃個痛快;烹飪過程中不能慢炸,最好旺火快炒,這樣才能讓碼子清爽不糊;麵條要抻的,不能用切面,現煮現吃,才夠味道。
真正杭州拌川的做法是頗多講究的,和湯麵片兒川中選取的肉片、筍片相反,地道拌川的配菜都應該切絲,其中尤以肉絲韭黃最為正宗;炒制過程中油要多、火要大,老抽、黃酒、鹽、胡椒、勾芡,一個都不能少,這樣成菜油潤噴香、柔滑微黏,容易掛在幹撈的麵條上,說白了其實和番茄肉醬意面的「掛汁」效果是一個道理。
麵條則要滾水下鍋,幾十秒便可撈出,確保不糊不爛。再把炒好的碼子趁燙倒進面裡,最好能聽到「嗤嗤」的沸油聲,那才夠香。最後快速拌勻,就能享用了。所以正宗的杭州麵館裡,做拌川都是兩個灶頭一齊開火的,一鍋煮麵、一鍋炒菜,慢了一樣,味道就差了一分。師傅們仿佛有三頭六臂的本事,能把兩個灶頭伺候的恰到好處,這也是我非常佩服的手段。
拌川不像炒麵那樣幹,卻因遭受過熱油的錘鍊,比一般冷麵、拌麵多了幾分煙火的香味。所以它最好的搭配,無疑是開水衝泡的一碗蝦皮紫菜榨菜丁湯:清油解膩、微鹹鮮美。這種搭配的奇妙,不遜於重慶小面配骨頭白湯。
杭州最有名的麵館莫過於奎元館,但很少有人知道,奎元館最早是由徽商創業、甬商做大。所以那裡的寧式鱔絲面、雪菜黃魚面都很地道,但片兒川和拌川這類杭州本土的街頭面點倒做得一般。幾年前看到杭州本地一張報紙這麼描述奎元館的拌川:「加了蘑菇、豬肝、春筍,配料豐富,但不油膩。」我笑了:不油膩那還能叫拌川麼?
老底子杭州人吃拌川,最喜歡的是羊壩頭得意樓麵館的味道,上世紀九十年代,舊城改造準備拆除得意樓時,我親眼目睹了上千市民拿著盤碗盒罐,排隊買面的盛況。其後就幾十年不見地道的拌川,好在最近聽說有關部門籌劃恢復得意樓,不知真假,值得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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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魏水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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